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天空》 - ⟪第三十一章⟫ 福字在地上拖曳出長長的倒影

大面的檜木圓桌上，佛跳牆冒著噴香的熱氣，熟透的豆瓣魚沁出紅油，滷牛肉上滑順的羹汁有一塊圓形的高光，太陽靜靜的看著那塊高光，隨著睫毛的顫動緩緩形變。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U2kA2N9u

「奶奶！」玉耳墜隨著二阿姨展開雙臂的動作叮噹作響，太陽抬眼，二阿姨上挑的眼線、濃霧眉梢，舉手投足都像極了奶奶。

是的，這裡所有的女人都像極了奶奶。

「除了我。」太陽對自己低語。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bokWmAZD1

今天是家族團聚的日子，太陽自己戲稱作合宮夜宴，確實也很像，在老家的三合院裡，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圍著奶奶坐成一圈，笑語間小心翼翼地攀比腕上的金鐲子，新添的訂製衣裳，太陽穿著一襲藍染的長版洋裝，把頭髮盤在腦後，脖子上戴著一串不合年齡的珍珠項鍊，這是出門前母親急急忙忙給自己掛上的。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4Fn0noQl

「小太陽！哎呦跟爺爺真的是好像啊，每次看到你又長大那麼多，就覺得阿姨們又老囉。」

「怎麼會，阿姨們跟奶奶一樣，走在路上還是像姊妹出遊。」

「啊哈哈哈哈！」

「你看人家小太陽多會說話！」

「聽說小太陽在學校什麼都考一百分的，奶奶有福了呦。」

「是啊…」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TLOUm2jp

太陽別過頭去，正巧看到爸媽跨過門檻，匆匆入席。

「一家人難得聚一塊，你們怎麼遲到這麼久？」奶奶蹙眉開口。

「都怪我，忘了拿給大家的禮物了，快，太陽，接過去。」母親的鬢髮沾滿汗水，她彎下身去想要拿起提袋，身上碧藍色的禮服莊重大方，但臃腫的身軀卻讓她顯得窘迫不已。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0xxX1Z5Yf

「大嫂不用客氣！我們都是來看小太陽的，送這些太客氣了啦！」

阿姨們連連稱是，可禮物到手裡都還是低下眼睫撇了一眼。

「快開飯吧，奶奶肯定餓了。」

隨著太陽的父母入席，大夥終於入座。

「我們太陽也國二了吧，再過多久就要會考了？」

「欸！給人家那麼大壓力做什麼，還早呢，我家阿文說離會考還好幾百天呢！」三阿姨用力拍了一下大阿姨的肩膀。

「不要緊的，我們小太陽每天都很認真唸書。」母親抹掉額上的汗，拍拍太陽的背。

「可是我聽說這什麼會考，還要顧體適能的！」

「什麼體適能？」

「就跑步運動什麼的啊。」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gw5SKQ2O

「我在校隊練習的時候就順便考過了。」太陽低聲說道。

「蛤？什麼校隊？小太陽還有玩社團啊？」

「不是玩，現在會考還要採計社團跟體能的，所以我們給她報了田徑隊，運動對思考也有幫助的嘛。」母親打圓場道。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rnpTySKnq

「沒有，我自己想報才報的。」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tbQ2bKIEb

空氣一瞬凝結，太陽的臉上仍掛笑，沒有理會那半秒鐘的尷尬。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mraIr2TVH

「練校隊？那不就要很晚才回家，小弟還要上班呢，小太陽給誰接啊？」

「這沒問題，我男朋友偶爾會送我回家。」

「….碰」不知道是誰的筷子落到了地板上，一整桌十二隻眼睛全看向了太陽。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5bYv3zC9

「小雀。」半晌後，奶奶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

聽見自己小名的母親倏地抬起頭來，正好對上奶奶滿眼框的淚水。

「太陽還這麼小，你們就這樣讓她亂搞男生女生的關係？」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5gvGEhzGX

「這…我…」

「我們學期初才在一起的，我還沒有跟爸爸媽媽說，不怪爸爸。」太陽將目光轉向了一聲不吭的爸爸。她挑了挑左邊的眉鋒，似乎在聲討他的沈默。

「哎呦…哎呦…」奶奶像是胸口有什麼東西被戳中一樣，眼淚葡萄串般滾滾落下，眾人轟然起身，又是遞紙巾，又是給她拍背。

「太陽！」母親不知所措地看向太陽，可太陽仍然掛著笑，彷彿一切盡在她掌握中。

「奶奶別哭啊，當初爺爺跟奶奶也是14歲認識的啊，我現在談戀愛還算太晚了，不過你放心，該跑的步，該念的書，我都還是有念的，這次段考一樣年級第一。」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6riTAhZX

後續的混亂太陽已經不記得了，等他回過神來宴席已散，暮色低沉照進三合院的木刻福字花窗，福字在地上拖曳出長長的倒影。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dxpyyVq1

「長生啊，你拼了大半輩子子的家業，還是毀在我這懦弱婦人手裡了啊…」奶奶午後消停一會子，到了晚上終於還是繃不住了。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vXU9x6ava

太陽抬眼看向爺爺的牌位，一柱紅香冉冉飛煙，好像在嘲笑這個場景有多麼滑羈。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RNGbcOEI

爺爺長生是黃米一帶的顯貴，祖父一輩出手闊綽，當年往來三合院說親事的人都快踏破門坎，但爺爺堅持要娶只見了一面的奶奶，奶奶嫁給爺爺之後，爺爺確實也沒有給奶奶吃過苦，不論什麼場合什麼宴席，處處都帶著她。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F303OhT9X

後來政府改組，他們世代的土地被徵收，家族失去根基，爺爺一蹶不振，關於這段時間的事情，太陽只斷斷續續從奶奶哭鬧的言語中知道，再更後來，太陽出生那一年，爺爺就中風過世了。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gxEy4avTz

過世時，地下錢莊抓捕他的廂型車都來不及開走，被警察連人帶車扣了下來。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SLdqCo98

奶奶一個人扛下了整個家族，將剩餘的土地變賣，分給了沒錢的幾個女兒，將唯一的小兒子，也就是太陽的爸爸養在身邊，就深怕他走上爺爺的老路。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BFOYQmHow

奶奶從來都是慈祥的，她只是傷感，太容易傷感，爸爸考得不好時流淚，爸爸升遷不了時流淚，祖母一流淚，那便要全家族的人都知道。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QCssjzeOF

媽媽也是奶奶精挑細選的兒媳，當年也曾經是黃米稱得上數一數二的美人，但婚後逼著自己買藥增肥、亂用偏方試過多種催孕方法，最後只生下太陽一個女兒。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eJIxbisMv

「太陽，過來，跪著。」父親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喧鬧的空氣終於沈澱下來。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fgRVDTVD

到了今天，太陽已經清楚了在這三合院生存的規則，不讓祖母哭，不讓母親急，不讓父親開口說話，而今天她三樣都做反了。

太陽撩起裙擺，靜靜地跪坐到爺爺的牌位前面。

「太陽，告訴奶奶，是誰這樣逼你的？他是不是威脅你不跟他在一起就要欺負你，啊？你跟奶奶說，奶奶去想辦法…」

「沒有威脅。」太陽平穩地說道。

「我喜歡他，他喜歡我，如果現在去跟學校說這件事，依校隊規則我會被記過，不管你們有什麼理由。」

「太陽！不要這樣對奶奶說話！」母親急得兩頰通紅。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lKlPoCifA

「明天到學校去，跟他分手，事情就解決了。」父親暗暗道。

「不需要。這不影響你們得到任何想得到的東西。」太陽冷靜的回應。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rilsAD2n7

三人頓時停下了動作，看向跪坐在地上的太陽。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PmkgH8QYl

其實太陽也說不上來，今天自己怎麼了。

從營區回來後，她跟玫瑰、碧落一路都沒有說話，可是心裡好像有一顆小小的仙人掌，長出了一根，早就該在那裡的棘刺。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fLcZz45fF

她沈默並非因為生氣，她其實覺得玫瑰沒有說錯，她不明白的其實不是這場鬧劇為什麼發生，而是自己為什麼反而覺得，這是自己短短人生裡，最有滋味的一段時間。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KsxjG66y

可以吵架可以打架，可以盡情的奔跑。

可以有一個人，傻傻地、無條件地、沒有緣由的說「我喜歡你。」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o5c9nrVy

「我喜歡你。」太陽在心裡默念。

這一念，就念了整個晚上。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1xNMMpWj

那柱紅香在深夜12點熄滅了，父親無聲地離開了客廳，默許她起身回房，但她沒有這麼做，她想在這裡多待一下子。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p3Nbjwk3N

飯席上她沒有吃飽，她從口袋裡掏出一顆酸梅糖。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ONuiGH55

那是今晚所有菜餚裡，最好吃的一樣，很甜、很甜。

她不明就裡，但沒有關係。

------

「那是心裡最純粹，最單純，始終沒有破碎的那個當初。」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SMO2huFoa
距離上次更新「來自天空」小說文章，大概也有幾年時間，莫說過去幾年，僅僅是今年，我就已經經歷了太多不能想像的事情。

這次是真的實實在在的心碎過了。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zp3vqrSGl
恭喜清朗從想像美好，成為體驗美好並見證美好破碎的假大人。

於是我決定重新開始連載了，因為我又有了新的問題，想從這裡找到答案。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gZCuvHSOB
各位久等了，新的篇章也許與前面略微不同，在畫風跟人物的心境上都會有不同的調整。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RZw2J5wA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r7imayjdA
20歲寫13歲，跟23歲寫13歲，一定是不一樣的。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75TYoGlN
不變的是，迷惘的時候我仍然喜歡看天空。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FaPM68XXi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Ya2IvP0N
同一片天空下，好多傷心的故事在發生。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NR3E1Bsg9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2GWvLHJ5B
讓我們一起再次回到那一天，回到一切壞掉、分散、無法彌補以前。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p2blKba5C
連載再開。

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2hFbxqYE

ns 15.158.61.47da2

⟪第三十一章⟫ 福字在地上拖曳出長長的倒影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