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是個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地方,不管你的職位多小做的事多微乎其微,都會影響整個劇組、整部戲。」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句話幾乎成為了我們系的精神,每次展演進劇場後,系主任總會先念叨這句話,才會開始這一週的工作。這或許聽起來非常的神聖,但我總覺得這只是一種警告我們不准偷懶的話術而已。
但橘仔此刻的眼神,彷彿好像十分確信這句話。我不明白,因為他對我而言只是系主任幹話集裡面的其中一句而已。我只能有點尷尬的對著這位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看起來很熱血的學長笑了一下,然後繼續組我的桌子。橘仔看我的反應也知道我不懂,沒有多說什麼,繼續組起下一個佈景。隨後跟著橘仔的吩咐,我越來越順手,感覺好像也沒那麼難。不過他丟給我的都是些桌子、櫃子,或者一些IKEA傢俱,總之就是那種「自己就能動手做」類型的簡單道具,讓我可以獨立完成,不用太多工具,也不太需要向人求助。雖然不清楚他是怕我闖禍還是怕我太慌亂,但這樣也好,比起被瞧不起,我還是更害怕被趙又整個劇場雷霆轟炸。
隨著時間流逝,舞台上完整的道具、佈景也越來越多,這些東西一有了以後,長的越來越像我熟知的劇場。這也讓我的信心逐漸增加,看來也沒有那麼難嘛!希望這不是我一時的驕傲或錯覺。
「便當來囉!」從後門傳出一個響亮的聲音。我立馬往聲音傳出來的方向看去,同時我也感受到了其他人炙熱的目光同樣往執行製作手上的便當掃射過去。雖然早就知道crew們對便當特別敏感,但我沒想到光是眼神就可以這麼誇張。他們原本盯著佈景道具眼神死的模樣,突然在那一刻就鮮活了起來,就像電視瞬間從黑白螢幕變成彩色螢幕那樣。「謝謝!」「辛苦了!」「好耶吃飯!」「今天有排骨嗎?」興奮的聲音此起彼落,此刻好像放下了一切壓力一樣,大家都忘了自己手裡扛的可能是好幾公斤的佈景。
「全部繼續。」啊,惡魔的聲音來了。我突然覺得我也挺想吃便當的。台上瞬間安靜,繼續做自己的事。「燈光幫我調回cue9,好。」趙又繼續黑著臉調整燈光。看來想吃飯還要好等一陣子了,我只好接著拿起最後一張椅子將他組合完成。「舞台組,道具都好了嗎?」幾分鐘後,趙又向舞台上提問。橘仔站了起來環顧舞台四周,我知道他在確認每一個人負責的道具,所以到我的時候,也跟他比了個ok的手勢。他滿意的笑了笑,那股便當來了的熱誠又重新燃起。「目前都沒有問題!」他朝趙又喊去。
「好,所有人先停下動作。便當來了,我們先吃飯,等等......一點半的時候全部回來,燈光音樂繼續對cue,舞台組貼好每一景的馬克。」趙又宣布,同時也沒有忘記提醒下午的行程。其實我也知道,趙又雖然認真,但她也沒有沒人性到會讓我們吃冷飯的,畢竟吃飽了才有力氣工作嘛!橘仔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到休息區拿便當。
後台休息室內,一張長桌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便當,而桌子的邊緣為了方便貼了四張紙:「雞腿」、「排骨」、「香腸」的字樣來表示口味。「讚哦今天有排骨!」「這家我知道,好吃欸!」「我上禮拜也在這,都已經吃了兩次這家了欸......」crew們聚在長桌前領取便當,休息區一瞬間變得鬧轟轟的。我站在旁邊看著大家興高采烈的拿便當準備吃飯,原來平常我都沒有注意到這對於我而言只是一個填飽肚子的時間,對crew們而言是多麼寶貴與令人興奮的。
「趕快拿,便當要吃。」趙又的聲音從我後方傳來。我轉頭看向她,有些開心,她還是知道關心我的嘛。「執製訂的人數剛剛好,不准浪費食物。」......把我的感動還給我。「舞監不好意思,今天這家沒有素或者菜飯喔。」執行製作有些不好意思的逃向趙又和他說道。趙又吃素嗎?我怎麼不記得了?......忙到我都快忘記自己是重生來的了,說不定這個時空的趙又飲食習慣不一樣啊!不過這樣真的沒關係嗎?趙又不就沒飯吃了?「沒關係,看你們誰要吃我的主餐。我碰到沒問題的。」趙又露出了難得笑,擺了擺手說道。原來是鍋邊素。「我!我的雙主餐來了!」正在挖著的排骨便當的橘仔彷彿聽到了什麼關鍵字,興奮的跑了過來。做那麼多累活,身材卻依舊圓潤果然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們達成共識,橘仔興奮的從趙又的便當裡拿走一根雞腿,心滿意足的朝正拿起香腸便當的我走了過來。「一起吃?」他對我說。我點點頭,跟他走到一個角落坐下。不知道他是出於像照顧學妹的心,還是純粹吃只是想找人聊天而已,反正對我而言有人陪的確是不錯的選項。雖然我平時跟趙又很好,但她總說,在劇場她喜歡一個人,她需要空間好好思考下一步的工作。
「小又是吃劇場素,就是只要在劇場都不吃肉,你應該知道吧?」橘仔一邊扒著他的豪華雙主餐一邊跟我說。劇場素......啊對,我想起來了!趙又每一次在劇場一起訂餐時總是訂素食,或者把主餐或肉夾給我,再自己去吃飯,說是不希望吃下太油膩的東西導致影響工作狀況而養成的習慣。「嗯,她在學校的時候都會給我吃。」我點頭,對橘仔說,一邊攪動著我的便當。「果然在學校也這樣,她真的是很ㄍㄧㄥ欸!」橘仔繼續說,一邊咬著油滋滋的炸雞腿。他的吃相不難看,但能把一個普通的便當吃得這麼津津有味可不常見,這導致我有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我有吃到臉上嗎?」橘仔突然問我。看來我盯著他看的有點太久了。「沒有沒有,只是覺得學長看起來很開心而已!」我連忙搖搖手笑著說,不知道這樣會不會顯得我很像變態。但他好像不介意,那就沒事了。「當日開心啊,每天進劇場等的就是這一刻。」橘仔說。「每天這麼累,搬那麼重的東西,一個好吃的便當對我們來說根本就是一整個下午或晚上的動力,只要便當訂的好,所有人就有精神,演出也會好看十倍!」他眼睛有些發亮的說。看來今天的便當似乎就是這樣活力的存在吧!我也埋頭吃起我的便當,好!等等還要繼續被努力,先把手上這個讓休息時間存在的便當,帶著感謝吃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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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執行製作:簡稱執製,為行政組的一個常見重要職位,工作內容通常為負責執行製作人下放的工作,及其他行政執行面雜務,如訂便當、簽訂勞務報酬單等等。
cue點:提示點,在劇場指各種職位的出場時機點。燈光、音樂、換景、演員都有自己的cue點,通常會用數字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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