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1。
藍華熄火,將重型機車停妥,走到了蕾說的事發現場。澀谷站附近依然閃爍著各式各樣的燈光——霓虹燈的招牌、紅色的燈籠、LED的大螢幕廣告,光影流滿了這不夜城的每一個角落。
儘管現在已然是半夜,人流卻毫無歇止的跡象,彷彿在夜晚才是這座城市熱鬧的起點。她頭上黑色的全罩式安全帽和皮衣在這裡幾乎起不到保護色的效用,澀谷的夜晚就是如此的喧鬧與繁榮。
根據蕾的描述,她在午夜左右在公車站台被兩名壯漢搭訕,然後被帶進一旁的小巷裡。她幾乎沒花多少精力就找到了那條小巷,因為小巷的入口已經被拉起了封鎖線,附近還停了兩輛警車。
一個女警正對公車站台附近的路人盤查,筆桿在筆記本上面快速穿梭。
藍華走到對街,來到了站台。她坐在長椅上等待女警問話完畢,然後向她搭話,試圖套出一些關鍵的時間點,以拼湊事件發生的順序。雖然蕾事後完整地說出了實情,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仍有殘缺之處。
「晚上好。」藍華掀起安全帽的鏡片,有禮貌地問道。
「晚上好。請問有什麼我可以幫助您的嗎?」女警闔上筆記本,態度謙恭地回道。
「我看到這附近好像發生了一些事,尤其是那個封鎖線……請問您知道些什麼嗎?」
「請問您是目擊者嗎?」女警戒慎地問道,臉上流露出狐疑的神色。
「不好意思,我不是。」
「如果您不是目擊者或當事者的話,我們也不方便與您公開調查進度……」
「這樣啊。這裡是我時常會經過的地方,我只是想知道這裡有什麼危險。」藍華流利地撒謊道。
女警像是信了她的說詞,她將筆記本放進口袋,關上無線電,又看了看她身後的警車,似乎是在確認她的搭檔是否正在關注這邊。
「不久前,我們接到了報案電話,說這條巷子裡發生了殺人事件。」女警靠近藍華身邊,小聲地說道。
「殺人事件?」
「是的。一個叫作『炎上爆裂』的頻道傳出了一些駭人的畫面。」女警拿出手機,打開社交軟體,點了其中一支影片,「頻道主、拍攝者還有兩外兩個人似乎被一個少女殺了。」
藍華湊過去,看著螢幕上的影片:拍攝者一步步走進巷子裡,貌似實況主的金髮青年倒在他身上、又滑落至地,畫面明晃晃地映著金髮青年的死相,影片到此嘎然結束。
「請問大概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藍華繼續套話道。
女警思索了一會,說道:「頻道從零點開始直播,大概就是從那個時間點開始發生的。」
「了解。所以,零點的時候,兩個壯漢和一個少女先是到這條巷子裡,接著頻道主與拍攝者才現身,跑進巷子裡?」拼湊著蕾和女警兩邊給出的情報,藍華正確地推理出事件的先後順序。
「是的……咦?您怎麼那麼清楚?裡面有一些細節都沒有公開過……」女警總算起了警覺心,她收起手機,一步步走向身後的警車。
「謝了。有這樣的情報就夠了。」
藍華完全不擔心接下來會發生的事——無論是更多的問話、拘留甚至是被當成兇手,因為她有一個特殊的能力:時間操控。
藍華朝天際打了個響指,天空便忽然傳來深沉的鐘鳴聲,「咚……咚……咚……」,渾厚地蓋過了嘈雜的城市。幾個行人和騎士四處張望,相互確認對方是否也聽到一樣的聲音。女警也放慢了腳步,向四周投去疑惑的眼神。
緊隨著鐘聲,天空也開始異變,黑雲迅速在藍華頭上聚攏,形成了一股雷電交加的漩渦,在轟隆作響的中心點,一個巨大的老爺鐘緩緩浮現,它有著深棕色的紋理,幾乎有十層樓這麼高,鐘擺散發出古銅色的光澤,光是輪擺就有一輛汽車這麼大。
眾人彷彿都忘記自己正在做的事,紛紛佇立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緊盯眼前的景象。
老爺鐘上面只有一個指針,但鐘面上並沒有熟悉的阿拉伯數字或羅馬數字,而是十二個歪斜又扭缺的符號。但它們又正確對應著每一刻的角度,指針就停留在現在的時間點附近。
藍華額頭上冒出一個金色的符文,看起來像三股螺旋相連成的一個圓。符文綻出耀眼的金光,指針也開始往逆時針轉去。
時間在反向奔騰,世界宛如進入了一條顛倒的時光洪流。所有移動的物體都拖曳出一道道光影殘像,交錯成錯綜複雜的軌跡,每一幀動作都層層堆疊,彷彿無數個時刻正在壓縮成一條條時空隧道。空氣中瀰漫著刺耳的回溯聲,像高速倒帶的影音。
在景物扭曲的世界中,藍華闔上安全帽的鏡片,並往手腕上的電子錶定了一個三分零三秒的計時器,這是現在的她所能在過去活動的極限。超過了這個時間,她就會被強制送回當下的時刻。
她看著手錶,綠色的數字正高速閃爍,一直到藍華指定的時間點:00:00。景象和聲音頃刻間回歸正常,她迅速按下計時器的按鍵,數字開始冷冰冰地跳動。
現在,藍華正站在回溯時的位置,也就是公車站台上。順著路人——尤其是男性——的視線,她一眼就看到了蕾。
蕾旁邊站了兩個極度高壯的大漢,他們比藍華高出了好幾個頭,光是二頭肌就有她的臉這麼大。但藍華並沒有因此而退縮:在無數次的回溯中,她練就了所有格鬥家都無法企及的戰鬥本領。只有對方是人類,藍華都有自信在極短的時間內擊敗對方。
而且她的安全帽、皮衣和靴子都是特製的。
安全帽的外殼是由石墨烯製成,輕盈之餘還能抵擋絕大部分的衝擊;鏡片是聚碳酸酯加奈米陶瓷塗層,比普通玻璃輕了一半,但抗衝擊性高出兩百五十倍。
皮衣是由超高分子量聚乙烯纖維,防彈、防割,並且耐熱,極限是一百三十度。靴子則是石墨烯增強的克維拉纖維,防割、防刺、耐熱,甚至堅固得可以防彈,但重量卻極輕。
壯漢與蕾開始往巷子中移動,藍華也亦步亦趨地跟上他們。那條巷子是絕佳的隱蔽空間,為了排除外來因素的干擾,藍華會等他們踏進裡面才開始戰鬥。
不遠處,道路響起幾聲急促的喇叭聲和兩個男性的聲音,他們大概就是直播主和拍攝者。但藍華沒有時間駐足,她看了看手錶,現在只剩二分四十秒。
等壯漢一踏入巷子中,藍華便在他們身後現身。兩人不是泛泛之輩,馬上就察覺到了藍華的存在。
「哦?你就是傳聞中的打手?」其中一個壯漢轉身說道。
「如果把你打敗了,我會在直播前好好地疼愛你,可愛的小寶貝。」另一個壯漢舔了舔嘴唇,猥褻地說道。
藍華的身影瞬間爆衝,如猛獸般衝向對手,一記猛烈的前踢直奔他的軀幹。即便對方勉強舉臂防禦,狂暴的衝擊仍將他整個人震飛,重重地砸向牆邊的排氣扇。
金屬在撞擊中凹陷、變形,葉片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藍華沒有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每一秒都在和時間賽跑,每一擊都必須精準無誤。
腳尖剛落地便已閃至近前,拳勁如雷,直轟他的下巴,空氣在凌厲的拳風中嘶響,緊接著便是骨骼碎裂的悶響。她一把抓住他的頭,安全帽的硬殼迎面撞擊,力道之大讓他鼻血狂噴,直接倒地。
「哦啦啊啊啊啊!」
另一個壯漢眼看情況不對,抄起路邊的磚頭就往藍華頭上大力砸去。藍華雖然躲掉了磚頭,但他真正的目的卻是左勾拳。藍華為了節省時間,直接用安全帽硬吃這一擊,沒想到這一擊竟將鏡面直接打碎,碎片還劃傷了藍華的眉頭。
她定睛一看,原來對方戴著金屬紙虎,上面鑲著鋼釘,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此時時間剩下一分三十秒。隨著倒計時不斷逼近,焦躁感在她胸中沸騰。
藍華沒有猶豫,身形如疾風般滑入他的胯下,她的肘部精準地砸向他的右膝,一瞬間破壞了他的平衡。就在這一刹那,她以爆發性的力量原地彈起,雙腿如絞刑台般鎖住他的脖子,猛然向上絞緊,施加驚人的扭力。
「喀——!」清脆的脫臼聲響起,頸椎錯位,他的四肢瞬間癱軟,無力地垂落,呼吸急促得如同快要溺斃的人。
藍華冷靜地看著,隨即一記沉穩的重拳直落他的頭頂,骨骼再度錯動,頸椎瞬間復位,強烈的衝擊讓壯漢當場昏厥,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藍華站起身子,時間剩下十四秒。背後,炸彈男孩和拍攝者正好登場。
「你——」炸彈男孩剛要說話,藍華就抬起手臂,他的鼻子被拳背迎面砸上,骨頭直接碎裂,鼻血唏哩嘩啦流了滿地。
「我——」拍攝者見證這幕,渾身一陣哆嗦,似乎想辯解些什麼。但他才剛開口,鏡頭、支架連同自己的身體飛了出去,拳頭快得他來不及反應。
此時已剩下三秒,藍華站在原地,默默等待她的能力把自己帶回去。第五十八次了。網路上肯定又會把「血百合」傳得沸沸揚揚,但她一點也不在乎。
但就在藍華即將離開時,一隻冰冷的手猛地抓住她的左腳。她轉頭一看,發現炸彈男孩的雙眼如被潮水般的黑暗侵蝕,原本的瞳孔與眼白徹底消失,留下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他動起嘴唇,但話還沒說完,藍華就回到了原本的時間點。不過根據嘴形,藍華還是知道他說了些什麼——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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