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契石 - 12

法米雅用力踹著鐵蜘蛛的門，好忽略肩膀傷口的疼痛，然而這動作並沒能達到她想要的效果，淪為純粹發洩怒氣。

晶石刀製造出的小擦傷可以不用治療，在砍過的瞬間傷口就被刀身本身的高熱能燒灼密合了。但肩膀上穿過的刀傷得把已經被黏在一起的皮肉割開，取出體內焦黑的衣物碎屑，敷藥後重新縫合。

「操他們、那對、狗男女！」法米雅邊踹邊吼，阿米庫斯慘白著臉色用小刀劃開傷口，小心翼翼地拿鑷子將殘留的纖維取出。「該死的、神域人！」

「這樣我們左肩都會有傷疤，這是戰友的——」

「我現在沒心情聽你幹話！閉嘴開你的鐵蜘蛛！」法米雅吼道，德芬克圖趕緊閉上嘴。

針線穿過她的皮肉，她痛得涕淚齊流。「下次見面、我一定、幹死他們！」

阿米庫斯滿手的鮮血，小心地用縫紉線打個結，完成傷口的處理。

法米雅虛弱地把臉埋進阿米庫斯的頸側大力喘息，等呼吸趨於平順，才問：「能源機沒問題吧？」

「沒問題，過冬天已經不是問題了，我們甚至可以蓋起溫室，一年都能有糧產，這都多虧了妳。」

「太好了。」法米雅發現自己有些哽咽，於是不再說話，讓阿米庫斯輕輕摟著她。

等情緒平復，法米雅掙脫阿米庫斯的懷抱，對他吐吐舌頭，用衣袖把鼻涕、眼淚和汗水抹去，把碎心甲重新穿上。碎心甲沒有保護功能，在晶石刀刺穿時破了個洞，但很快又自動復原了。

回到凱盧姆村時月亮還高掛在空中，特拉在村門前來回踱步，等三人從鐵蜘蛛上走下，特拉趕緊迎上前。

「沒事吧？」

「受了點小傷，沒出什麼大事。」法米雅指指自己的肩膀。「能源機拿到了。」

一向穩重的特拉用雙手抹了抹臉，說：「太好了。」

法米雅咧嘴一笑，拍了拍大哥的背。「你也會擔心的？」

「那可是神域，當然會。」特拉說。

「我辦事你放心啦，有什麼好擔心的。」

「大多時候我都很放心。」

「那剩餘的那一點時候呢？」

特拉用那張大手揉著妹妹的頭，被妹妹甩開後呵呵笑著。「走，一起把能源機裝上吧。」

三人來到阿米庫斯的實驗室，看著阿米庫斯忙東忙西，將新的能源機與能源導線接上。實驗室的燈先是閃爍，然後亮起。

法米雅和阿米庫斯歡呼，兩人抱在一起，又跳又笑，一旁的特拉也鬆一口氣。門被打開，托迪跑進來，眼中有著訝異和驚喜。

「能用？」

阿米庫斯點頭。

「阿米庫斯，你幫我準備好導能管，然後把那些預留空屋的暖氣拆下來，拆一半就好，大概還有二十台？」特拉說。「托迪，幫我跟鄰村安排一場會議，說我們要送暖氣和能源過去。」

「真的這樣便宜維卡烏里那混蛋了。」法米雅嘖了聲。

「當然不會就這麼平白給他好處。」特拉露出笑容。

看了特拉十八年的妹妹對這個表情做出了評價——狡猾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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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面如期舉行，不要求回報的施予也如特拉所想的那般順利。

管線在十天後接到鄰村，暖氣也裝在了整村十餘戶人家的家中。冬天隨後帶著凜然風雪而至，這場持續五天的大雪將凱盧姆村覆蓋在白色之中。村民們拿出屯糧與肉乾，除了剷雪外絕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屋內。

冬天是最無聊的季節。法米雅曾經這樣評價，但阿米庫斯特別喜歡冬天，因為他能跟往常一樣縮在研究室，差別在無所事事的法米雅也會窩在這，有時聊天說笑幾句，有時一整個下午各忙各的。

「阿米庫斯，去剷屋頂的雪。」法米雅縮在獸皮包裹著棉花製成的軟墊，用腳趾點了點研究神契石資料的阿米庫斯。

「妳忘記我去年從屋頂摔下來了嗎？妳去啦。」

「我？我可是傷患。」

阿米庫斯回頭，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法米雅，像是在說如果是她，那種傷早就該好了。法米雅稍稍加重了踢阿米庫斯的力道。在阿米庫斯有點不情願地起身，法米雅也打算爬出軟墊去幫忙時，有人敲了敲門。

「我能進去嗎？」特拉問。

「直接進來啊。」法米雅說，不知道大哥怎麼突然變得客氣了。

特拉推開門，帶著促狹的表情說：「我看外面守衛都不在，不知道會不會打擾到你們。」

「我叫他們去休息的，這麼冷還站什麼哨，而且有我在需要什麼守衛？」法米雅不解道。

特拉走進，拍了拍臉頰脹紅的阿米庫斯的肩膀。

「幹嘛啦？」

「沒事，阿米庫斯，幫我個忙。」特拉整理好表情，認真地說：「把供給鄰村的能源切了。」

阿米庫斯和法米雅對看一眼。「這樣⋯⋯不好吧？」法米雅說出阿米庫斯不敢說的話。

「最冷的幾天過了，現在不用暖氣也不會怎樣，頂多難受點。」特拉說。「然後法米雅，妳想到就把能源打開，過一段時間再關上。」

「你好幼稚，但我喜歡。」法米雅拉著阿米庫斯，要他教怎麼切斷能源供給。

「不是幼稚，嘗過甜頭，就很難再回到從前的苦日子了。」特拉的語氣中多了點苦澀，讓法米雅回頭望向大哥，用眼神做詢問。特拉搖搖頭，說：「就這樣，麻煩你們了。」

等特拉離開，法米雅瞪著阿米庫斯，問：「你們剛剛打什麼啞謎？」

阿米庫斯一愣，縮回能源機旁。「這條管線，看到了嗎？拔了鄰村就斷能了。」

「喂。」

「我、我去剷雪。」

看著阿米庫斯慌忙地抄起鏟子，跑出門外後被雪絆倒，撲倒在白雪中，法米雅忍不住好笑。她順手把導能管拔了，一手扛起梯子往外走。

「沒梯子你是要怎麼上屋頂剷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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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再訪鄰村是個大晴天，雖然太陽高掛，但氣候依舊寒冷。雪在融化時是最冷的，這個晚上注定冷到令人難以入眠。

等法米雅等人抵達時，維卡烏里沒有像以往一樣堵在村門，連哨兵都不在。他們順理成章地走入村內。中央廣場上，村民圍繞著維卡烏里，說話的聲音介於討論與爭執之間。稍微一聽，法米雅就知道他們在吵些什麼了。

村民們不滿暖氣斷斷續續的供能，卻又沒辦法不依賴暖氣，於是要求維卡烏里想辦法解決。有苦說不出的維卡烏里看到法米雅等人走近，馬上擠開眾人，來到特拉面前。

「你們供給的能源太不穩定了！」維卡烏里轉身，指著特拉，說：「就是他們！提供的能源斷斷續續的！」

「畢竟管線拉了四十公里遠，不穩定也是沒辦法的。」特拉聳肩。「凱盧姆村內就沒有這個問題，對吧？」

特拉問的是一名剛搬到凱盧姆村的前鄰村人，如今他被法米雅收入步槍隊，穿著簡單但鼻挺的棕色步槍隊制服，手上拿著一把晶石步槍。

那人點頭。「大家在那過得很舒服，吃得更好，睡得更暖，不用在晶獸襲擊時躲回屋內⋯⋯那邊還有很多空屋，特拉村長說是為了我們先蓋好的。」

在那人說到一半時，維卡烏里就已經想要高聲制止了，然而其餘的村民早已被他說的話吸引，即便參雜著維卡烏里的斥責，這段話仍清清楚楚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你們這群無恥的小人！」

「這次可是您找我們來詢問能源不穩的狀況的，我只是如實轉達。」特拉提高音量對眾人說：「我們這次開了兩隻鐵蜘蛛來，不嫌棄的話大家可以先到凱盧姆村參觀，如果不滿意，我們會送你們回來的。」

村民如浪潮般湧向特拉。看著無法制止的維卡烏里無能狂怒地大罵，法米雅忍不住露出笑容。想去一探究竟的人數太多，特拉只能承諾等等會再來，先帶上一批人進入鐵蜘蛛，往凱盧姆村前進。

法米雅相信，不會有人想要回來的。就如同特拉說的，嘗過甜頭，就很難再回到從前的日子了。這讓她想起特拉說出那句話時的語氣，看了眼正在駕駛鐵蜘蛛，比自己年長十歲的大哥。

她想到在礦村時特拉會帶著點玩笑教他們識字，特拉拿到晶石步槍後馬上就摸索出怎麼使用，阿米庫斯一開始也看不懂買回來的那些關於機械的書，也是特拉教會他的。

「哥。」

「什麼事？」

「我跟波特斯塔斯是在神域外出生的⋯⋯你呢？」

「妳猜到啦。爸媽和我曾經住在神域內，好久以前，都快忘記那邊長怎麼樣了。」

「你會懷念嗎？」

「不知道，但在得知埋人是培育晶石的必須之後，我想我沒辦法再回到神域了。」特拉說。「真要說的話，我很懷念以前媽媽在陽台種的小白花，香氣很淡，聞起來很舒服。」

法米雅點了一下頭，沒再回話。她想到，隨然是搶來的，但凱盧姆村的發展也是建立在晶石之上。要是有一天，他們壯大到無法只靠搶神域的晶石過活，而是面臨埋人或退回更簡陋、不舒適的生活，她辦得到嗎？

她把沒能順利想出答案怪罪鐵蜘蛛爬過草地，在艙內聽起來細微到可以忽略的噪音，從副駕的櫃子取出阿米庫斯替她買來的小小特權，放入嘴中。

肉乾被嚼碎，調味料的香味在法米雅的味蕾擴散開來。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4feQI1w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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