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病房的地板已經傾斜到三十度以上，每一步都像在走鋼索。我背著F，能感覺到她的體溫比正常人低得多。剛脫離的能量導管在她手臂上留下細密的紅痕，像某種神秘的紋路。窗外的東京夜景開始變得歪斜，遠處的霓虹燈光一點點向下傾倒，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扭曲。
我注意到剛才昏迷的影子已經消失不見，他所在的走廊空無一人，只留下破碎的玻璃和散落的醫療器材。這個發現讓我心頭一緊，但現在沒有時間思考這些。
「能量屏障的分布完全紊亂了。」米蘭盯著她的平板，手指快速滑動，「系統重啟後的能量場受到建築傾斜的影響，形成了不規則的分布。」她指向前方的走廊，「看到了嗎？那些藍色的波紋，就是能量屏障不穩定的徵兆。」
確實，空氣中時不時會出現詭異的藍光，像是某種半透明的薄膜在虛空中浮動。這些能量屏障完全不遵循原有的樓層分布，反而隨著大樓的傾斜在空間中任意形成。
「別碰那些光牆。」米蘭警告道，「現在的能量密度足以...」
她話還沒說完，一台X光機突然從上方滑落，砸在我們前方的地板上。沉重的醫療設備瞬間貫穿了地板，露出下面扭曲的鋼筋。整個五十層都在不斷崩解，天花板的裂縫中落下細碎的混凝土塊。
小鬼快速計算著路線：「我們得在整個樓層坍塌前找到出路。」她看了眼不斷擴大的裂縫，「這個角度，頂層可能會先崩潰。」
F在我背上無意識地抓緊了我的衣服，她的呼吸依然很淺。我能感覺到她的心跳比平時快了許多,可能是脫離能量系統的副作用。每走一步，腳下的地板都在發出不祥的聲響，像是整個建築物都在哀嚎。
「十一，精靈,聽得到就立即撤退。」我對著通訊器說，「大樓要塌了，直接去安全屋集合。」雜音中不知道他們是否收到訊息，但現在沒時間多想。
我們沿著傾斜的走廊往安全梯移動。米蘭走在前面，平板上顯示著能量屏障的即時分布圖。小鬼殿後，確保沒有任何東西從上方滑落。F還在我背上昏迷，她的體溫開始回升，但呼吸依然很弱。
轉過兩個彎道後，我們在四十七層的安全梯前停下。樓梯間已經完全變形,鋼筋外露,階梯歪斜得難以辨認。更糟的是,下方十幾層已經完全坍塌,形成一個巨大的天井。
「不行。」小鬼探頭看了一眼,「這邊完全塌了。」
「其他逃生通道呢？」我問米蘭。
她快速切換平面圖：「東側也塌了,西側...」她皺眉,「能量讀數異常,可能已經被屏障封死。」
大樓又是一陣劇烈震動，更多的裂縫在牆面蔓延。我們被迫退回五十層，眼看著最後一條下樓的路也被堵死。整個樓層的傾斜度還在加大，地板已經變成了三十五度的斜面。
小鬼突然從戰術背心裡取出兩把逃生鏢：「看來只能用這個了。」她看著逐漸傾斜的大樓，「不過...」她的目光落在我背上的F身上。
「你帶著F。」小鬼遞給我一把，「我負責米蘭。」
我接過逃生鏢，那是組織特製的高空脫逃裝備。纜繩經過特殊強化，理論上能承受三個人的重量。但從五十層直接滑降，而且是在一棟正在倒塌的大樓外牆，這種事還真是前所未有。
大樓外的風比想像中還大。我和小鬼分別架設好逃生鏢，特製的固定鈎深深卡入混凝土牆面。F仍在昏迷，但她的手不自覺地環住我的脖子，彷彿感知到即將發生的事。
「這個角度。」小鬼檢查著固定點，「等大樓傾斜到四十度時再滑,可以利用傾斜加速。」她把米蘭固定在身前,「抓緊。」
突然,一個黑影從上方墜落。我們本能地貼向牆面，看著那個身影在眼前掠過。是個穿著戰術裝備的男人，胸前還掛著特殊的通行證。
「封行？」米蘭驚呼。那是陳組長的得力助手,負責這次行動的安保工作。他的身體重重摔在下方的玻璃帷幕上,濺起大片血跡。
我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上方。按照任務計劃，不需要去到五十層以上。封行在那裡做什麼？疑問的念頭剛起，更多的碎片和殘骸就從上方落下。
我看見幾具穿著實驗服的屍體，大概是留在大樓裡的研究人員。不知道他們是被困在這裡,還是...
「快走！」小鬼突然喊道。大樓的傾斜度即將到達臨界點，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整片玻璃帷幕開始碎裂，像是被無形的手一寸寸撕裂。
我深吸一口氣，收緊固定繩。背上的F無意識地抓得更緊了，她的心跳透過背部傳來，與大樓崩塌的轟鳴形成某種詭異的共鳴。
現在！」小鬼一聲令下，我們同時從破碎的窗口躍出。夜風夾雜著碎玻璃刮過臉頰，五十層的高度在這一刻顯得格外可怕。東京的燈火在腳下搖晃，遠處的警笛聲若隱若現。
特製纜繩在巨大的拉力下發出尖銳的摩擦聲。我緊緊抱著F，控制著下降的速度。小鬼在旁邊的滑道上動作俐落，帶著米蘭快速下滑。大樓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傾斜，我們必須在整個結構崩塌前到達地面。
突然,上方傳來一聲巨響。整片玻璃帷幕開始碎裂，無數碎片如瀑布般落下。我們被迫改變滑行軌跡，貼著建築物的邊緣尋找掩護。一具實驗人員的屍體從旁邊掠過，差點撞上小鬼的纜繩。
「小心！」米蘭突然喊道。一根斷裂的鋼筋從上方刺穿了空氣，擦過我的肩膀。
四十層。三十五層。三十層。高度在快速減少，但大樓傾倒的速度也在加快。玻璃碎片在月光下閃爍，混合著雨水形成致命的光幕。我們的纜繩已經開始發熱，這種高速摩擦可能會導致斷裂。
「前面！」小鬼指著一個露台，「二十五層,要改道！」
果然，我們原本的滑降路線被突出的建築結構擋住了。必須借力蕩過去，但背著F讓這個動作變得極其困難。正當猶豫時，上方又是一聲巨響。
整個五十層開始崩塌，巨大的水泥塊如同隕石般墜落。我看見封行的屍體被捲入倒塌的結構中，連同那些無名的研究人員一起消失在混亂中。
「擺盪！」小鬼已經開始行動。她帶著米蘭盪向露台，精準地借力翻過了那道障礙。我深吸一口氣,也拉緊纜繩準備擺盪。
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氣流突然從下方湧上。大樓崩塌產生的氣壓變化讓我們像風中的落葉般搖晃。
我緊咬牙關，藉著氣流的推力猛地擺盪。F的重量讓整個動作變得極其困難，但這反而幫助我們穿過了最危險的氣流層。纜繩在劇烈的晃動中發出不祥的聲響，我能感覺到固定扣正在慢慢鬆動。
二十層。建築物的傾斜度已經超過四十五度,整個滑降的軌跡變得越來越不穩定。玻璃帷幕不斷碎裂,每一塊碎片都可能成為致命的利刃。小鬼和米蘭已經找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滑行路線，但中間還隔著一大片不斷崩塌的區域。
「重明！左側！」小鬼突然大喊。
我立即向左偏移，一根巨大的橫樑剛好擦過耳際。F在我背上輕顫了一下，她的意識似乎在逐漸恢復,但這個高度可不適合醒來。
十五層。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大樓開始加速傾倒。原本垂直的牆面轉眼間變成了四十五度的斜面,我們的滑降變成了一場與重力的競速。更多的建築碎片從上方砸下，空氣中瀰漫著塵土和玻璃的碎屑。
「纜繩撐不住了！」我聽見小鬼喊道。她說得對，繩索已經被削弱到極限。我看了眼不遠處的一個消防梯，那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準備跳！」我大喊，同時調整著身體重心。F在這個時候突然抓緊了我的肩膀，她的手指冰冷但力道很穩。我不確定她是否真的醒了，但現在沒時間思考這些。
就在纜繩即將斷裂的瞬間，我鬆開了固定扣。世界在眼前旋轉，混亂中我抱緊F，盡量護住她的頭部。身體撞上消防梯的衝擊讓我幾乎窒息，但還不是停下的時候。
「快！」小鬼已經拉著米蘭翻過欄杆。大樓的傾斜度還在增加，整個消防梯開始變形，金屬支架發出可怕的扭曲聲。
消防梯搖晃得厲害，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後一步。我背著F緊跟在小鬼後面，金屬欄杆在我們腳下搖搖欲墜。大樓的傾斜已經接近六十度，我們不是在往下爬，而是在橫向移動。
「支架快斷了！」米蘭指著頭頂，金屬螺絲正在一個接一個地崩落。
十層。消防梯突然劇烈震動，一整段樓梯從牆面脫落。我們被迫跳向相鄰的平台，F在衝擊中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她的手指緊緊抓著我的衣服，體溫終於開始回升到正常水平。
「那邊！」小鬼指著一個敞開的窗戶，「穿過去可以到達低層的車庫！」
八層。整棟大樓發出最後的哀鳴。我能感覺到建築物的重心正在移動,崩塌已經不可避免。穿過窗戶的瞬間，上方的消防梯終於完全斷裂,帶著震耳欲聾的金屬碎裂聲墜落。
車庫裡停滿了轎車,全都因為傾斜而擠在一起。我們必須在這些搖搖欲墜的鐵塊中尋找出路。小鬼帶頭在前面開路，米蘭不斷確認著建築結構的穩定性。
「快到出口了。」小鬼說，「但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整個車庫的地面突然塌陷。混凝土的碎塊四處迸裂，汽車像玩具一樣滾落。我抱緊F，盡量護住她的要害。在這片混亂中，我看見小鬼拉著米蘭躲進了一個柱子後面。
車庫在分崩離析。一輛黑色賓士從上方滑落,撞開了一整排轎車。金屬碰撞的聲音在空間中迴盪，火花四濺。我抱著F躲在一根承重柱後，看著那些昂貴的車輛像骨牌般倒下。
「通往一樓的出口在那邊！」小鬼指著左前方，「但中間有段距離必須跑過去。」
我們所在的位置正好在兩根柱子之間,相對安全。但要到達出口，必須穿過一片完全暴露的區域。而且地面的傾斜度還在增加，任何移動都可能引發新一輪的坍塌。
「不能再等了。」米蘭盯著上方搖搖欲墜的水泥塊,「整棟大樓馬上就要...」
轟隆一聲,整個車庫的天花板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灰塵和碎石如雨般落下，更多的汽車從上層衝破地面滑落。我們被迫分開躲避，F在我懷裡微微掙扎，似乎想說些什麼。
「等我信號！」小鬼大喊。她的眼睛在灰塵中依然銳利，仔細觀察著每一輛滑落的車輛。這種時刻，她總是能抓住最準確的時機。
一輛紅色法拉利剛好卡在上方，暫時擋住了其他車輛。「現在！」小鬼拉著米蘭衝了出去。我緊隨其後，護著F的頭部快速移動。腳下的地面不停龜裂，每一步都可能踏空。
突然，上方傳來金屬斷裂的巨響。那輛法拉利終於支撐不住，帶著一串連鎖反應向我們的方向滑落。小鬼和米蘭已經快到出口,但我因為背著F速度慢了一拍。
千鈞一髮之際，F突然抓住我的衣領。我感覺到一股奇特的力量從她身上傳來，讓我的動作變得出奇的輕盈。我們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閃過了那些墜落的車輛，在最後一秒鑽進了安全通道。
轟然巨響中，整個車庫層徹底坍塌。灰塵和火花在黑暗中四濺，卻詭異地避開了我們所在的位置。F的手還抓著我的衣領，她的體溫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但某種古老的能量波動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快走！」小鬼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安全通道通向一樓大廳，但我們得在整棟大樓倒塌前離開。米蘭走在最前面，快速確認著路線。
F在我背上動了動，她的呼吸變得平穩有力。那股奇特的能量波動漸漸消失，但留下的疑問卻越來越多。剛才那一瞬間的不可思議，到底是因為腎上腺素的爆發,還是...
「前面就是出口了。」小鬼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透過破碎的玻璃門，我們能看見外面已經聚集了大量的救援人員和警車。紅藍色的警示燈在夜色中閃爍，照亮了這座即將倒塌的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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