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過後,何聞宇穿著旅館所準備的白色浴袍,擦拭著正在滴水的頭髮,緩緩推開浴室的門。水氣立刻從室內湧入房間,氤氳著何聞宇的視線。
坐到柔軟的床鋪邊緣,何聞宇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正好是新聞頻道,不出所料,報導的都是些搶劫、殺人、擄掠的事件。糟糕。何聞宇不禁低喃了一聲,這些報導讓他想起那年他們的所作所為,心裡又再次有了強烈的罪惡感與愧疚。
然而什麼是對的呢?什麼又是錯的?這些問題真的有答案嗎?
何聞宇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一直在懊悔,而且一直在逃避。包括一個星期前沒有去監獄接他、整整七年都沒有探過監,都是他所逃避金嶺冬的方式。明知道自己逃不過他,他終究會找上門來,而且會用更偏激的手法來對付自己,但何聞宇就是不願意直迎這些問題。能拖多久是多久了吧,他安慰自己道。
「叮咚。」就在這時,房間外傳來門鈴與敲門聲。
「誰?」何聞宇放緩擦拭頭髮的動作,轉頭警惕地看著房間門。
「不好意思打擾您的休息時間,我是旅館的工作人員,來替您送餐的。」門口立刻傳來一串清脆的女聲,同時還有輕微的餐車在地毯上推動的聲音。
何聞宇躡著腳步走上前,透過貓眼看向房門外,沒有看見人影。察覺到對方是名女性,視野微微下移,戴著工作帽的女性方才出現在他的眼中,連帶的則是她身旁的餐車。何聞宇於是放下卸備,打開門接過了她遞來的餐點,說了聲謝謝後便再次關緊了房門。
剛才自己透過電話點的是咖哩飯跟蘋果汁。品味還是沒變過。
端著盤子的何聞宇坐在床頭便看著新聞吃起了飯。咖哩的氣味濃烈,帶著肉排的香氣,刀尖輕輕一劃,起司便瀑布般地從豬排內部流出來。何聞宇還算滿意這頓餐點,伸手拿過蘋果汁,想拿吸管插入時卻倏然停頓不動,僵硬的身體微微顫抖。
「吸管……」何聞宇看著鋁箔罐外的吸管套,上方有缺口,且缺口整齊。
被人動過了。
何聞宇不用腦袋想也知道會是誰做的。當然這不乏只是一場誤會的可能,但當他小心翼翼地抽起吸管,仔細觀察,卻發現吸管上確實有著殘餘的粉末。如果跟何聞宇想的一樣,那這粉末應該是安眠藥之類的藥物,而金嶺冬則可能趁著他沒有防備時溜進他的房間。
但是他到底是怎麼知道自己在這?難道他在家裡等久了,發現他另訂了旅館住宿嗎?
想到這裡的何聞宇已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放下手中的食物,將窗簾緊緊拉在一起,確定一點隙縫都沒有留。接著他翻覆起了這個小小的房間,衣櫃、床底、浴缸,只要是人躲得進去的地方,他一個都不敢漏掉。
直到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頭髮上殘留的水珠,落到了地毯上,瞬間被吸收而被留下的水漬才驚醒了何聞宇。他冷靜下來,慢慢坐回床邊,唯一的新聞主播的聲音,提醒著他:金嶺冬不在這。何聞宇,金嶺冬不在這。
「不在,對,不在……」何聞宇全身突然放鬆下來,癱倒在了床鋪上。
對的,金嶺冬的行動力再強,也不會立刻查到自己就住在這間旅館的,剛才的吸管一定只是個誤會,所有事情都只是他的恐懼在作祟罷了。金嶺冬過了七年肯定已經放棄他了吧,而那隻被放在他家門口的手套,說不定也只是前幾天他叫的水電工所遺留下來的物件。
一切都沒事的。金嶺冬不在。
何聞宇躺在床上安慰自己,視線裡的天花板開始模糊晃動。
地震嗎?沒關係,金嶺冬不在,那就夠了。但是,那真的是地震嗎?為什麼,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了呢?
在澈底閉上雙眼前,一道高大的黑影依稀坐到他的身邊,長滿繭的指腹在他的頭髮、臉頰、下巴游移而過,最終停在了他脆弱的頸部。
空氣擠壓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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