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形｜The Shape Shifter ◇ 下篇 - 第四幕：牧人、牧羊犬與狼｜24

霏喘著氣，奈恩也喘著氣。

他們在桌上對看了幾秒，接著各自手忙腳亂地跳到兩側。

「怎麼樣，沒了那個東西你要怎麼阻止我對你的腦袋動手腳？」霏抓起一個水杯朝他扔去。

「別傻了！」奈恩彎腰躲開，然後搬起一張椅子砸回去。「你想憑赤手空拳跟我打嗎？」

霏蹲著，接著一咬牙，翻上桌子，利用化學激素對他的大腦置入一段造假的訊息。她不曉得為什麼自己沒辦法像第一次影響朱利安那樣持續影響他，她懷疑那跟每個人大腦先天的抵抗力有差。

少了那顆金屬球，奈恩頂多也只會出神個六、七秒。她來到他面前，然後對著他發愣了的臉瘋狂揮拳。可惜他說對了，她的拳頭實在弱得不像話，加上奈恩的基因外衣能夠修復皮肉傷，她的攻擊就像搔癢般可笑。霏一連出了四、五拳，卻在他恢復意識後一腳被他踢倒在地。

「你不是我的對手，霏。」

她試著要站起，但被他以尖銳的手指按住肩窩，壓回地面。奈恩用力，指甲刺穿她覆蓋在身上的鱗片，深深嵌入皮肉。她痛地大叫，一隻腳踢向他的小腿，使他重心不穩。霏趁機滾入桌下，然後沿著桌子下方的陰影狼狽爬回另一側。她覺得自己的行為簡直蠢得像是一隻真正的壁虎。

「你就盡量躲好了，但是你永遠不可能贏得了我！」奈恩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

霏靠著桌底的隔板思考對策，頓時，一個想法閃過她腦中。

奈恩盯著對座一整排無人的空位，警戒地等待她再度從某個位置發動奇襲。片刻後，她果真從一張椅子下方探出頭，卻沒有跳上桌子。他愣住，迎接腦中突如其來的斷片，然而當他的視線重新對焦後，看見的人卻不是霏，而是……他自己？而且是更年輕一點的自己。

那個他們第一次相遇時的他。

「住手……這是什麼？你對我做了什麼！」

霏一動也不動地站在他面前，確定自己對他施展的魔法奏效了——卡辛朵教授給她的魔法。根據她的說法，那種把戲不光能夠讓自己在對方眼中消失，還能創造幻象。所以，她給了他一個此刻最需要看見的東西。

「想起你是誰了嗎，奈恩？

」霏開口，奈恩眼中的自己也跟著開口。

「不——」奈恩閉上眼，抱著頭靠向桌面。

霏大膽一躍，舉著拳頭跨過桌面，朝他衝過去。他感覺到震動，抬起頭，看見自己揮著拳頭打來。「不！」奈恩被她一拳打到撞上牆壁。他出爪，朝桌上的人影揮去，動作卻很紊亂。霏只是輕輕一跳便閃出他的攻擊範圍，踩上他頭頂的牆壁。她沒有停，而是在房間的天花板和牆上四處移動。

「停下來！」奈恩朝她怒吼。

「忘掉它，奈恩。忘掉你的復仇！」霏的聲音從房裡的某處接近，以及她以年輕奈恩的形貌所揮出的拳頭。

「為什麼我醒不過來！」他接下她的攻擊，然後拼命甩著自己的頭。鼻樑被她藉著下墜力道的拳頭打歪。她返回牆上，不停變換位置，讓聲音從四面八方籠罩整個房間。

「你沒辦法，因為這是另一種干擾大腦的方式。」

「不……」奈恩舉起雙臂，併攏在前，罕見地鼓起翅膀包覆自己，宛如準備到吊休眠的蝙蝠。她為什麼讓他看見他？奈森．赫菲斯塔，他的曾孫、他的罪過。

被他親手碾碎的生命。

那張臉，那本是他能夠成為的樣子。那本應是他的人生。

霏的移動的聲響從外頭傳來，進入他聽力絕佳的雙耳。他能應付她的攻擊，也能忽略她的挑釁，卻沒辦法面對那張臉。他從沒想過以這種方式面對自己竟會如此煎熬，像是將他最見不得人的那一面攤在眼前；像是在提醒他那些令人稱羨的成就，不過是種金玉其外的腐朽。一磚一瓦，建立在至親的屍骸之上。

她確實讓他動搖了。只是另一個部份的他卻早有自覺。在狠心委託麥達爾把自己的血滴入襁褓中的奈森眼中時，他便明瞭那是一條十惡不赦的道路。

奈恩改變自己的聲帶，朝整個房間釋放一連串聲波，透過回波掌握她的位置。他稍微敞開翅膀，誘使她出手。外頭的某處傳來一陣騷動，接著回波產生變化，間格縮短，表示被他鎖定的目標正以飛快的速度接近。

最後一刻，奈恩收起翅膀，正好看見那張奈森的臉逼近。然而他卻沒有握著拳頭，而是握著一把美工刀。

霏狠狠朝他的脖子一劃，割出一道深深的傷口。他嘶吼一聲，掐住她，將她摜向桌面。

碰——

霏甩掉手裡的刀子，開始掙扎。「他死了！」奈恩用另一隻手按著自己被劃傷的地方大吼，看著自己銳利的指甲慢慢陷入她的皮肉。她露出痛苦不堪的模樣，然後，奈森的臉消失了，變回霏。

「你還不懂嗎？奈森死了，我殺了他！」

「那就……那就……」

他鬆手，給她一絲喘息。

「那你就用一輩子去彌補！」

「不……」奈恩後退了幾步。「……太遲了。」

「你說每件事情都有代價……記得嗎？」霏咳了幾聲，從桌上爬起。「那就償還你的債！」

奈恩看了他一眼，蹣跚地走了幾步，接著奔向他們撞出來的那個大洞。

「不！」霏大叫著跳下桌子，追上他，在他飛出窗外前一把抱了上去。

他們在空中一邊擺盪一邊下降，越飛越低。最後，奈恩終於用盡體力，兩人一起摔向地面，正好落在大廈前方的廣場上，引來附近的行人一陣驚呼。

不知道多久後，霏吃力地張開眼，視線沿著建築往上。天空，如同漥都過去的每一個傍晚，厚重的雲層正在聚集、正在加深。

正等著向那些潛伏在城市各處的同類送出另一波訊息，要他們對這座城市的犯罪者們展開狩獵。

她還有機會阻止這場虛有其表的號召。她現在明白了。她明白在打著行俠仗義的名號之前，他們都有權利弄懂自己出生的真相。否則再多的行動、再無私的義舉，都不過是場自欺欺人的演出。

霏站了起來，看見奈恩爬到了強納森的銅像的下方，靠在那裡。他被她傷得不輕，應該會完全耗盡那張皮。她一跛一跛地走向他。

「我不敢相信我們是同一個人……」他有氣無力地望向她，終於，哽咽地說出了心裡話。

「那就不要相信。」

「我……」

「那是你的過去，奈恩。」霏看了一眼銅像。「不是你的未來。」

他閉上眼，接著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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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牧人、牧羊犬與狼｜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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