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繪 - 第五章機會

「利美，爸爸媽媽最愛你了，但是我們有重要的工作在身，必須離開一段時間。」利美的母親對利美說，那時候她只有11歲。

「為什麼？你們不要我了嗎？為什麼不帶我一起去？」利美委屈地說。

「當然不是，爸爸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的。我們也很想帶你去，但那種地方不是小孩子可以去的。利美是個乖孩子，乖乖待在家裏，很快有個友善的阿姨來照顧你，你要聽她話喔。」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利美在發脾氣的時候，母親也依依不捨地看著女兒，眼角不自覺地冒出淚光。

「親愛的，我來跟她說吧。」利美的父親溫柔地搭著妻子的肩膀說，後者忍著淚水點點頭。

「等爸媽回來，帶你去我們工作的地方參觀。」

「真的嗎！」利美神態突變，興奮地問。

「親愛的⋯⋯」利美母親想阻止丈夫。

「由巳，不要壓制利美的好奇心，有求真精神是好的，但千萬別陷太深。」利美父親語重心長地說，利美只是懵懂地看著父親。

「好了，利美，我們要走了，你要乖喔。」利美母親說。

「知道了！」自爸爸答應她條件後，利美態度瞬間變得乖巧。

跟女兒道別後，凌香夫婦走到樓下，門口有一輛黑色轎車，有三個穿西裝，戴著紳士帽的男人接應他們。

「綾香中尉，你總算來了。」其中一個西裝胖子說。

「都按你們的意思做了，請放過我們吧。」綾香先生皺著眉哀求西裝男們。

「那可不行，你們要帶領戰俘們協助我們占領東京。」

「什麽？你們不是説投降就會保證我們的安全，爲我們提供安全的工作嗎？現在要我們提起搶，與同伴自相殘殺？」

「當然，明明是個背叛軍隊的戰俘，在裝什麽清高？」

「你們這些沒有參與過戰爭的混蛋，懂什麽！」

綾香先生激動地衝上前，一拳揍在胖子臉上，後者想拔出腰間的槍，但被綾香先生發現而先發制人。綾香先生一手奪過胖子的槍，指著他的頭。

然而，就在綾香先生猶豫要不要開槍之時，一發子彈貫穿他的腦袋。另一名西裝男在旁邊朝他開槍。

血濺到西裝胖子與綾香太太臉上，兩人都懵了。

「啊！！！」綾香太太流著眼淚，哀嚎起來。

拿槍的西裝男仍然清醒，接著一槍打爆了綾香太太的頭。

槍手吹了吹冒著煙的槍口，這一切都被樓上的利美透過窗戶看在眼裏，她兩眼一黑，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把屍體搬到後備箱。」回過神來的胖子說，同伴馬上照做。

「我去看看裏面還有沒有人。」槍手說，然後走入房子。

「真可憐，如果乖乖去佔東京，説不定還能活著回來。」胖子説。

槍手走入屋内，在一樓觀察四周，看不到半個人影，便上到二樓。

上去後，槍手把一道房門推開，只見一個小女孩瞪大眼睛，滿臉寫著仇恨。

利美在窗戶邊站著不動，緊盯著槍手，後者有點錯愕，愣住了。

「松實，屋裏還有人嗎？沒有就走了。」胖子説。

「嗯，沒有了。」槍手説謊，然後關上門離開。

槍手走上車，綾香夫婦的屍體已被同伴塞到後備箱裏，槍手停下來看了一眼，想起樓上的小女孩，便流露出同情的眼神。

「愣著幹嘛？快上車啊！」胖子說。

後備箱被蓋上，槍手才回過神來，沈重地走上車。

轎車載著人與屍體開走，利美在窗邊崩潰地坐在地上。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個女人走入房子，到二樓打開房門，看到了滿臉淚光，雙眼紅腫的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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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綾香，快醒醒。」

回到現實，利美從朦朧中醒來，一個金髮中年女人映入眼簾。

「這是哪？」利美問，發現雙手動不了，被鐵鏈綁住。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是一個殘破的廢棄工廠，壁上的抽氣機發出煩人的咔咔聲。

「先幫她鬆綁吧。」女人説，利美身後的男人幫她解掉鐵鍊，那正是送她過來的接待員。

「這裏是日本自由解放黨的總部，我是黨主席野島郁美。很抱歉以這種方式請你來，我們不能讓外人知道總部的位置。」女人說。

「我認識你，也報過你的新聞，但爲什麽黨總部會在這種地方？」

「雖然我黨在日本名義上是合法政黨，但實際上處處被政府打壓。他們暗中命令房地產商不要出租土地給我們，否則會遭到清算。我們已經有一些黨員被政府的鷹犬以口袋罪逮捕或通緝了，現在我們的存在只是讓他們作秀給西方國家看，證明日本有民主選舉。」

「這是復興黨一貫作風，用民主體制的外皮包裝一黨獨裁的統治。但你們有辦法對付他們嗎？」

「有，但我們需要你，這就是叫你來的原因。」

「你們需要一個記者幹什麼？」

「內閣總理大臣指名選舉快要舉行了，按復興黨的套路肯定不會讓我們贏。在敗選後，我們會舉行一場遊行，抗議復興黨黑箱作業。到時候，他們大概會派防暴警察鎮壓，你的工作是把他們的暴行拍下來。」

「然後發到外網？」利美打斷了郁美的話。

「是，你要讓全世界看到他們醜陋的面貌。」

「但是這代價實在太大了！他們向來草菅人命，到時候肯定死傷枕藉。最後換來的，也許只是西方政府對日本的譴責與制裁，外國網友的同情。日本國內百姓不翻牆根本無法看到外網，復興黨還是會變本加厲，苦的只有百姓⋯⋯」

「這就夠了。要改變社會從來無法一步登天，但至少要讓眾人看到我們的決心，勇敢地揭露政府的暴行。這樣堅持下去，就算不是我們，我們的子孫也能顛覆暴政。」

「所以即便我加入，也大概只是犧牲為後世的成功作鋪墊。」

「不僅如此，你還可能即將面臨被通緝、嚴刑拷問、親友被騷擾、甚至死亡。但是這些事總要有人來做，後人才能踏著我們的屍體往上行。」

利美陷入沉思，內心極力掙扎。一方面是希望為國家奉獻，讓日本國民過上免於恐懼的自由生活。但另一方面，她又害怕一旦失敗，不但她自己會被清算，身邊的親友也會被連累。郁美也看出其內心之掙扎。

「你不用急著決定，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艱難。先回去考慮吧，這張紙條上有我們的聯繫方式，做好決定就打給我們。」

說完，郁美把紙條塞進利美的口袋裏。接待員再次拿出手帕，想迷暈利美，但被郁美一聲「不」阻止了。

「首領，這樣她會知道我們總部的位置，如果她走漏風聲⋯⋯」接待員未說完，就被郁美打斷了。

「我相信她，如果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要這麼讓別人相信我們？」

「明白，跟我來吧。」接待員對利美說。

「謝謝你的邀請，再見。」利美向郁美道別，後者露出慈祥的笑容，揮手道別，與平時媒體上好勇鬥狠的形象反差甚大。

利美坐上車，那是一輛破舊的豐田汽車，車身充滿歲月的痕跡，還有不少刮痕，不過還是能正常發動，車內的裝置系統都能正常使用。

接待員沈默不語，專心開車，利美也不主動說話，只是在看風景。出了工廠往外開了5分鐘都荒無人烟，證明總部位置確實隱蔽。然後經過一些小房舍，他們約定見面的地點——北區中央公園，以及谷津橋，再到板橋區，一直往西南方向前進。車程甚遠，所以利美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醒醒，到家了。」接待員叫醒利美。

利美茫然地從睡夢中醒來，看了看車窗外，這確實是她在八王子市的家，而且還停在她家門前。

「謝謝⋯⋯再見。」利美懵懂地說，接待員只是向後方揮揮手，什麼也沒說。

就在利美離開座位，準備關上車門的瞬間，利美察覺到不對勁。

「你們怎麼知道我家地址的？」利美探頭問接待員。

接待員沈默幾秒，沒能第一時間回答。

「這種事，在徵信社問問不就有了嗎？好了，我還趕著回去，你也快點回去，給首領一個答覆。」接待員說。

「好吧，再見⋯⋯」

一關車門，車便風馳電掣地開走，留下仍然疑惑的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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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失業的利美無法吃得大魚大肉，只能寒酸地啃泡麵，然後打開電視看新聞。

一段輕快的音樂響起，一個年輕的女主播端正地坐在攝影機前。

新聞廣播：「大家晚上好，這裡是NHK新聞。我是松前紀衣。

今天的新聞重點有：

1. 大和民族復興黨第三次代表大會將在明天舉行，主題是『內閣總理大臣指名選舉』，領導們正在勤奮地做準備工作。

2. 金岩武一郎首相於今天舉行政見發表會，表明會以日本人民的福祉為中心，帶領大和民族再次偉大。

3. 我國漁船在東海的本國領海捕魚，竟被韓國軍艦驅逐，我國政府予以強烈譴責。

那麼，接下來請讓我們為您詳細報導⋯⋯」

利美直接把電視關掉，對於日本媒體顛倒是非，利美早就習慣了。NHK已經淪為復興黨的宣傳工具，只會為民眾灌輸假大空的意識形態，以及對敵國的仇恨。剛剛NHK說的本國領海，其實是聯合國承認韓國在東海的領海，只是日本像流氓般侵佔，再一廂情願地聲稱那是自己的領海。

利美拿起手機，邊吃泡麵，邊逛網絡。她打開一個VPN翻牆軟件，連到外國的IP地址，然後打開YouTube。所有外國網站和軟件都被日本政府明令禁止了，不翻牆就無法瀏覽。他們給出的理由是防止日本國民接收外網的不良資訊與風氣，以保護人民的身心健康，但實際上只是害怕國民接收外界資訊後，覺醒反政府。

利美打開一個英國新聞媒體的頻道，一點進影片的欄目，看到今天最新的影片，利美不寒而慄，渾身顫抖地放下手中的筷子。

該影片標題為「日本和野商事員工之死，員工遺孀及通報員工被滅口」。

利美甚至不敢點開影片，手指越接近手機屏幕越顫抖，但最終還是點了下去。

不出所料，長塩太太在接受利美訪問後，就遭到秘密警察滅口，沢安先生也難以倖免，這件事在日本完全被封鎖消息。

利美心情沈重地放下手機，雙手掩臉。

「已經回不去了，只能由你們終結這個惡魔的時代！你們是未來啊！所以請為人民、為日本、為我死去的丈夫⋯⋯消滅他們！」利美想起長塩太太那天對她說得話。

利美打開郁美給她的紙條，下定決心撥通了那個改變她前路的手機號碼。

「嘟嘟⋯⋯晚上好。」電話的另一頭說。

「是我，凌香利美。」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Htv8cMyXG
「稍等片刻。」接電話的人說，然後大概過了半分鐘。

「喔，是你啊凌香，決定好了嗎？」是郁美的聲音。

「我要加入。」

「好，我們是同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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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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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