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的大門吱呀一聲開啟,驅散了尼德思緒中的陰霾。他抬頭,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被推進了院子。那孩子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烏黑的長髮凌亂地披在肩上,紫水晶般的眼睛驚恐地環顧四周。
尼德認出了那雙眼睛。那是王室的標誌,是他一直渴望卻永遠無法擁有的血統。
「這是陛下的私生子,」送孩子來的官員低聲對住持說:「陛下希望他能在這裡接受教育。」
尼德感到一陣熟悉的苦澀湧上心頭。他也是個私生子。他被扔進這座寺廟,只因家族不願見到這個恥辱的證據。
然而,當那個孩子——卡里弗,他後來得知了這個名字——轉向他時,尼德感到了一種奇怪的連結。那雙紫色的眼睛中閃爍著恐懼和孤獨,就像多年前的他自己。
「你叫什麼名字?」尼德柔聲問道,蹲下身來與卡里弗平視。
「卡⋯⋯卡里弗。」男孩怯生生地回答,聲音細如蚊鳴。
尼德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卡里弗的肩膀:「別怕,卡里弗。從今天起,我會照顧你。」
話一出口,尼德就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一個善意的承諾。這是一個機會,一個他等待已久的機會。透過這個王室的孩子,也許他終能找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位置。
◆
歲月如水,悄然流逝。轉眼間,卡里弗已經到了該開始正式學習的年紀。尼德成為了他的導師,教導他文學、歷史、武術和魔法。
每當卡里弗在課業上取得進步,尼德都會感到一種奇特的自豪感。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情感,彷彿卡里弗的成就就是他自己的。然而,隨之而來的卻常常是一陣強烈的嫉妒。
卡里弗的天賦異稟令人驚嘆。他學習任何東西都快得驚人,無論是複雜的魔法理論還是高深的武術技巧。尼德花了多年才掌握的知識,卡里弗往往幾個月就能融會貫通。
有一天,在武術訓練場上,十二歲的卡里弗輕而易舉地解決了三個比他年長的對手。當卡里弗轉過身,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尋求尼德的認可時,尼德感到心中一陣刺痛。
「做得好,卡里弗,」尼德強擠出一個微笑:「但別忘了,真正的強者不僅要有實力,更要有謙遜的品格。」
卡里弗的笑容瞬間凝固,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受傷:「對不起,尼德,我會記住的。」
看著卡里弗低下頭,尼德心中湧起一陣愧疚。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打擊卡里弗的自信,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每次看到卡里弗展現出超越常人的才能,他都會想起自己曾經的掙扎和失敗。
然而,當卡里弗抬起頭,用那雙充滿崇拜的眼睛看著他時,尼德又感到一陣暖流湧過全身。他意識到,卡里弗視他為整個世界,而這種感覺是如此美妙。
「來吧,」尼德柔聲說,伸出手摸了摸卡里弗的頭:「讓我教你一個新的魔法。」
卡里弗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急切地跟上了尼德的腳步。
就在那一刻,尼德明白了自己對卡里弗的感情有多麼矛盾。他既嫉妒卡里弗的天賦,又為之自豪;既想打擊他的自信,又渴望保護他。這種複雜的情感令他困惑,但同時也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活力。
◆
隨著卡里弗漸漸長大,尼德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控制對這個年輕王子的感情。每當卡里弗用那雙紫水晶般的眼睛望著他,尋求指導或安慰時,尼德都感到一陣心跳加速。
有一天晚上,十四歲的卡里弗來到尼德的房間,臉上帶著少有的脆弱表情。
「尼德,」卡里弗輕聲說:「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尼德放下手中的書,點了點頭:「當然,卡里弗。怎麼了?」
卡里弗坐在尼德旁邊的椅子上,低著頭玩弄著自己的手指:「我⋯⋯我聽說了一些關於我母親的事。」
尼德的心一沉。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你聽說了什麼?」
「他們說她是個宮女,」卡里弗的聲音幾乎是在顫抖:「說她勾引了國王,生下了我。他們說⋯⋯說我是個恥辱。」
尼德感到一陣強烈的保護慾湧上心頭。他伸出手,輕輕抬起卡里弗的下巴,迫使那雙紫色的眼睛與他對視。
「聽著,卡里弗,」尼德柔聲說:「你的出身並不能定義你是誰。重要的是你如何利用自己的才能,如何對待他人。你有著非凡的天賦,而且你有一顆善良的心。這才是真正重要的。」
卡里弗的眼中閃爍著淚光,但他點了點頭:「謝謝你,尼德。我⋯⋯我真不知道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尼德感到心中一陣刺痛。他知道自己應該感到欣慰,因為卡里弗如此依賴他。但他卻感到一絲愧疚。他意識到,他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培養卡里弗對他的這種依賴。
「來吧,」尼德站起身,拍了拍卡里弗的肩膀:「我們去練習一下那個新的防禦魔法。這會讓你感覺好些的。」
卡里弗露出了一個微弱的笑容,跟著尼德走出了房間。
那天晚上,當尼德獨自一人時,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意識到,他對卡里弗的感情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導師應有的範疇。他既想保護卡里弗,又想控制他;既為卡里弗的成就感到驕傲,又為之感到威脅。
這種矛盾的情感令尼德感到困惑和不安。他知道,作為卡里弗唯一的依靠,他有責任引導卡里弗成長為一個優秀的人。但同時,他也無法否認自己內心那個想要利用卡里弗來實現自己野心的聲音。
尼德閉上眼睛,深深地嘆了口氣。他知道,他必須小心翼翼地平衡這些複雜的情感,否則他可能會毀掉卡里弗,也毀掉他自己。
◆
歲月如梭,轉眼間卡里弗已經十七歲。隨著王位繼承戰的陰雲籠罩整個王國,尼德感到自己多年來精心編織的計劃即將迎來關鍵時刻。
一天晚上,卡里弗神色凝重地來到尼德的房間。
「尼德,」他低聲說:「我的親族要我回宮廷,參與爭奪王位的戰爭。」
尼德感到心臟猛地一跳。他早就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但真正面對時,他卻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
卡里弗繼續說道,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安:「我⋯⋯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準備好了。那裡充滿了陰謀和危險,我想請你陪我一起去。」
尼德陷入了沉默。他知道,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機會——通過卡里弗進入權力的核心。但同時,他也清楚地意識到,這意味著將卡里弗置於極大的危險之中。
最終,尼德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會陪你去的,卡里弗。我們一起面對這個挑戰。」
卡里弗的臉上浮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謝謝你,尼德。有你在身邊,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看著卡里弗臉上的信任和感激,尼德感到一陣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他既為卡里弗的信任感到自豪,又為自己內心的算計感到羞愧。
「記住,卡里弗,」尼德輕聲說:「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卡里弗點點頭,眼中帶著堅定的光芒:「我知道,尼德。我們一起面對這個挑戰。」
尼德看著卡里弗堅毅的表情,心中湧起一陣驕傲和愧疚。他知道,無論未來如何,他們之間的聯繫都將是永恆的。即使是王冠的誘惑,也無法切斷這種聯繫。
至少,他是這麼希望的。
◆
王位繼承戰爆發時,整個王國都陷入了混亂。卡里弗和其他幾個王子各自率領軍隊,在王都的街道上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尼德緊緊跟在卡里弗身邊,他們並肩作戰,共同面對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威脅。尼德的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一方面,他為卡里弗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感到自豪;另一方面,他又為這場可能奪走卡里弗生命的戰爭感到恐懼。
就在這時,一聲巨響傳來,尼德看到一道強大的魔法光束朝卡里弗襲來。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卡里弗,小心!」尼德大喊,同時撲向卡里弗。
然而,他的反應還是慢了一步。魔法光束擊中了卡里弗,讓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尼德跌跌撞撞地衝到卡里弗身邊,看到他躺在地上,身體被一道詭異的魔法纏繞,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卡里弗!」尼德跪在卡里弗身邊,聲音因恐懼而顫抖:「堅持住!」
卡里弗微弱地睜開眼睛,那雙紫色的眸子現在變得黯淡無光:「尼德⋯⋯對不起,我⋯⋯我讓你失望了⋯⋯」
「別說傻話,」尼德厲聲說,同時開始施展解咒的魔法:「你做得很好。你會沒事的,我保證。」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尼德意識到普通的魔法無法解除這個詛咒。他的心沉了下去,恐懼和絕望幾乎要將他吞噬。
就在這時,一個想法閃過尼德的腦海。有一個古老的禁術可以轉移生命力,但代價是施法者的生命。
尼德猶豫了。他想起了自己多年來的野心,想起了他如何利用卡里弗來實現自己的目標。但當他低頭看著卡里弗那張蒼白的臉,那雙信任的紫色眼睛,他做出了決定。
「卡里弗,聽著,」尼德說,聲音突然變得冷靜:「你對這個國家來說是必要的人,所以這是我作為這個國家的人該做的事。」
卡里弗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和恐懼:「尼德,你⋯⋯你要做什麼?」
尼德沒有回答,只是將手放在卡里弗的胸口,開始吟誦古老的咒語。隨著咒語的進行,尼德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流失,而卡里弗的氣息則漸漸變得強烈。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尼德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卡里弗時那個瘦小的身影,想起了他們一起度過的無數個日日夜夜。他想起了自己對卡里弗的嫉妒,想起了自己如何利用卡里弗來實現自己的野心。但更多的,他想起了卡里弗對他無條件的信任和依賴,想起了那雙永遠充滿崇拜的紫色眼睛。
在這一刻,尼德終於明白了自己對卡里弗的感情。那不僅僅是導師對學生的關愛,也不僅僅是野心家對工具的利用。那是一種更為複雜,更為深刻的情感。也許,那就是愛。
「卡里弗,」尼德虛弱地說,感受著生命的流逝:「記住⋯⋯這個世界比你想像的要殘酷得多。」
卡里弗驚恐地看著尼德,淚水從那雙紫色的眼睛中滾落:「尼德,不要!求你不要這樣做!」
尼德沒有回應卡里弗的哀求。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他知道,他的生命並非毫無意義。透過卡里弗,他的一部分將永遠活下去。
「再見,卡里弗。」尼德輕聲說,聲音幾不可聞。
隨著這最後的話語,尼德閉上了眼睛。他的身體變得僵硬,最後倒在地上,成為一具沒有生氣的軀殼。
卡里弗呆呆地看著這一切,淚水模糊了視線。他感到體內湧入了強大的力量,但心中卻空蕩蕩的。他知道,從此以後,他的生命中將永遠缺少一塊重要的拼圖。
「尼德⋯⋯」卡里弗哽咽著說:「我發誓,我會成為你期望的那樣的國王。我⋯⋯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隨著這個誓言,卡里弗站起身,擦乾眼淚。他知道,為了不浪費尼德的犧牲,他必須變得更加堅強。但他不知道的是,這個誓言將如何塑造他的未來,如何引導他走上一條充滿痛苦和孤獨的道路。
戰場上的喧囂依舊,但對卡里弗來說,世界彷彿已經靜止。他低頭看著尼德的遺體,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悲傷、感激、困惑,還有一絲他無法理解的怨恨。
卡里弗知道,從今以後,他必須獨自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尼德給了他力量,但同時也留下了無法癒合的傷痕。這份禮物,究竟是福是禍,現在的卡里弗也無法回答。
隨著遠處傳來的號角聲,卡里弗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尼德的遺體。然後,他轉身走向戰場,紫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一個新的時代即將在卡里弗的帶領下開始,而這個時代將會怎樣,只有時間才能給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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