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走失的青春 - 3-2

　　我頓住腳步，四處張望，確認這裡還有沒有其他人。

　　「就是妳。」溫允橙低聲說道，聲音乾淨沉穩，與我印象中那高亢怒吼的臭小鬼聲音不太一樣，讓我有些驚訝。

　　「你、你叫我幹麼？」突然有些慌了，照理說已經同班三個月，也當前後鄰居很久了，但我們還沒有過一場普通的對話。

　　早晨的陽光透過樹梢灑落在他身上，微風拂過他的臉，緩緩吹起他眼前的碎髮，透出他清秀的五官，那是他第一次朝我走來。

　　他不再老是穿著外套，直接大剌剌露出右手背蔓延至下手臂的大片傷疤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3lhX1lahd

　　「喏。」他伸直手，向下張開手掌，一個方形壓克力的鑰匙圈就掛在他的指節上。

　　上頭雙面都是周杰倫的照片，我被吸引視線，卻越看越眼熟，被風吹到轉動的鑰匙圈，清楚地看見其中一面還貼了我的姓名貼，用少女字體印著「簡芝淇」。

　　我連忙翻過我的書包，發現吊在上頭的鑰匙圈不見了！

　　「是我的！」

　　反應快速的他立刻就抓住鑰匙圈高高舉起，「有交換條件。」

　　「啊？明明就我的東西，還搞什麼交換條件？」

　　他冷冷地看著我，「我昨天為了撿某人飛出去的這個東西錯過了下車的時間等我到唱片行的時候全部都賣光了店員說下禮拜才能補貨我沒辦法等了所以妳明天要帶來借我聽。」

　　哇！真不愧是杰倫的粉絲，根本就是Rapper一口氣全念對！

　　呃呃不對！我收回崇拜的眼神，雙手插腰，「什麼鬼啊！自己沒買到還怪我喔？」

　　「所以妳不想要了？」他高高舉起的手掌放開，鑰匙圈又在他的指頭下晃呀晃，我看見周杰倫正在對我微笑。

　　拒絕的話哽在喉嚨，想起那個鑰匙圈是我在文具店搶到的最後一個熱銷品，我就捏著大腿將髒話全吞了進去。

　　「那就說好了，明天一手借你專輯、一手還我鑰匙圈。」我惡狠狠地瞪著他，「我醜話先說在前頭，要是鑰匙圈跟借你的專輯有什麼損傷，你就死、定、了！」

　　「成交。」他將鑰匙圈收回口袋，雙手插兜走在我前頭，我怎麼感覺他好像很開心？

　　整天下來，我故意從踢外套晉升為踢他的椅子，當他側頭瞪我時，我就抬高下巴冷笑：「抱歉，我腿長。」然後他會睨我一眼：「沒關係，妳的人質還在我手上。」還故意拿出鑰匙圈在我面前假裝端詳，發現他嘴角揚起微不可察的笑，這臭小子根本就是故意的！

　　隔天，我提著一個紙袋到學校，心不甘情不願地放在他的桌上，「我們約定好的！你今天聽完，明天記得要還我！」

　　「等等，我得先確認貨品對不對。」

　　我手插著腰，瞪著他剝開一層又一層包得亂七八糟的報紙。

　　「這是在包什麼垃圾嗎？」

　　「什麼垃圾！這是為了保護我的寶貝！」

　　終於看到〈十一月的蕭邦〉專輯封面，他揚起笑，忽然抬頭看向我，「妳怎麼跟我一樣？我也都把封膜留著。」

　　他的眼睛幾乎要瞇成一條線，跟平常冷眼瞪人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笑、笑什麼笑！我才跟你不一樣！」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結巴，一把搶過他手裡的鑰匙圈後，氣呼呼地回到座位上，整個臉都熱了，絕對是氣到熱的！

　　放學時，他拿起外套，上面依然是慘不忍睹的腳印，我泰若自然地整理書包。

　　「喂。」他喊了聲，我應聲抬頭，「再見。」他嘴角勾起，晃了晃手中的紙袋，然後轉身走人。

　　「笑屁啊！」我小聲吶喊，耳根又是一陣熱，瞪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教室前門。

　　隔天一早，我的桌上放著昨天我給溫允橙的那個紙袋，保護專輯的外層報紙比我包裝得還要精美，我滿意地收進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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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借我橡皮擦。」

　　「喂，白紙給我一張。」

　　「喂，上一堂的筆記借我抄。」

　　終於有了交集的我們，除了他偶爾用命令式的口氣跟我借東西之外，倒也沒有變多熟，我還是一樣踢他的外套，他還是一樣側頭瞪我。

　　老實說，我覺得我好像變態，被他瞪會讓我覺得莫名的開心。

　　「欸，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幹麼一直對我喂喂叫？」我踢了踢他的椅子。

　　他側頭看我一眼，「那妳知道我的名字？」

　　「你在問廢話嗎？你叫溫允橙。」

　　「簡芝淇！」站在台上的班導突然指著我，「妳在吵什麼？給我站起來！」

　　我忿忿不平地站起身，只見溫允橙將課本立起來，整個人埋在課本後面，笑到全身都在發抖，我瞪著他的背影，只能偷偷再踢他椅子一腳，警告他不要笑得太過分。

　　寒假完，班上的座位又大洗牌，我跟他的座位分開了，雖然他還是在我前面那排，但我們之間他靠走廊、我靠教室最裡面，根本就是摩西分海。

　　坐在我前面的人換成一個戴眼鏡的書呆子，我有時候不小心踢到他椅子，他都會故意大動作地把椅子往前挪，離我遠遠的，然後瞪著我說請不要干擾他，這種時候我就會想起溫允橙側頭瞪我的樣子……唉，臉果然很重要啊！看來我很正常，我不是變態。

　　總覺得自己等那麼久才好不容易跟溫允橙混熟了一點點點，但現在一換位子，又全部回到原點，我跟他在班上又變回陌生人，有點失落也有點難過，說不定他根本也還記不住我叫什麼名字。

　　我的視線開始不自覺跟著他，也藉此發現他很常去福利社買繽紛樂，我總是想著那到底有什麼好吃的？

　　還有，他都會在長達二十分鐘的那節下課去打球，我會趴在走廊的欄杆上，眺望著在籃球場上奔馳的他，每次看他滿身大汗、神采飛揚的樣子，都覺得心酸酸的，感覺他離我好遙遠。

　　「在他旁邊就笑得這麼開心？」我撇撇嘴，看著溫允橙因為贏了鬥牛開心歡呼，走到樹蔭下和那個高個子朋友擊掌慶祝。

　　手持小風扇根本是那個高個子的標配，隨時隨地帶在身邊，是有這麼怕熱喔？

　　高一的班際籃球賽在五月中舉行，開班會的時候，班長要大家推舉或自薦名單，我想都沒想，舉手提名溫允橙，他一臉驚訝地從遠方朝我望來，我假裝沒看到。

　　結果後來又有五位男同學自薦，但因為比賽只有五個名額，班長便請他們六人上台，看是要猜拳決定還是要全班投票取出五名。

　　「我說各位，為了畫面好看，也為了降低蓋火鍋的機率，大家應該知道要怎麼選吧？」最高的那名男同學斜了一眼站在最邊邊的溫允橙，另外四名起碼都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的男同學紛紛竊笑。

　　溫允橙低著頭什麼話都沒說，想也知道那五人幫是一組的，早就想佔滿班際賽的名額，殊不知出現我這個程咬金推舉溫允橙。

　　我站起身，手環著胸，「既然你們五個都自認為很高，也認為身高就是比賽的一切，那不如派出一個最高的，跟溫允橙一對一鬥牛怎麼樣？」

　　最高的男同學滿臉不屑，「比就比啊誰怕誰！就不要等著被我電，死矮子！」他瞪著身旁的溫允橙故意要激怒他，但後者卻把視線死死鎖在我身上，我再次假裝沒看到。

　　擇日不如撞日，比賽就訂在今天放學之後，想看比賽的就到籃球場集合。

　　「啊！合作社！」一道爽朗的男聲落在我頭頂，然後很自然地在我身旁坐下來，他是溫允橙的那個高個子朋友。

　　「妳忘記我了嗎？開學第一天在福利社，我問妳有沒有看見我朋友，妳還故意給我指了反方向呢。」

　　聽見關鍵字我乾笑了幾聲，僵硬地回答：「才沒有故意呢。」

　　他手上依然拿著那台淺藍色小風扇，將他身上的木質調香味帶了過來，「妳也是來看比賽的嗎？妳幫誰加油？」

　　「溫允橙。」我指了指在場邊聽規則的溫允橙。

　　「咦？妳認識他？」

　　「對啊，我們同班，這場比賽是我提議的。」

　　「妳？為什麼？」

　　我將今天下午開班會的事情簡述，「總而言之，那些只長個子不長腦子的智障就等著被電吧。」我哼哼笑了幾聲。

　　他意味深長地盯著我看，「妳怎麼這麼篤定溫允橙會贏？」

　　「因為他每天都會在長達二十分鐘的那節下課──」我趕緊打住，差點就自爆自己的變態行徑，咳了幾聲蒙混過去，「沒有啦！就是我跟他同個國中，我曾經看他打過班際籃球賽，雖然輸了，但是他很厲害。」

　　「妳還跟溫允橙同國中？你們那時候就認識了？」

　　「不認識，那時後不同班，直到國中畢業我都沒跟他說過任何一句話。」

　　「……好可惜，如果我沒有休學的話，就可以跟你們讀同間國中了。」

　　聽完規則的溫允橙踏上球場，無意間往我們這看來，大概是組合太奇怪了，他的眼睛倏地瞪大。

　　班長哨聲響起，比賽開始，男同學因為擲硬幣贏了，得到發球權。

　　「對了，我叫程閔祐，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簡芝淇。」我回答，視線還放在溫允橙的身上，男同學仗著手長腳長的優勢，光是運球就讓溫允橙吃足苦頭。

　　「他們兩個整整差了一顆頭，妳真的覺得溫允橙會贏嗎？」

　　我看得牙癢癢，手指頭已經焦慮到纏在一塊，「他一定會贏的。」

　　一比零，男同學先馳得點，他場邊的兄弟高聲歡呼。終於拿到發球權的溫允橙，華麗的胯下和背後運球交錯，一個轉身過人就要三步上籃，男同學大概是嚇傻了，緩了幾秒才回過神，伸出長手一掌拍下，他場邊的朋友又是歡呼，但男同學已經笑不出來了。

　　因為，現在才剛要開始呢。

　　五分鐘的比賽，時間已經過去一半，溫允橙好不容易進一球後，分數就持續膠著，他因為一直被蓋火鍋沒辦法得分，但男同學也沒太好過，球才剛到手沒幾秒，就被溫允橙的快手抄截。場外的人也都靜了下來，紛紛開始嚴肅看待。

　　「剩下最後十秒！」

　　溫允橙的路線像是會搶籃板，男同學早一步在籃下防守，溫允橙勾起嘴角，忽然改變運球方向，向後踩在三分線上──

　　「五！」

　　男同學大驚失色，跨出他的長腿──

　　「四！」

　　溫允橙一個跳投──

　　「三！」

　　男同學高高舉起雙手成了一道人牆──

　　「二！」

　　唰！空心球！

　　嗶──

　　「簡芝淇！」

　　夕陽已染紅天邊，眼前的少年乘著整身的橙色向我奔來，他的眼瞇成了一條線，撞進我的眼底。

　　「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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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笑，是我一整個青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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