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繪 - 第三章藝術家

琢二走進公寓，裏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房一廳，還有厠所與厨房，設備齊全，像是普通中產可以買得起的公寓。

琢二走到客廳，墻壁上挂著許多畫，而且都被框起來，大部分是大和復古風的畫作，有大和繪、浮世繪等。雖然是傳統畫作，卻映射著現代社會，例如權貴階級在庭院裏與美女享樂，門外的流浪漢卻冷死在地上。還有反抗者被士兵打死和處死，甚至有些直接畫上現代的高樓大廈與霓虹燈。

「請坐吧，稍等片刻，差一點就完成了。」長髮男說，然後給琢二端了杯茶。

「謝謝您，澤下前輩。」

琢二接過茶杯，坐在沙發上品嘗。長髮男走進房間，將一塊木板放在桌子上，使用天然顏料和水，將顏色塗抹到雕刻的木版上。然後拿了一張紙放在上面，將顏色印到紙上。在過程中他非常小心，確保每個顏色準確對齊。

澤下浩大是戸坂琢二的作畫師父，現年27嵗，出生於中產家庭，16嵗就輟學畫畫謀生，即便家人極力反對，他依然固執己見，最後家人直接將他趕出家門。浩大是個復古主義藝術家，擅長用傳統日本藝術結合現代社會元素。在十年前，他有不少人欣賞他的畫作，所以還算賺得了錢，買了現在的房子。然而，十年後的今天，傳統藝術在日本已經不受歡迎，年輕人都着迷於短影音和奇怪的現代藝術。但浩大是個有原則的人，他討厭現代藝術，更不會參與其中，所以他賺的越來越少，生活也逐漸變得落魄。

「琢二，完成了！」浩大喊，便將畫作放在畫架上。

琢二走進房間，看到畫作的他眼前一亮。

「好厲害，無論是調色，雕刻輪廓，還是綫條。」琢二稱讚道。

「你知道這幅畫背後想帶出什麽主題嗎？」

琢二看著眼前的畫作沉思片刻。這是一幅浮世繪，但畫中的年代背景沒有很久遠，是二戰時期的日本。畫中最上方的是東條英機，下面是平民百姓與日本軍官。東條英機手指間牽著綫，將百姓原本完好無缺的腦袋抽出，日本軍官把腐朽的腦袋裝進百姓的頭顱裏，百姓眼睛變成了旭日旗。

「在二戰時期，東條英機洗腦日本百姓，讓他們變成極端愛國者。全國上下充滿軍國主義，仇恨並攻擊同盟國，成爲政客的炮灰。前輩想表達的是現在日本正在讓悲劇重演，藉古諷今？」琢二回答。

「完全正確，你也不賴嘛。」

「前輩有想過將畫投稿到展館嗎？現在美術館都沒有這類型的作品，很新奇吧。」

「他們不可能讓我投的，大概在審核階段就被篩選掉了。現在的言論審查那麽嚴格，這種用歷史諷刺的作品被看出來，也不被允許。何況現在投稿是實名制的，被查到我會很麻煩。」

「明明只是在畫歷史，他們在緊張什麽。」

「心虛嘛，自己做了那麽多破事。」浩大長嘆一口氣。

「那不含諷刺的作品總可以了吧？」

「投過許多次了，美術館官方說反應很冷淡，很少人喜歡傳統藝術，所以報酬少得可憐。那些搞現代藝術的，隨便用刀刺碎玻璃，將刀和玻璃框起來，或者用一堆顔料亂潑在畫紙上，就可以價值上千萬円。」

「可悲的時代啊……」

兩人表情沉重地沉默了一分多鐘，猶如在為傳統藝術默哀。琢二盯著浮世繪看了片刻，突然想起什麽，抬手看手錶。

「已經快6點半了！我先回家了，打擾了，下次見！」琢二冲忙離開。

「等一下，這幅畫送你吧，反正我也不會拿去投稿，但你記得收好哦。」

浩大把畫捲好，遞給琢二。後者愣了一下，才接過了畫，將其放進書包裏。

「謝謝您，前輩，我會把它珍藏起來。」

「好，那你快回去吧。」

「再見。」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DUJvn7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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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二匆匆忙地跑到板橋區役所前地鐵站，正值下班時間，車站人山人海。琢二在摩肩接踵的車站走下樓梯，車站的人多到不知道要等幾班車才輪到琢二。

廣播系統：「各位乘客，您好！這裡是東京地鐵三田線的車站播報。現在是下午6點33分，列車即將進站。」

「糟糕，看樣子要七點半才回得了家……」琢二心想。

過了不到一分鐘，列車進站。

廣播系統：「下一站是『新版橋』，請注意安全，勿站在月台邊緣。這列車將繼續前往『目黑』。」

列車開門，大量乘客湧出，幸好即使人潮擁擠，乘客們都遵守規矩，先下後上，讓過程很順利且有效率。

果不其然琢二未能上車，車廂内塞滿人，乘務員極力將人潮推進車廂内，讓車門可以關閉。

「嘟嘟嘟……」，列車順利關門並開出。

等了10分鐘，走了兩班車，人潮逐漸退去，琢二也終於有機會上車。車廂依舊擁擠，但至少有地方站，琢二站在車門旁。

「站住！別想逃！」地鐵站的樓梯口傳來呼喊聲。

一名滿身是血的年輕女子一拐一拐地跑下來，後面緊追著兩名警察。女子按著受傷的手臂，毫不猶豫地衝進車廂。琢二看見女子向自己所在的車廂跑來，馬上騰出空間讓她進來。

廣播系統：「車門正在關閉，乘客請勿靠近車門，謝謝合作。」

只差一步，警察的手便來得及伸進車廂，把女子抓走。現在他們只能隔著玻璃與女子對視，眼睜睜看著列車開走，滿臉寫著不甘與憤怒。

「可惡，讓她跑掉了！」一名警員說。

「快叫手足圍堵三田線，她跑不了多遠的。」另一名警員説。

站在列車上，女子靠著牆邊，神情恍惚，左右搖晃，站都站不住。

不過一會，女子合上雙眼，暈倒過去。

「喂！你沒事吧！」琢二緊張地蹲下來搖了搖她的肩膀。

女子沒有回應，已經昏了過去。

「幫幫忙！有人昏倒了！」琢二大喊。

然而，大部分乘客聼到後，只是看了一眼，又回頭玩自己的手機。小部分人看到后，拿起手機開始拍上網。車廂内人擠滿人，但卻沒有任何人願意幫忙。

「拜托了，有誰來救救她！」琢二再次喊，但這次連回頭的人都沒有。

「欸，你看，那個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女孩身材不錯哦，還挺漂亮。要不要趁她抵抗不了，我們……」站在後方的男人跟他朋友說。

「你個好色之徒……」朋友說，然後敲他的頭。

「還不行動！」朋友接著說。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兩人推開其他乘客，來到琢二與女子面前。

「喂，兄弟，你應該不認識這位女孩吧？讓我們照顧她吧。」兩人不懷好意地説。

「那你們兩個認識她嗎？我要怎麽相信你們？」琢二說，並提高了防備心，用雙手擋住女子。

「我們也不認識，但我們是熱心市民，看到這種情況當然要幫忙。再説你一個人也很辛苦吧，讓我們來吧。」

「不用了，我一個人搞得定。」

「別再耍花招了，把她交出來。你這乳臭未乾的高中生，該不會也想跟我們搶女人吧？」男人有點暴躁地説，琢二仍然用雙手保護女子。

「我數到三，你不將她交出，別怪我們不客氣。」

「3！」

琢二心跳劇烈加速，連他自己都能聽到，但面對兩人，他的眼神依然堅定。

「2！」

廣播系統：「這裡是『新板橋』，請小心台階，謝謝您的搭乘，祝您有個愉快的一天！」

「1！」

倒數完畢，倆男子的手正要抓住琢二，同一時間列車到站，車門正在打開。

琢二二話不説，馬上抓起女子的手，背著她跑出車門。

「別跑！」兩人也追了出去。

琢二跑到升降機前不斷按按鈕，看著倆男越來越接近，心急如焚的想把升降機門掰開。

「叮，升降機門開啓。」

琢二馬上帶著女子冲進去，猛按關門按鈕。

幸好最後在他們到達的前一秒關上門。

「可惡！那混蛋壞了我們好事。我們追上去！」

男人剛想跑上去，結果被朋友拉住。

「算了，追上去肯定來不及，算我們倒霉吧。」説完，兩人灰頭土臉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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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二趁車站沒有工作人員看守，立刻背著女子，拍西瓜卡離開閘口。

走出地鐵出口后，琢二看到有警車從遠處的路口駛來，琢二躲到陰暗處，然後抄小徑離開。

琢二背著女子走到一條燈火闌珊的小巷，已經步履蹣跚，大口喘氣。

「嗯？」女子微微睜開雙眼，弱弱地發出聲音。

「你終於醒了？撐住啊，很快就到醫院。」

「不要……不……」

「你説什麽？我聼不清。」

「不要去醫院……」

「但你渾身是血欸。」

「他們會把我抓走……」

琢二停下了脚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我可以帶你去哪裏嗎？」

「這是哪裏？」

「新板橋站附近。」

「A1出口轉右，會有一個住宅區，穿過住宅區會到石神井河，越過谷津橋，再直走10分鐘就可以找到一所廢棄工廠，請帶我到那裏。」

「我剛才是從A1出口來的，很快就會到了，你要撐住啊。」

「謝謝，我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

琢二按照女子説的路綫走，過了十多分鐘就找到了廢棄工廠。

「太好了！我們到了！」琢二歡呼。

「是誰！」一名男子從工廠中走出來，靠近兩人，在黑夜下看不清他的面貌，手中拿著手槍。

「停下來！舉高雙手！」男子喊道。

「昭英，是我。」女子說。

「舞夏？是你嗎？你怎麽了？」

「我的身份暴露了，被警察打了幾槍，幸好都不是致命傷。」

「怎麽會這樣……我馬上帶你去武内醫生那裏。但是等一下，背著你回來的是什麽人？他應該不是組織的人吧？」

「他是從地鐵站救我回來的人，沒有他我已經死在地鐵上了。」

「小子，把舞夏慢慢交個我，我扶她回去。」

「是。」琢二慢慢把舞夏放下，雙手扶著她走到昭英前，後者接力扶著舞夏，搭著她的肩膀。

在交接後的一瞬間，昭英舉起手槍指向琢二。

「昭英，你在幹什麽！」虛弱的舞夏激動大喊。

「小子，舉起雙手退後兩步！」昭英命令琢二，後者照做，緊張得冷汗直流。

「昭英，放下槍，他救了我欸！」

「世上那有這麽好的事，説不定他是警察臥底，故意留你一命，讓我們整個據點曝光，再派軍隊將我們一次剿滅。」

「不可能！他穿著校服，只是個高中生。而且我是在地鐵上偶然碰見他的，他不可能是政府的人。」

「就算是這樣，你怎麽能保證他不會走漏風聲，在這裏把他解決掉是最好的辦法！」

「昭英，你忘記我們的初衷了嗎？我們是要建造一個讓人民免於恐懼，不會有無辜被無情殺害的自由社會。你現在的做法，與當權者有何區別？」

昭英沉默了，對舞夏的話思考片刻后，陷入懊悔。

「對不起，是我最近精神太綳緊了，人與人之間，還是需要多一點信任。」昭英說，並放下手槍。

「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説出去的。」琢二說。

昭英點點頭，從口袋的錢包裏拿出兩張10000日圓。

「我手頭上也沒有多少，你收著吧，雖然你對我們的恩情遠遠大於20000円。」

「我救她不是爲了這個……」

「拿著！我可不喜歡欠人情。」

「感謝你。」

琢二把錢收下，三人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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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放滿家常菜與白飯，有薑燒豬肉、烤魚和青菜，但全部都已經涼透了。伶奈坐在飯桌前，死眉瞪眼地看著飯菜。

一陣鑰匙看門聲傳來耳邊，接著家門被打開。

「對不起媽媽，今天晚了下課……」

「書包拿給我……」未等琢二解釋完，伶奈就板著臉說。琢二有不祥預感，將書包遞給伶奈。

伶奈打開書包，從裏面抽出浩大送給琢二的浮世繪，讓琢二神色慌張。

「我不是叫你放學就回來嗎？爲什麽你總是不聼我説話？」

「媽媽，我……」

「我不是跟你説過別碰這種東西了嗎？藝術這行業又轉不了錢，又會被人看不起。爲什麽不肯好好讀書！」

「難道賺不了錢的事做了就會變得卑賤嗎？難道這個時代每個人都只是爲錢而活嗎？」

「現在這個社會只有錢和權可以定義一個人，沒有這兩樣東西，我們什麽都不是。不想延續這個家庭的悲劇，就只能由你來改變。」

説完，伶奈撕碎了手上的浮世繪。

「媽媽，不要！」琢二想上前阻止，但已經太晚了，浮世繪被撕成碎片。

碎片散落一地，伶奈轉身走回房間，琢二馬上去拿膠帶把碎片重新拼成浮世繪，一邊拼，淚水就一邊落在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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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板橋站裏，大批警員正在調查舞夏的下落。

「部長，警員們檢查了整個三田綫的每一個站，還是找不到外園舞夏的蹤跡。」一名警員說。

「太奇怪了，以她那個傷勢，應該走不遠，但竟然在手足到場前就離開了，肯定有人助她逃亡。」部長說。

部長向下一看，發現一處紅色的痕跡，他蹲下來查看，是一滴鮮血。部長用手指點了一下血，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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