神契石 - 10

新型能源機的運行在前十分鐘很順利，波諾比利、帕特爾以及一眾開發者、操控員擠在兩張顯示功率的大螢幕前，各個喜形於色。試運行的兩台新能源機成功各用一顆晶體提供了北邊六個區和南邊八個區的用能。

新型能源機提取的能源耗損僅有百分之五，大大超越前機型的百分之六十；共振增幅技術也提升了百發之三十的能源。這無疑是個跨時代的大進展。

突然，警報聲響起，其中一個螢幕的功率線圖坍塌，成了一條地平線。

帕特爾臨危不亂，下達命令：「啟動備用機，確認新機狀況。」

「大人，備用機故障。」

「哪幾區的？」

「北一、二、三區。」

帕特爾大皺眉頭，有人在破壞他們的試運行，而且用意歹毒。特圖姆肯定在提羅的告知下知道這跨世紀的能源機展示會，而祂的兩個觀景台，其中一個就面向北方。

波諾比利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背脊往上竄，只有一人知道他們其實是今天測試能源機，還同時有能力對他們進行干預。

「大人！有台正在啟用的能源機停止運作了！」

「哪台？」

「擎⋯⋯擎天塔。」

「那個小妞越界了！」帕特爾怒吼。

所有人都知道這起事故的兇手是誰，唯獨波諾比利不想相信。忽然，他想到了不對勁的地方，特圖姆的觀景台有南北兩邊，沒道理只攻擊北邊的能源機。

他轉身大步走出觀測室，朝最近的南一區備用能源廠奔去。看到備用能源廠的看守站在大樓門外，還有閒情逸致聊天，他鬆一口氣。

「開門，我要確認備用能源機。」

兩名看守看到少家主，馬上替他開門。波諾比利奔上二樓，小心翼翼地推開能源機室的門。恰好在此時，南區斷能了。他走到備用能源機旁，看著上面的燈亮起，從鑲嵌的晶石提取能量，透過管線傳輸給整個南一區。

波諾比利不解，顯然南區的實驗也被干擾了，沒道理只破壞北區的備用能源機而不動南區的。他還在思考，身後的走廊傳來腳步聲。

以為是看守，波諾比利轉過身，但看到開門的人後他愣住了。

推開門的是一名身材嬌小的女子，年紀看上去約莫十六、七歲。她及肩的短髮有著和提羅一樣的金色，像是成熟的麥子，可愛的外表散發出一股野性，連同那雙明亮大眼也有同樣危險的氛圍。

「你們是——」

少女衝了上來，一瞬間，波諾比利想起傳聞中反叛軍首領的樣貌。嬌小的女孩，有一頭金髮。

身穿碎心甲。

他身上的碎心甲在他後退時同時啟動，閃過迎面的一拳，他拔刀，由下而上揮出。反叛軍首領閃得也很快，僅被刀尖削過手臂。

她也抽出晶石刀。

「你去搬能源機。」反叛軍首領說，把背包扔下。「我會宰了他的。」

知道反叛軍是來偷能源機的，波諾比利心中漾起一股怒意。曾經，克里前家主要肅清反叛軍，當大家以為反叛軍被滅這件事會成為定局時，貝利薩卻用不符合成本為理由制止了克里前家主。

有個小風聲在說貝利薩偷偷在扶植反叛軍，當然，這只是個飯後說出來回被笑的閒話。

我看錯妳了？波諾比利心中虔誠的信仰產生了波盪。妳培養反叛軍，把他們當成棋子？

反叛軍首領大步逼來，另一名少年背著背包貼牆要繞到能源機後方。波諾比利身形一閃，往少年襲去，晶石刀刺向少年。反叛軍首領沒有保護少年，刀尖直指波諾比利脖子，逼得波諾比利得放棄這一擊，轉而防守。

少年一點也沒停下腳步，像是全然信任著同伴，完全把命放在反叛軍首領手上。

波諾比利嘖一聲，招架開並退了半步，引誘眼前敵人追擊；少女果然繼續搶攻，波諾比利看準機會，晶石刀消砍她脖子。在波諾比利的預想中，反叛軍首領會放棄攻擊並閃躲，他能因此搶得先機，沒想到反叛軍首領不閃不躲，像是揮礦鎬般將晶石刀砸向他面部。

他不敢小看晶石刀的銳利程度，即便殺了反叛軍首領，這把從上而下的刀也能劈開他的臉。

「野獸！」他罵道，只得又一次棄攻轉守。

如同他罵的那般，眼前的少女跟以往擊劍的對象不同，她在廝殺，把人類殺戮的本性完全展現在高科技的晶石刀與碎心甲上。波諾比利亂了手腳，只能嚴防死守，讓自己心中的慌亂與憤怒慢慢平歇。

反叛軍首領那亂無章法的刀漸漸有跡可循，他漸漸從中發現了一點破綻；或著說，弱點。反叛軍首領對距離的掌握差了一點，刀尖幾次只差不到一公分就能在擊劍比賽中獲得小分，卻總是砍空。

發現這點，波諾比利嘗試了一次進攻。得分。他的刀劃過反叛軍首領的左肩膀，明明對方已經閃躲了，卻也因為距離沒算好導致他的攻擊有所成效。

她的空間感有問題。

多了些餘裕，他想著同齡人中只有貝利薩能與他為敵，更別說比他年少的⋯⋯此時他突然發現，反叛軍首領閉著左眼在跟他戰鬥，這也是距離敢掌控出問題的原因。

「好了！」

隨著少年大喊聲傳來，整個房間、整個南一區陷入一片黑暗。

在晶石刀的光暈中，他看到反叛軍首領閉上右眼，張開左眼。那跟提羅一樣如天空般湛藍的眼珠子與晶石刀的光線相映；只是提羅的眼中有的是高傲，而她則透露出狡詐——野獸為了活下去練就的狡詐。

沒入黑暗中的波諾比利慌亂中揮刀，反叛軍首領架開後撞入他懷中，一股窒息感讓他吸不上氣。他正要退步，後腳卻被反叛軍首領拌了跤。往後栽倒在地，他手腳並用撐著身體往後退，想要離反叛軍首領越遠越好，直到背碰上牆壁。

反叛軍首領呲了聲，似乎對這同為穿著碎心甲的敵人感到不屑，然後，高高舉起晶石刀。

房間門被撞開，有人衝了進來。

反叛軍首領反應神速地轉過身，往右避開當胸一劍。晶石刀刺穿她的左肩，她用力猛踹，把援兵逼開。困獸的怒吼從喉嚨竄出，她慢慢往右靠，避免被波諾比利和新來的敵人前後夾擊。

「別讓她逃了！反叛軍！來偷能源機的！」波諾比利大喊。

剛進屋的那人一愣，波諾比利感覺到那人本來滿滿的戰意消退，反叛軍首領自然也察覺到了，拽著躲在角落的少年溜了出去。

「追啊！為什麼⋯⋯」

隨著波諾比利眼睛開始適應黑暗，他的質問也變得沒必要而停下，無聲地看著他的救命恩人。英挺俊美，面無表情。貝利薩救了他的命。

貝利薩放走了反叛軍。

兩人一站一坐，直到能源恢復，燈光亮起。貝利薩收刀，走向他，伸手要拉他起來。他握住貝利薩的手，藉著她的幫忙站起身。

「您沒來我可就死定了，我們還是別把這件事說出去，不然普萊達提奧家會好一陣沒辦法在社交場合抬頭。」波諾比利露出笑容，用毫無笑意的眼睛看著貝利薩。「不得不說今天這招挺高明的，克里家主，但我想不通您怎麼做到的，家父可是有檢查過貴家送來的晶石。」

「挖空，填入用過的晶石再密合，從外觀和重量上幾乎看不出差別，但之中剩餘的能源剩不到十分之一。」

「啊，我下次會特別注意的，多謝指教，多謝幫助。」波諾比利從貝利薩身邊走過。

「波諾比利。」

波諾比利停下腳步，轉身。「是。」

貝利薩好一段時間沒說話，他半開玩笑半譏諷地說：「如果您沒特別的事，我就——」

「你有到神域外看過那些礦工嗎？」

貝利薩平常說話跟表情一樣缺乏起伏和情緒，當之中多了些悲傷和無力後就變得特別明顯——特別對波諾比利來說——他閉上眼，搖搖頭。

「沒有，貝利薩，我家老頭說等我夠成熟後再把這個業務交給我，但在那之前特圖姆就把開採權轉給你們家了。」

「從目前的資料來看，反叛軍曾是礦工。」貝利薩說完，朝門口走去。「我們生下來就浸在一種⋯⋯原罪之中，渾然不知，等知道後只能遮起眼睛假裝沒看到，或盡力去彌補。」

她走出房間，轉過轉角，消失在波諾比利的視線，剩下飄來的細語。

「我選擇用一輩子去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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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形晶石被砸開，裡面混雜著用過的廢棄晶石，像是給廢棄物套上一層新的外套，成功騙過了所有人。北一、二、三區以及南一區的備用能源機房那晚都被小偷入侵，將備用機砸壞或偷走，導致四個區域停能。

至於擎天塔，他們已經遭到提羅的傳喚，明天要去了解狀況並解釋。

「很精巧、很直接的方法，像是對著喉嚨遞出的劍，不愧是克里家主，比前家主更陰險、更致命。」帕特爾深深點了一下頭，毫無被算計的憤怒，像是有餘裕的敗軍之將，知道自己最終是會獲勝的。「問題是，她怎麼知道試運行的日期的。」

波諾比利沒有回答，他的父親馬上推測出原因。

「現在，你認清敵人的真面目了嗎？」

波諾比利依舊沉默。

「你得知道，你是普萊達提奧下一代最聰明、最有才華的，但不代表你是唯一的繼承人。」

「我知道。」

「希望你能在我認為你無能前認清自己的本分。」

帕特爾離開，剩下波諾比利一個人。事到如今，他仍不覺得貝利薩想要延續兩家的爭端與仇恨。他只覺得貝利薩先他一步到了很遠的地方，讓他挫折的是，他不知道貝利薩往哪前行，更不知道該怎麼跟上。

他慢慢坐到地板，背靠著牆壁，用食指撥弄被扔在地上廢棄晶石。即便獨處，他仍慣性地撐起點微笑。

「我該怎麼辦呢，貝利薩？」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ffEDISad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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