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者:莎蒂
我真喜歡家族聚會,非常舒適,壁爐四周掛著聖誕花圈,還有一個美美的茶壺,以及一位等著逮捕你的蘇格蘭場*警探。
(*蘇格蘭場是英國大倫敦地區的警察單位專稱)
薇奧莉特坐在沙發上,她的表情平靜,路卡斯站在她的身後,他一定非常憤怒,沒有人往他們的方向看,我剛下樓就可以感受到他的低氣壓氣場。
卡特癱坐在沙發上,抱著爸的工作袋,不知道他是麼留住這那個袋子的,它應該會被當作證物之類的東西,但督察長似乎沒有發現工作袋的存在。
卡特看起來糟透了,我的意思是比他平時還糟。說實話,這個男生從來沒上過正常的學校,總是穿著卡其褲、一路扣到底的襯衫和一雙平底鞋,打扮得像一位年輕教授。我想他也長的不差。他很高,身材適中,髮型還不算沒救。他的眼睛遺傳到爸爸。我的朋友麗茲和艾瑪甚至跟我說,照片裡的他看起來帥斃了。對此我很懷疑。第一,他是我哥,第二,我的朋友都很花癡。但如果是路卡斯,我完全同意,他確實長得很帥氣,穿搭也非常有型,如果他出現在我的學校,全校的女生一定會為他尖叫。嗯,真希望卡特能和路卡斯多學一點。
(噢,不要這樣看我啦,卡特。你也知道我說的是事實啊,連表姊都在笑了。)
不管怎麼說,爸的失蹤對他的打擊比我還來的大,我不應該對他太苛刻。
外公外婆分坐在他兩側,看起來非常緊張。桌上擺放著茶具與餅乾,但現在的氣氛根本沒人有心情享用下午茶。督察長命令我坐在唯一的空位,也就是我表姊旁邊,我當然非常樂意,然後他在壁爐前來回走動,門前有兩位警察,一位之前的女警與一位大塊頭。
「浮士德先生、浮士德太太,」督察長開口說「現在我們有兩位不配合的孩子。」
外婆不安的擺弄她的裙擺,很難想像她與我媽有血緣關係,外婆意志薄弱,就像木頭人一樣無趣,可是照片裡的媽媽是如此的快樂,如此的神采飛揚。「他們還只是孩子。」她努力擠出話來回應:「當然不能怪他們。」
「哼!」外公說:「督察長,這大荒謬了。這件事不是他們的責任。」
外公以前是橄欖球選手。他手臂粗壯,肚子大到衣服蓋不住,眼睛像是被人打凹了一樣。他看起來很嚇人,但督察長似乎毫不受影響。
「浮士德先生,」他說:「您想早上的報紙標題會怎麼下?『大英博物館遭受攻擊。羅塞塔石碑被毀』,而您的女婿⋯⋯」
「是『前女婿』。」外公糾正他。
「⋯⋯可能在爆炸中身亡,或⋯⋯」
他還沒說完,表哥就開口了:「不好意思,督察長。我想您知道朱利斯·凱恩是一位著名的埃及考古學家,他將一生奉獻在挖掘古埃及的秘密,根本沒有理由去毀壞一件埃及古物。」
「督察長先生,您也知道有極段分子不滿埃及文物被放在其他國家。有沒有一種可能,凱恩先生是那些極端份子計畫中的被害者呢?」
「薇奧莉特?」不只有我,在場的所有人,除了路卡斯,都驚訝地看著表姊。
督察長陷入沉默,他沉著臉,一副很認真地在思考,最後開口宣布:「凱恩先生、小姐,你們將被遣送出境,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內離開本國。如果我們之後要聯絡你們,將會透過聯邦調查局。」
卡特張大嘴看著我和表姊。要我離開英國,不如拿大槌子砸死我算了,我知道不只有我覺得奇怪,表哥表姊他們開口後,督察長的態度直接大翻轉,就連其他警員也很疑惑。
「長官?你確定⋯⋯」女警問。
「不用說了,布萊克女士的孩子們有什麼天賦,我們都了解。你們可以走了。」
「⋯⋯是,非常抱歉。」
卡特大喊:「等等!我爸消失了,你卻要把我遣送出去?」
「孩子,如果你父親沒過世,你們的處境會很危險。」督察長說:「放心,一切程序都安排好了。」
「是誰安排的?」外公質問:「是誰授權的?」
「浮士德先生,」路卡斯淡漠的看著外公:「我們會在這裡便表示我們會提供庇護,更何況發生這種事,接下來的後續,你也心知肚明。」
外公看起來很沮喪,我也不敢想像表哥會這麼強勢,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表哥絕對有秘密瞞著我們。
「我會給你們道別的時間。我得走了。」督察長突然離開。
這一切一點道理也沒有,督察長似乎也發現了,但他還是離開了屋內。他開門的時候我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因為黑衣男子阿摩斯就站在門口,他的風衣和帽子不知道放到哪裡了,但還是穿著那件條紋西裝、同樣的圓框眼鏡,他的髮編因為金色的珠子而閃閃發光。而督察長一點反應都沒有,直接從他身邊經過,走進夜色中。
阿摩斯走進來,把門關上。外公外婆都從椅子上站起來,表哥表姊對他微笑。
「是你!」外公咆哮著:「我要是年輕一點,我就該把你打成果汁!」
「浮士德先生、太太,兩位好。薇奧特、路卡,你們的作為有很大的幫助,謝謝。」阿摩斯說。他對表哥表姊投向讚許的眼神,看向我們時卻好像我們是待解決的大麻煩。「該是我們必須談談的時候了。」
阿摩斯把這裡當自己家,悠哉地找個位子坐下。我覺得外公快爆炸了,他的臉紅得不得了。他走到阿摩斯背後,舉起手像是要揍他。
「各位請坐。」阿摩斯對我們說。
我們全都坐下了。這就是奇怪的地方,好像我們一直在等他發號司令,就連外公也放下拳頭走到沙發旁。他坐在阿摩斯的右邊,因為路卡斯坐在阿摩斯的左側。
「時間真不對。」阿摩斯喃喃自語。
路卡斯接他的話:「我同意,但一直拖延也無法解決。」
「沒別的方法了。」阿摩斯說:「他們必須跟我走。」
「抱歉,你說什麼?」我說:「我才不會跟一個和我表哥說過一句話的陌生人走!」
他們看起來確實很熟,但我完全不信任這個人。我也覺得路卡斯很過分,居然在我們面前和阿摩斯討論怎麼帶走我和卡特!
「莎蒂,我不是陌生人,」阿摩斯說:「你忘記了嗎?」
聽到他用這麼親暱的態度和我說話,真的很詭異,我想我應該認識他。我看看卡特,但他似乎也一樣疑惑,我在看向薇奧莉特,她卻只給我帶著歉意的微笑。太好了,連表姊也加入阿摩斯的陣營了。
「不,阿摩斯,」外婆顫抖的說:「你不能帶走莎蒂,我們說好的。」
「朱利斯今晚破壞了約定,」阿摩斯說:「你們分明了解,發生這件事後,你們再也無法照顧她。他們唯一的機會就是跟我走。」
「為什麼我要跟你走?」卡特問:「你差點和我爸打起來!」
「喔拜託,他們兩個常常打來打去,我們都見怪不怪了。」路卡斯翻了白眼,薇奧莉特則是在偷笑。
阿摩斯不理會路卡斯的調侃,他看向卡特:「你帶著你爸的工具袋,很好,你會用到的。卡特,也許你沒注意到,我在阻止朱利斯做衝動的事。如果他有聽進去,我們的處境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我不懂他的意思,但顯然外公聽得懂。
「你和你那些邪教!」外公說:「我說過我們不要這些!」
阿摩斯指向陽台。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泰晤士河上映著亮光。晚上的風景很美。
「邪教是嗎?」阿摩斯回應:「但你們在東岸找了間房子住。」
外公的臉變得更紅:「那是露比的想法,她認為這可以保護我們。但很多事她也搞錯了,不是嗎?就像她信任你和朱利斯!」
這時候反而是薇奧莉特說話了:「浮士德太太,事情已經在發展了。警察不是你們最需要擔心的。」
外婆吞了吞口水:「孩子,你⋯⋯你控制了督察長的想法,是你讓他把莎蒂遣送出境。」
「什麼?!」我有種被背叛的感覺,我不相信薇奧莉特會做這種事。
「首先,面對凡人必須告訴他們『想聽、想相信』的內容,如果他們願意說個小謊,我們在這裡的用途,就是打發完警察,安穩的一起搭飛機回紐約。」薇奧莉特說:「但顯然我們之間的合作出了小插曲。如果我不這麼做,他們只會被逮捕。當然,也動到了我媽的名望,雙倍有效。」
我想起表姊在博物館說的話,即使是事實,也沒有人相信。原來她在當時已經想到這個情況了。
「等等,」我說:「你控制了威廉斯督察長的想法?怎麼做到的?」
薇奧莉特露出笑容:「這很簡單,但也只是暫時的。事實上,我們應該在一小時內趕到紐約,或是在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之前。」
卡特不可置信地大笑:「你不可能一小時內從倫敦到紐約,就算是最快的飛機⋯⋯」
「搭飛機確實不可能,」阿摩斯同意,「不是坐飛機。」他面向外婆,彷彿一切都已經說定了。「浮士德太太,卡特和莎蒂只有一個安全選擇,你很清楚。他們會被帶到布魯克林的大房子。我與薇奧莉特、路卡斯在那裏可以保護他們。」
「你有一棟大房子在布魯克林?」卡特問。
阿摩斯笑著說:「是家族的大房子,你們在那會很安全。」
「但是我爸⋯⋯」
表哥表姊的手牽起來,嘆一口氣:「你們現在幫不了他,」薇奧莉特難過地看著我:「但比我爸的情況好太多了。我們晚點解釋,表叔希望你們平安,我們就必須馬上行動。現在恐怕只有我們能庇護你們了。」
我心想,這確實很殘酷。卡特瞄一眼外公外婆,然後喪氣的點頭。他知道外公外婆不想留他在身邊,因為這會讓他們想到爸。這理由很蠢,但就是事實。
「嗯,卡特想怎樣我沒差,但我不會和陌生人走,就算表兄姊在也是,對吧?」
我向外婆尋求支持,但她一直盯著蕾絲桌墊。
「外公你當然⋯⋯」
連外公也不直視我。他面向阿摩斯:「你能讓他們離開這個國家?」
「等一下!」我抗議。
「就算警方來也找不到我們,隨便怎麼說都行。」路卡斯說。
卡特揹起工作袋,站起來準備出發。「你要怎麼在一小時內到紐約,」他問阿摩斯「你說不是搭飛機。」
阿摩斯同意,他在玻璃上描繪出象形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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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船。」我不敢相信我能大聲翻譯出來,我不應該有這個能力對。
阿摩斯疑惑的看著我:「你是怎麼?」
「我是說,最後的圖案像一艘船。」我隨口說,但表姊對我散發讚許的眼光,「可是那不可能是你說的工具啊。太荒謬了!」
「你看!」卡特指向陽台大叫。
我擠到他旁邊,下面的碼頭停著一艘船。引人注目的是,那是一艘古埃及的蘆葦船,船首綁著兩支然著熊熊火焰的火把,船尾有巨大的舵。有一個穿黑色風衣和帽子的人站在舵旁,當然也可能是阿摩斯的衣服掛著。
我承認也有我說不出話的時候。
卡特問:「我們要搭那個去布魯克林?」
「我們馬上出發吧!」薇奧莉特說。
我很快轉身面向外婆:「外婆,拜託不要!」
她擦拭臉上的淚水:「親愛的,這樣對你最好,你應該帶瑪芬去。」
「是的,不能忘了那隻貓。」阿摩斯說。
瑪芬馬上以花豹的速度衝下樓,撲向我懷裡,牠嗅了嗅表哥表姊然後對他們哈氣,並往我的身體鑽得更裡面。牠從來沒有過這樣。
「你到底是誰?」顯然我沒得選,但我要知道答案。「我們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走。」
「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你們的家人。」阿摩斯微笑回答。
突然間,我想起他以前曾經對我微笑:「莎蒂,生日快樂。」這個記憶如此遙遠,我都忘了。
「你是阿摩斯叔叔?」我半信半疑地問。
「是的,莎蒂,」阿摩斯回答:「我是朱利斯的弟弟。現在我們出發吧,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薇奧莉特對我微笑:「現在,齒輪開始轉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