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黃昏的巴克街人潮穿梭,枯葉在空氣中划過輕巧的圓弧落到路西安大衣的領口。鄰近瑟萊茵河畔的街道商鋪林立,一格一格積木般地嵌合,甚至有些太過整齊,路西安心想。他啜飲杯中正冒著熱氣的咖啡,行人的細碎談話與鞋履刮沙滲入耳邊,咖啡館外瀰漫淡淡的菸草味。靠近廊道角落的位置正巧能攬入河畔對岸的鬱寂光景,成排的建築委身於圍牆和刺網之後,恍如一座日暮陰影盤據的荊棘之城。暫留在艾倫波區的幾個月他經常在空閒時待在此處。消磨時間之外,比起任何咒語,人來人往的街衢對他來說才是最完美的隱身場所——為了竊取遊竄的耳語。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OoNroJN9f
有別過去一週乾燥的天氣,門廊外數片雪花甫抵達石磚上便融化,留下一圈暗色污痕。路西安聽見報時的鐘塔敲響,擱置未閱畢的報紙,低頭盯著腕上的錶默數指針推移。艾波倫區將延長宵禁至春天,他並未留心其餘文字,包括公主聯姻與瑟萊茵公爵病歿的消息皆是殘餘指尖的油墨,此處一切彷彿都距離他十分遙遠。遲了半小時,他在心中盤算,折下袖口藏起腕錶,等待正緩慢將路西安的沈穩拭去。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aWW4wREdU
店員示意路西安店鋪即將打烊,他隨即起身遞出瓷杯,將食指輕抵雙唇低語,「oblivion」。店員的瞳孔如起霧般蔽去路西安的身影,待回過神時只剩自己獨自立在門外。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KjAaWN6jy
路西安彎進街尾,渡口正迎來冬季最後一艘入港的輪船。衛兵一一盤查每位乘客的入境許可,幾名偽造證明的偷渡者遭銬進黑色囚車內,路西安盡量不去想像他們除了遣送回國之外的可能,即便他深知所有人皆會被安上間諜的罪名處決,無一例外。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9e3rduUht
自戰爭開打後他便蟄居在國境暗處化身一雙透明的耳朵,砲火瞄向、民心動盪、政令改革⋯⋯他其實對這些毫不在乎,甚至有些厭惡這些瑣碎的惡聞。無奈帝國對魔法的獵捕日趨頻繁,迫於現實處境不得不如此。也許自己只是厭倦了躲藏。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REePmIV7V
忽然右手有股力量將路西安拉至巷口深處。一陣慌亂後他才看清那張拽住他手臂不放的面孔。「艾弗爾斯⋯⋯」正當路西安準備斥喝眼前男人莫名其妙的舉動時,他回頭警示自己噤聲,直到穿過數個街區才停下腳步。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GmDRC83KK
「我們被跟蹤了。」名為艾弗爾斯的男人凝視著街上明滅的燈柱。路西安屏住氣息,在雪中依稀辨認出伏在牆上的黑影,卻遍尋不著它的主人。可僅僅是窺視便令他感到血液被黑暗抽空般搖搖欲墜,就連脈搏也成為和時間賽跑的急促計數。在近乎暈厥的瞬間他似乎瞥見黑影裡長出一隻血紅的眼與他對望,一閃而逝。艾弗爾斯急忙攙起路西安的臂膀,他掏出手帕震顫著朝它吹了口氣,絨布的纖維迅速崩解,隨後織綣成一對人形迎風朝河岸的方向飛去。黑影彷彿嗅見突來的動靜,循著人形的軌跡迅速離去,燈柱在它消失的剎那隨即恢復光亮。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fBGbfZjlp
「⋯⋯烏勒圖很快就會發現那是冒牌貨,入夜後得趕快離開。」長吁一口氣後,路西安小心翼翼的探頭,確認四周毫無動靜才軟下僵直的身軀,傾頹背脊,起步越過路面鵝黃的燈暈。艾弗爾斯緊跟其後。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5J7xYmlUI
「這次做的偽裝還是有破綻嗎。」路西安拉低帽簷,將凍紅的手塞入兩側口袋,喘著粗重氣息像是剛才的對峙就已竭盡全力。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90XBy5HSP
「沒事的,也怪我不夠小心。」艾弗爾斯的左手搭著他的肩,護著路西安纖瘦的身形前進,揮手招來飛揚如碎花的細雪掩蓋兩人的足印。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AgiU5K588
「捕緝的影子越來越多了,看來皇帝恨不得在冬天結束前肅清艾倫波的術師。」路西安說著,銳利的目光仍戒備地環視四周企圖捕捉任何惡意的視線。國師烏勒圖並不是什麼好惹的傢伙。無主的黑影形同他的耳目,一但被纏上便如詛咒無法輕易擺脫,這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當初比莉安婆婆也曾千叮萬囑與其正面交鋒實為不智之舉,應走避為上策。方才的替偶只是緩兵之計,他們最遲得在午夜前離開烏勒圖眼線埋伏的國土。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ZO5NsGDTZ
在城區裡迴繞許久,他們停步郊外橫越市鎮之間的圍牆。路西安拾起路邊的紅磚在凌亂的塗鴉中畫上象形符號,對著磚瓦輕敲三下,咒符如同沈入水中消失在縫隙間溢出的微光。石牆霎時彷彿具有生命,逐一在眼前排列開來,砌成一座歪斜的拱門。當兩人走入拱門,石磚便再度和彼此吻合成死寂的灰牆。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CY6zlAezt
原先空無一物的荒地此時矗立一幢老舊宅邸,灰黑瓦片斑駁,藤蔓橫生,乍看之下令人誤以為是年久失修的廢棄樓房。兩人徑直穿過雜草叢生的前院推門入內。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E16gnziGA
-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521T5AO26
「你剛才還好嗎?」艾弗爾斯扶著路西安到爐火前坐下,解下大衣罩住他的上身,說:「休息一下,我先去收拾,待會馬上就能出發。」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o2XsAKwEr
路西安輕聲回應。見艾弗爾斯轉身離去,他向後仰,試圖驅散胃部翻攪不息的嘔吐感。魔法引燃的火焰把路西安的影子歪扭的投射在牆面,近似變形的獸在灰塵滿佈的房間裡不安地掙扎。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kIyCOjjhj
這裡是母親年輕時打造的藏匿據點,利用魔法降下屏障隔絕一切人與非人,唯一的出入口只有「牆」。牆是難以被突破的。無論是否作為魔法的器皿,「牆」自始便作為隔絕、阻擋之意,使人類得以分割空間的版圖。牆的兩面是分離的世界,唯握有鑰匙才能順利通過,因此躲藏在這裏可以暫時保證自己和艾弗爾斯的安全。城裡居住的屋子大概早已被憲兵翻了個底朝天吧,他想。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Phn7Z8gVz
「喝點水吧。」路西安聽見他的呼喚,抬頭看見艾弗爾斯拿著注滿水的玻璃杯朝自己走來。他欣然接過,扶著艾弗爾斯的後頸吻上他的唇。他觸著他背後那逐漸蔓延如鱗片的紋路。溫度和溫度緊貼,像是種緩慢而無聲的摸索。「抱歉把你捲入這樣的生活。」艾弗爾斯別開視線,低下了頭,路西安在他的親吻中嚐到愧疚的酸澀。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8JcedtBSI
他知道自己的偽裝其實是完美的。就連比莉安婆婆也無法輕易從他施下的咒語指認自己的氣息。唯一的破綻是他的咒語無法乘載艾弗爾斯體內遠比他強大的力量——艾弗爾斯不是人類。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HkbFVFPSG
「別說得好像那老頭只鎖定你為目標好嗎。」路西安抬起艾弗爾斯的下巴直視著那對海水般深邃的湛藍眼眸。他知道艾弗爾斯長期待在岸上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我們之後住在離海近一點的地方,」這樣你就不用獨自承受如此龐大的痛苦了。「你說呢?親愛的人魚之子。」
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1SHdYwFUI
兩人不約而同的噗哧笑出。
ns 15.158.61.5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