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沒有經驗,但是我的原生家庭的愛挺……畸形的。現在來講講我領略到的愛吧。
大概講一下:我媽年輕的時候超受歡迎,還有一個十幾年的「朋友以上,戀人未滿」(那時還沒有手機他們就寄信,寄了很多封,我媽到現在還留著)。然後我爸他也長得不是很好看,普普通通身高也矮,但是在對的時機半路殺出最後把我媽娶了。
我和我姐出生後本來都還挺好的,但我兩歲的時候我爸丟了工作,然後就開始家暴。就是動不動就翻臉,我小時候很常被他揍,而且他心情不好就摔東西。我媽那時候上夜班,半夜回來我還能聽到我爸在罵我媽。有一次我媽給我姐買了一個她很喜歡的水壺,我爸回來看到後直接把它從我媽的手裡搶過去,摔地上一腳踏碎了。
我媽很小的時候就跟我說不要恨爸爸,因為他的爸爸媽媽也沒有愛他,所以他不知道怎麼愛我們,表達的方式比較不好。
我帶著害怕、憤怒和怨憤憋著淚看了我媽很久,最後化成了脆生生的四個字:「干我屁事!」
還有我們家幾乎不過節,因為他特別迷信「過節慶祝就會出事」,但回想起來都是他的錯——真的,舉個例子,有一年端午節我們立蛋,我和姊姊趴在地上,然後媽媽好像有什麼事不小心觸怒他,他拿起雞蛋就往牆上砸,最後還是媽媽跪著擦乾淨了。
最不能讓我釋懷的是,有一天我媽終於忍不了吵起來了,因為她作為家裡的經濟支柱很累,晚上在寒流來穿著睡衣被趕出家門。
我還記得我爸對他說:「bitch,賤女人。」
那時候我和我姐一直哭一直哭,大著膽子在他還在氣頭上的時候求他把媽媽放進來,他威脅我們說要是出去了就不要回來了。
我和姊姊最後還是沒有出去,現在想起來好沒骨氣。
很多人想著穿越回過去要發家致富要復仇,我只想回到那時候把媽媽放進來,就算被我爸打死也無所謂。
我媽那段時間好憔悴,多漂亮多好的人,為了這個人渣瘦的肋骨都出來了,手背上都是青筋,抱著的時候冰冷又脆弱。
我媽不知道為什麼即使這樣還愛著我爸,我爸這個吃軟飯的十幾年沒工作沒薪水,竟然還有臉拿著媽媽鼓起勇氣做的家暴驗傷說:「不然我們離婚啊,法庭見,到時候小孩肯定是你的,我也沒差啦。」
他他媽的就是仗著我媽愛他,有恃無恐的拿刀剮我媽的心。
後來有一段時間我媽上台中工作,我和我姐沒有從他身上得到愛。準確來說是有,不過是以控制欲呈現——我到現在都還是很怕他,又很厭惡怕他的自己。
後來我們一家人搬到了台中郊區,我五年級的時候因為姐姐上了居仁國中搬到市區租房子住。那是一間很小的屋子,那段期間幾乎每兩天一小吵,每五天一大吵。
我到了叛逆的年紀,越來越常頂撞他和嗆他,被打了覺得嗆了也值了。其實我真的在半夜起床過,看著他房間的木門,旁邊就是廚房。
家裡所有尖刀就掛在十幾年磚都泛黃的簡陋水槽旁。
我在心裡回想哪片地板被踩到會發出聲音,以及電影裡臨死前的人好像都會爆發一下,甚至想著以我的力量殺不殺得死他。
我還記得,那時候來自後巷徹夜亮著的夜燈透過老舊的廚房打進來,我攥得手指都痛了,某棟房子的冷氣外機突然嗡嗡響起來,幾乎驚的我魂飛魄散——我在那扇木門前站的有多久?可能三分鐘,也可能一小時,總而言之,我還是沒膽下手。
後來我回床上時我媽被我驚醒了,我內心非常慌亂,聽到自己平靜的裝出睡意朦朧的聲音說去上廁所。
後來我來美國後,我媽有一天在電話裡說,她對我爸說:「我決定原諒你二十幾年來對我做過的事情和造成的傷害,我想放過我自己,我累了。」
我爸聽完沒說話。
她又說她和我爸再一次大吵的時候終於有勇氣說:「不然我們離婚。兩棟房子我的,小孩撫養權一定判我手上。我相信兩個孩子改跟我姓他們也願意。」
我爸聽完還是沒說話,我只想知道,他在那時候到底有沒有後悔。
我後來又問我媽,還愛我爸嗎?
她說:也許不會了吧。
一個人有再多的愛,這樣被磨了二十年,沒有恨到把我爸刀了就不錯了,還好吃好喝的養著他給他錢,讓他專心研究他的宗教。
在近一年多他聽起來似乎穩定了許多,但我今年暑假回去才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回去的第一天,他對我非常溺愛,我有點受不了也有點不安,有股不祥的預感。
第二天,果然他開始試圖教我一些東西,譬如他信仰的神和教我寫程式。
第三天,他把他的筆電端下來要給我帶回去,還要教我寫程式和用chatgpt,我說我不需要,他摔了那台電腦。
在那之前的幾秒,他看我的眼神跟小時候我在他氣頭上試圖阻止他用那些噁心的字眼罵我媽時,準備抬手的時候一樣。
接下來就應該是對著我的腦袋狠狠扇好幾下了。
他也不拿皮帶抽,也不像傳說中的家暴喝了酒用酒瓶打,就只是對著我的側顱猛力扇幾下,再帶上一些貶低的話。
腦袋會很痛,耳朵會有嗡嗡聲,真的會眼前一花,不騙你——所以屏幕前的家長,拜託不要傷害小孩的身心,真的會在心裡留一輩子。
他在這個暑假第三天,抬起電腦的那一刻我的腦袋裡一片空白,以為他會把電腦砸我頭上。
他只砸在了客廳的桌上,碰得好大一聲,我媽聽到聲音趕過來,第一件事是把我護在懷裡。
我終於忍不住哭了。
事後回想應該是應激了,因為我只記得我像動物星球裡的獅子那樣,使勁把嘴張到最大然後大嚎。
我不用「大哭」這個詞的原因是因為我真的就只在嚎,對我媽抽著氣說我害怕,但他是我的爸爸我為什麼要害怕他之類的。
他開始小心翼翼地對我,不敢展現出任何暴虐和掌控欲的一面——但他那三個月對我媽表現出的還是以前的樣子。有一天我媽關心他,他站在通往三樓的樓梯,對我媽扔下一句:「關你什麼事,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
我媽還是因為那句話哭了,哭了一個中午,哭到晚上。
看,說要放下哪有這麼容易。愛才會被傷害,不愛只會一笑置之。
我媽哭著跟我說,爸爸談戀愛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為什麼現在會這樣?我哪裡做的不對嗎?
她和我爸是談了八年才結婚的,三十八歲才有我姐,照理說能走的這麼長久應該也感情至少安穩牢固。
但不是每次現實都會照著「應該」走。
我張了張口,想說:傻子,妳又沒錯,錯的是他。
但我還是沒能說出來——她應該在回想兩人初識的那段歲月吧,那段回不去的歲月。
我終於懂了「愛是軟肋,也是盔甲」這句話的意思——在我媽和我爸這長達三十幾年的孽緣中,二十年的身心暴力裡,我媽對我爸的愛是保護她抵擋風沙的盔甲,但同時也是我爸得以傷害到她的軟肋。
後來這件事結束於我和我爸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冷靜的父女關係——大概撫平親人帶來的舊傷就只靠忘和避之不提吧,我媽和我爸這幾個月也達成了一個脆弱的平衡,各過各的,互不相擾,就只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總而言之,回答作者的問題,假如身為一個家長要愛自己的小孩和伴侶的話,請規避所有上面我爸做出的行為。
至於怎麼愛一個人(還沒到伴侶,比較像是情侶)的話,我的建議是兩邊都要有付出。
你也在上面見到了只有一方盡力付出,另一方肆意揮霍的下場,別讓自己成為其中的任何一方。
因為人心是一種非常賤的東西,當什麼東西來的太過理所當然且源源不斷,他就會開始任意揮霍,絲毫不知珍惜和珍重。
所以不要心甘情願的把自己付出的一無所有,也不要隨意踐踏別人的真心,可以把真心交送出去,但要確保自己不會受到傷害——面對肆意所求的人就不要了,這個人真的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還有專一和真心的對待每一份感情,但過去的就過去了,不要把讓它變成囚籠困住自己,要學會走出來。
「自己從地上站起來和被別人從地上拉起來是兩回事」——偽裝學渣。
這就是我對「愛一個人需要什麼?」這個問題的回答,希望有幫到創挑主。
愛情是最偉大的魔法,它使人披荊斬棘,所向披靡。願你永遠擁有愛與被愛的那份勇氣。
-完-
Ps. 寫出來不是討拍,是用我爸媽來警醒你們愛是需要雙方的付出。我對於我爸的行為我不想忘記,因為我不想這麼簡單就一筆勾銷。我會一直記著,但也不會主動想起來徒增加自己的負能量。我想到他老了臨終前把這些都講給他聽,說:「我都記著呢。」
能不能讓他後悔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他能明白這些帶給我多大的傷害,而且永遠不會癒合——我的應激就是例子。
其實我很希望聽到他說一聲對不起,對我們,最重要的還是對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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