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無常 - 白梅如佳人

七年過去了，范無咎年十八，年紀輕輕就接管范家的大當家，武藝高強的大當家本應很是風光，但朝廷的局勢卻變得越發詭譎，官場風起雲湧，起因在於當今南朝太子一黨勢力的崛起，傳聞這個東宮太子作風凶殘嗜血殺戮。此時宮中傳出皇上病重早已無力治理朝廷的消息，這讓朝堂之上忠心耿耿的老臣們人心惶惶，朝中大臣紛紛想要扶持其他的皇子，也不少人眼看大勢已去，告老還鄉圖個苟且偷生，這些風聲當然也傳進了范無咎的耳裡。

范家族裡的長老更是戒慎恐懼，正襟危坐在大廳之內，想要細細品味案上，冒著清香裊裊的上等好茶，可喝進的只有難以言語的酸楚，論對南氏皇族的忠心，南朝裡沒有一族能比得上范氏一族，替天子打了好幾世的江山，可如今被推向浪尖上……

「無咎，老夫實在無能，這大半輩子只會帶兵打仗……這朝廷之上的事，老夫不知是否能護全族周全。」一白髮靄靄的老者說道，語氣充滿歉意。

「爺爺，你可別這樣說……你可是開國以來的大將軍，歷任皇帝都要讓你幾分！」范無咎一揚臉，頗有幾分得意的神情吶吶道。

這天下有誰不知南朝的范家軍？

若有誰膽敢輕看，定叫他打得滿地找牙！

「咎兒！不得這般輕狂，此等胡話傳了出去，可是要賠上范氏一家老小。」一旁端莊得體的老婦人忍不住插了幾句。

「大娘，你別擔心，我明白了。」范無咎自知失言，態度收斂很多。

「咎兒……我和爺爺還有家中長老談過了，眼下唯有讓你和戶部侍郎之女成親，才是上上之選。」大娘嚴肅地說道。

「什麼？」范無咎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皺眉道：「那戶部侍郎白長孫不是太子一派的黨羽？」

說起這戶部侍郎的白長孫，從以前就是很會利用姻親的人，大女兒入宮伺候當今皇上多年，現如今已是安貴妃其地位與趙貴妃並無區別，二女兒則在安貴妃的牽線之下許配給了太子爺當太子妃，只剩下最小的女兒還是待嫁之身。

「就是這樣……大娘才……」大娘微微蹙眉，若有更好的法子她也不喜這樣。

「荒唐！居然要靠姻親來保全范氏一族。」范無咎心中一沉不悅地說道。

可嘆他一將門之後，居然要靠女人來保命。

「不可用這種語氣和你大娘說話！」老將軍出聲喝斥。

「哼，我定不會同意這門婚事！」范無咎一臉的惱怒，直接轉身離去，不理會老將軍和大娘的呼喊，這次的家族面談算是不歡而散。

他又何嘗不知，南氏皇族漸漸後繼無力。

若論資質，恐怕唯有太子殿下—南瀟然才稱得上聰穎。

可談人品心性那便是八皇子—南楚漓還算得上天子之選，但從皇宮上下乃至於朝廷，大多都是太子一派的眼線，也不少紛紛臣子選擇站隊以求頤享天年。

要扶持八皇子繼承大統恐怕早已難如登天……

大娘和爺爺的主意或許是保全范氏最好的辦法，可他就是無法答應這門婚事……

一來他不願威震天下的范氏為求自保，自甘墮落成為太子的爪牙，二來他早已心有所屬……

今夕臘月二十五，白雪已經落了幾日簌簌飄落，范無咎茫然地走在街上看著四周，已經和他幼時的街景有了很大的改善，這些年來的休兵養息，南都終於又回到往日的繁榮。

就在范無咎經過書堂的一側時，一陣淡淡清香鋪鼻而來，抬頭望去，剛好外圍種植的幾株白梅開了，花瓣晶瑩剔透暗香浮動很是清麗，他透著花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便是謝玉安。

謝玉安的皮膚白皙五官清秀，身著一襲純白長袍，雖生身卑微靠著范無咎多年來的資助才得以溫飽，但他天資聰穎過目不忘，年十六卻已博聞強志嫻如辭令，渾身不同於文人墨客的才氣超然，更為出名的是雖為男子卻不輸絕色美人的容顏。

范無咎倒吸了一口氣，傻傻站在雪地看著白梅照映下的謝玉安，不由得緩緩念出幾句：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dFpWNUBdQ
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 ——元代王冕《白梅》

范無咎有好幾次都問著他自已，幼時的胡話對他而言是否還當真？

那玉安呢？

對他是否也有幾分情意在……

「別想了……」范無咎一聲輕嘆，任憑白梅與雪花落在他的肩上。

當范無咎轉身走在橋上的時候，從背後傳出一聲輕喚，那是曾讓他魂牽夢縈的聲音，「無咎，等等我。」

范無咎回首莞爾一笑道：「玉安，怎麼了？」

「我剛剛看到你站在窗外。」謝玉安回答。

「喔。我是在看書堂外的白梅開了，很是漂亮。」范無咎抿了抿唇。

「嗯，我也很喜歡。」謝玉安緩緩說道，隨後雙唇緊閉，猶豫著要不要問出口。

「我……」

橋上的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這時天空中降下細細白雪，爾後范無咎露出充滿溺愛的微笑，「怎麼了？你先講。」

「恭喜你當上范氏的大當家。」謝玉安微微笑道，眼神似乎有淡淡的陰鬱隨後開口：「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那福氣可以嫁給大當家？」

「你在胡說些什麼？」范無咎一臉疑惑，用手指彈了謝玉安的額頭。

「還不是……街角的媒婆在大肆宣揚，說是……范氏的大當家要娶親……」謝玉安忍不住咕噥道。

「那是大娘的意思，可不是我的主意。」想到這范無咎就頭痛。

就在他當上大當家之時，家中的長輩便催著他娶親，這樣的一再催促，令他不得不認真面對自己的心意。

若不是如此，他又何苦傻站在雪地裡望白梅？

「聽說是戶部侍郎之女，白清清？」謝玉安緩緩問道。

「我打算推了。」

「為什麼？這可是極好的婚事？」

「是嗎？」范無咎毫不在意的語氣回答道。

謝玉安看著范無咎雲淡風輕的態度，先是頓了一頓，思索片刻便收斂笑容凝聲問道：「無咎，莫非你早已有意中人？」

范無咎聽聞露出了一抹苦笑，柔聲道：「天地可鑑，此生唯有……」

他盼望著謝玉安的臉龐不知該不該說出口，閃著水光般的雪花透過枝葉的縫隙，悄悄暗落在他倆的身旁，越發顯得謝玉安弱質纖纖，微風中微微寒意襲人，心生蕭然之感。

此情是否有緣有份？

「……此生唯有心繫國事。」頓了幾秒，范無咎只能這樣回答。

「好個心繫國事。」謝玉安只是微微一笑，抬眸問道：「那你剛剛想要說什麼？」

范無咎看著謝玉安的眼眸，一雙清澈靈動的眼神，精緻的五官，烏黑的髮絲，在雪花的照映下如同天外飛仙的存在。

剎那間，范無咎好似失了魂，鼓起勇氣吞吞吐吐的試問：「玉安……你還記得我幼時對你所說的承諾？」

「承諾？」謝玉安微微垂眸，修長的手指抵著唇瓣，細細思索片刻後答道：「我記得。」

「那你的……意思是…？」范無咎走上前焦急地詢問。

「我？我正有此意。」謝玉安含笑回答。

聞言，范無咎激動地將謝玉安摟在懷裡，如求而不得從反覆思念中逃脫那樣，緊緊地抱著他不捨浪費一分一秒，謝玉安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有些僵住，弱弱地問道：「怎麼了？怎麼這麼激動？」

「你不知道我等這天有多久了！」范無咎笑容滿面。

從他第一次見到謝玉安那天起，他的腦海裡就只有他，就算他是男兒身他也無所謂。

「如今你當上了大當家，總有一天……你會成為全南朝最驍勇善戰的大將軍，定不會讓范氏一族失望的。」謝玉安只是淡淡笑道。

「怎麼提起這個？」范無咎不解地放開懷中的謝玉安。

「不是你曾說的承諾嗎？」謝玉安微一凝神說道：「總有一天，你會成為天下的大將軍，而我則會高中狀元為朝廷效力。」

范無咎頓時感到窘迫起來，裝作毫不在意的口吻說道：「喔，你說那個啊……」

那是范無咎和謝玉安相識的第三年，謝玉安在他的幫助之下進入私熟讀書時，他和他說的另一個承諾……

唉，我明明說的是……第一次遇見他那天的承諾……

脫口而出要娶他的胡話，雖像胡話可他一直都擺在心上，不曾忘卻。

范無咎只是輕笑嘆一聲「罷了」，能讓他將他摟在懷裡就已很滿足了，又何必苦苦相逼，輕輕地隨手將謝玉安肩上的雪花撥到一旁，指尖還緩緩撫過他的秀髮，輕聲道：「若以你的資質，恐怕來年已是位居高位。」

「朝廷高官……謝某可是不敢想，只盼能為你分一點辛勞便好。」謝玉安淡然說道。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rfq1ZTDr5

兩人相視而笑，白雪依舊紛飛，橋下的河流早已結冰，卻是范無咎記憶中最有溫度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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