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願事務所 - 偶遇與談話（2）

這一聽，甄儀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甄儀嘆氣，靜靜地等著她哥開口。

「甄儀她，從國三那年開始，就開始看得到別人的過去。」

甄儀第一次發現這件事，就是因為她看見了恩萍的過去，她非常排斥這件事。

「我不知道該怎麼幫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那個時候，協會出面說明了狀況，他們和甄儀談了一些話。」

她還記得，會長當時和她說明的一句話。

『術式解析的結果，確定了你看見的一切就是那個人確確實實經歷過的一切。』

那時候她的反應更加劇烈，越來越抵觸和旁人有所接觸，連她哥都被她拒之門外。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大約有一個月，老實說，比協會當時預計的時間短了很多。

那時評估她不太適合使用隔絕，就算術式上來說沒有一切問題，但真的會讓她失去和外界的一切聯繫。

『那就相當於你活在一個只有你的世界，而且會很久、很久。』

雖然恢復了一些，但高中一年級的時候，還是很排斥和其他人有過多的互動。

這一切的改變是從下學期開始的。

站在牆的蕭銜抬頭看了一下店長，他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有什麼預知未來的能力。

「呃……我知道的不多，所以我沒辦法解釋為什麼會有這個轉變。」

甄儀也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苡楓一臉瞭然。

說是因為蕭銜，其實半對半錯，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昕然。

「總之，應該是從那一刻開始慢慢好起來的。」

甄儀嘆氣，她抬手讓自己哥哥別再繼續說下去。

「這樣就夠了吧？」甄儀苦笑。

在一旁聽著的蕭銜有點驚訝，主要是驚訝自己是造成甄儀改變的原因。

「……是因為我嗎？」恩萍有點愧疚。

「不是，具體來說我知道是誰，但沒有要追究的意思。」甄儀解釋：「總之，那時候我的『老師』也幫了忙，主要是關於術式的部分。」

「很少聽你提起你的老師呢，是個怎麼樣的人？」苡楓好奇地問著。

「一個追不到自己喜歡的人，等了對方三百多年卻發現自己喜歡的人有了女兒，就算是這樣還是固執地等下去的人，簡而言之，超級麻煩。」甄儀一不小心就照了平常的說話方式開口了。

「那還真是辛苦了呢……」某一個單純的孩子完全沒聽出這是調侃語氣。

「……媽呀，明明都是雙胞胎為什麼有一個特別單純？」苡楓笑了笑，向恩萍解釋：「甄儀應該是在調侃她的老師吧？」

「不是喔，雖然剛剛用了那種語氣，但說的都是實話。」甄儀補充。

其餘的人：措不及防吃了個大瓜，怎麼辦，該喝遺忘汁嗎？

「咳，那恩萍要不要稍微說說這幾年的生活？」苡楓換了個話題，畢竟她清楚甄儀的老師是什麼身份，繼續聽下去只會更加麻煩！

「就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現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然後遇見了協會的人，所以才聯絡上了。」恩萍說著。

「何……鴉那個傢伙應該沒有對你做什麼吧？各種層面上的？」甄儀問。

「欸？他什麼都沒做喔。」恩萍疑惑為什麼對方會突然問。

「……我知道了。」甄儀看起來倒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還敢說你哥啊。」苡楓聽懂了弦外之音，調笑著看著甄儀。

天真兄妹二人組都沒聽懂，甄儀有點懷疑自己和這兩位到底是不是同一個爸媽生的了。

一邊聊著一邊吃飯，這場聚會也差不多到了尾聲。

「那之後就多聚聚吧，畢竟你們也是家人嘛！」苡楓熟練地作結。

「學姐只是覺得可以拉出來的人又多了吧？」甄儀調侃。

「欸嘿，我這叫兄妹關係潤滑劑！」苡楓笑著回應。

「感情好好啊……」恩萍有點欣慰地看著兩人。

蕭銜看著一邊笑著一邊走過來的一群人，也揮了揮手告別，甄儀看了一眼，就跟人走到門外了。

「……你們先走吧，我要等人。」甄儀走了一段距離，然後和其他人說。

「等誰？」她哥順口問了一下。

「要了解一下任務對象的親屬關係。」甄儀想了想，回答道。

「辛苦啦，回去小心喔。」苡楓倒是沒有揭穿她。

等了一段時間，甄儀才看見小跑著出來的蕭銜，收起了手機，她笑著看向對方。

「你……怎麼不和他們一起回去？」蕭銜問。

「嗯？你覺得呢？」甄儀反問。

「呃，怎麼說的？」蕭銜僵了一下，又問。

甄儀沒有說話，只是拿給他一張折起來的海報。

「和學妹一起做的，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過來聽。」甄儀說。

蕭銜接過海報，問了一下能不能現在打開，獲得許可後，他展開海報，然後看見上面的字：在等待的人。

「學妹會負責聲音表演的部分，樂器的部分是找認識的人，喔，全部都是魔法師。」甄儀稍微解釋了一下。

「……Luna？」蕭銜注意到了一個名字。

「你來的話也能見到，你應該從某位口中聽說過吧？」甄儀說著，完全不意外他會注意到。

「你們認識？」蕭銜問。

甄儀伸手，撥了撥他的髮梢，然後說：「有灰塵。」

又沒有正面回答。蕭銜隱隱約約覺得對方是在故意賣關子。

「我會去的。」蕭銜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會。」甄儀也笑了。

兩人就這麼陷入了沉默之中，蕭銜收下海報，就聽見了對方開口：「聽說我的室友今天和她男朋友有約，過夜的那種。」

「……咳。」蕭銜聽出了另一層意思：「你是這麼和你室友說的？」

「沒有，那是真的。」甄儀說著：「現在才七點左右，還早。」

「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才剛交往不到一個月吧？」蕭銜勾了勾她身側的手，對方沒有抵抗地讓他牽著了。

「每個人步調不一樣吧？」甄儀回握著他的手，感覺對方的手溫暖很多。

「溫度也不一樣，你手怎麼這麼冰？」蕭銜顯然也注意到了。

「體質問題嗎？我是四肢比較容易冰冷的人。」甄儀說著。

「也很怕冷？」蕭銜笑著接了下去。

「所以想找人陪啊，你願意嗎？」甄儀笑了笑，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去我那邊？」蕭銜提議。

主要是對方有室友，雖然不在，但再怎麼說，都是兩個女孩子的生活空間，他也不方便進去。

「幸好我怕冷，下午就洗好澡了。」甄儀補充一句。

意思是不用回她那邊拿換洗衣物的意思。

「……有時候真的懷疑我們到底是不是第一次談戀愛欸。」蕭銜俊忍不禁，牽著她走著。

「我知道你是啊。」甄儀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們在想甚麼，但真的沒有色色，他們很單純。）

隔天一早，蕭銜習慣性的走去廚房準備拿點東西吃，但發現某位昨天睡在客房的訪客已經醒來了，正坐在沙發上。

「早安。」甄儀對著他笑。

「早。」蕭銜回以微笑。

「……昨天啊，我想了一下，覺得還是要好好和你說一下，不然我怕你到時候搞不清楚狀況。」甄儀指了指那張海報。

「好巧，我也在想要和你說這件事。」蕭銜在對方旁邊落座。

「Luna是我。」甄儀直接開口說。

……太直接了吧這位小姐？雖然蕭銜已經猜了個大概。

第一次看見Luna這個名字，是在某人的書信上。

病房裡躺著的，睡著的女孩，在床頭櫃上有一封寫著「給 Luna」的信，寫的不是很正式，但蕭銜還是可以看出那人對Luna的依賴和信任。

那是未曾對他展現過的。

和女孩的關係，說起來有點複雜。簡單來說呢，就是蕭銜母親一場外遇下的結晶。

他母親對自己的學生下手後，懷上了這個女孩，孩子的父親才剛成年，他似乎認為，自己和老師之間是有著真愛的。但蕭銜比誰都清楚，真愛是不能束縛住他母親的，能束縛住她的，只有名利。

很現實，但也很荒唐。

本來他父親想著，只要拿掉孩子，一切都可以繼續，他們兩人之間扭曲的關係可以繼續，他也不計較，但那孩子的父親並不願意。

作為孩子的母親，女方給出了一個條件：孩子可以生，但生完之後交給你，我們之間也再無可能。

但事情沒有就因為女孩的出生結束，反而掀起了更大的波濤。

女孩的父親多次以她為人質，要脅她母親回來他身邊，不，應該說，是和現在的配偶離婚，並且和他組建新的家庭。

老實說，蕭銜覺得對方有點蠢，畢竟女孩對他母親來講沒有任何價值，用媒體去脅迫她反而還比較有效，但他也能理解對方的想法。

因為這孩子是我們真愛的結晶，所以一定可以用她來證明兩人之間的愛情。

始終在一旁看著的蕭銜，打從心底地可憐這人。

女孩最後送到了他們家，因為父親長久以來的虐待，精神狀況自然也不怎麼穩定，直到見到那孩子的時候，蕭銜才覺得那人可惡。

因為他本來以為那些都只是嘴上說說的。

就像他眼中的，父母所認為的愛情一樣，是浮濫於言語之中的，他沒想到對方會真的做些什麼。

也是，畢竟那時候他也還沒看見更暗處的世界，小孩子對這世界總還是抱持著一點信心在的。

蕭銜想對女孩伸出援手，就像是要彌補這幾年來的誤解一般，但每一次伸出的手，都被推了回來。

「我討厭你！我討厭爸爸我討厭媽媽！我討厭活在世上的每一個人！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出生？為什麼我要過著這樣的生活？」

女孩崩潰咆哮著的問句落在了蕭銜肩上，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些問題，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只是想要幫忙，卻每一次都被這樣對待。

但他並不生女孩的氣，因為她才是一切的受害者。

那些問題，不能說他沒有想過，只是他已經放棄去尋找答案了，然而被女孩說出口時，他才覺得那些問題是非常沉重的。

沉重到他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在這些問題前抬起頭。

說到底，那時候的他也才只有十四歲。

「……你看過那孩子的話就會知道，她有多恨我。」蕭銜嘆氣，他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有點不敢和甄儀對視。

「她只是沒有看見你也和她一樣而已。」甄儀說著。

「……如果你讓她看了的話，會不會有什麼不一樣？」蕭銜的聲音很小。

「嗯，所以我讓她看見了一部分，沒有很多，只是一件發生在角落的事。」甄儀笑著。

……怎麼覺得那一定不算是小事呢？蕭銜苦笑，看向了甄儀。

甄儀起身，拉過他的手，吻了上去。

蕭銜被嚇到了，但他沒有推開對方，只是略微後知後覺地閉上了眼睛，這個吻，與其說是吻，不如說只是嘴唇相貼而已，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和溫度，還有柔軟。

「你想看看嗎？看看那個人對你的想法？」

立於過去的聲音響起，蕭銜攬過她的腰，吻得更深了點，呼吸也變得有點急促。

「為什麼我要看？Luna，你知道他只是想要可憐我，因為這樣他就能站在高處看著我了。」

「冷靜，我認識你哥，他不是那樣的人，真的。」

「我不想相信他！一點都不！」

手指穿過髮絲，蕭銜環抱著她的力道鬆了點。

「你如果不相信他的話，能不能試著相信我一次呢？」

兩人微微分離，甄儀靠在他的肩膀上，蕭銜能感覺到對方似乎有點累。

「剛剛……那是術式嗎？」蕭銜有點喘。

「算是吧，但只要有肢體接觸就可以了。」甄儀回答。

「我可以認為，你剛剛就只是單純想親我嗎？」蕭銜笑了一下，聲音卻有點顫抖。

甄儀抱住了他，點了點頭。

「你讓她看了什麼？」蕭銜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

「……你和她父親的談話，說實話，我自己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很擔心你。」甄儀回答。

「你是想讓那孩子見我嗎？讓尋楠和我見面？」蕭銜問。

「嗯，你答應了會來。」甄儀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像是在哄小孩一樣。

……一想到他女朋友可能也曾經這樣哄過他妹，蕭銜的情緒就有點複雜，不，是本來就被甄儀攪得一團亂，現在更複雜了。

「我花了好久才說服她，你不能不來。」甄儀好像在怕他毀約一樣，重複了一遍。

「我會去的，一定。」蕭銜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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