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红的月光籠罩在亦府上下,映上在凝结的夜露中,漸闪銀色锋芒,迷漫着寂谧的杀机。这氛围,一般人都能感受,更何况是自己,她心中略过一丝蒼凉,没想到,剛见不久更要说再见了,纵使心中万般不舍,她无奈也要以大局为重。她忽然緊抓着榻边婢子的手腕,神情决然,那婢子吓一机灵,双手颤抖着,略顯惊诧之色。两人周圍的空间被女子驅动的灵力所扭曲,她脸刷地一下煞白,冷汗直流,几乎用尽全力地低语道。
‘春儿,抱歉这么突然,但为了我,孩子,乃至妳,我希望妳接下来認真听着——现下,有人要滅我满门,方才我要你们噤声,便是因此。克不容缓,我需要你带这两个孩子出逃,保全他们性命,这会是妳最后的使命。‘
未罢,她挽起长袖,雪白的肌肤显露出来,随机弯腰,伸出左手向榻下摸索着,她有些心急,卻歪打正着的摸到了一把不知哪儿来的小刀,她立即緊攥在手边,眼中未见闪过丝毫犹豫,狠狠地划向了手臂。一眨眼的时间,洁白无瑕的手臂上多出了一道不淺的伤口,她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鲜血并没有像意料中淋漓,而是像輕婉丝绸般飘动起来,只见女子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的食指和中指竖起结印,她的血随咒印化作一丝青烟,钻进了两个孩子的眉心中。做完这一切后,本就灵氣涣散的她经过这一系列的过度消耗,紊乱的精血直冲五脏六腑,她頓感天旋地转,喉头一甜,咳出一大口血来,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姐!妳怎么了!‘春儿不枉是贴身婢女,迅速从惊慌失措中摆脱出来,急忙拿出手帕,为女子擦去嘴角的血迹。
’小姐,您分娩后才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可以如此大动氣血,施展法术!‘
女子的声线似乎已在虚无缥缈之境,她并没有理会春儿的关心,自顾自地吩咐
’我適才动用全身精血,给他们下了血咒,此法能暂时掩去人身上的气息,即使再武功高超的刺客也无法追踪,妳带着他们出逃,八成能一路顺风。‘
春儿听得鼻头一酸,她心头微微发痛,因为小姐的脸色是越发的憔悴了,或许是因妊娠反应而经常整宿整宿地失眠,原来闪烁着希冀光芒的眸中却佈满了血丝。抑或是气血紊乱而导致的魂魄衰竭,原来蕴含盎然生命力的檀口,此刻卻宛若枯藤老树般凋零。
‘路上无论妳听到什么瞧见什么,切记不要犹豫,咳咳……不…不要回头。切记,不要回人间,不要回宸国。你带着孩子一路向北走,极北之地有一处高原山脉,那里会有人帮助妳……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妳我主仆情分已尽,从今往后妳不再是我亦府的奴婢,我也不再是妳的小姐。最后一个请求,切勿透露与这里有关的一切,早些忘了亦府,早些忘了我……‘
她无比平静地将这些诀别的话说出口,轻松得像是她从来都不在乎一样。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要论她真不在乎,又怎会费尽周折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呢?
’小姐………‘
跪在地上的春儿早已泣不成声,她无比希望小姐能跟她们一起逃,但又清楚小姐的性子,这些话堆积在心中,总难为开口。她从记事起便伴着她,彼此的情分早已不似一般主仆,但面临生死离别之际,卻道不出一句煽情的话来,她只得将那些复杂的情绪随着悲愤咽下去,化作无声的抽泣。她弓着背,深深地磕了下去,她的这么一磕,磕出忧桑不舍的情愫,今朝却胜过千言万语。春儿的余光瞄到,那双眼眸仿佛有所动容,却又很快平复下去。
沉默良久,她微微开口:
‘春儿,叫门外的那些婢子们都各自逃命吧,毕竟都侍奉我多年,尽忠职守,我也不私留她们陪我了。’
‘…是’
待春儿回来复命时,只见女子已然坐了起来,好有闲情雅致地欣赏月色,竟还吃起了茶。
事到如今,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忧虑费神的了,大势已去,但觉心中一阵畅快。她忘情的眺望着赤色望舒,奇思妄想席卷而来。她曾几何时也像眼前一样,能放下一切,放空心情,什么都不想着去發呆,算起来也有好几百年了吧。若说,转瞬即逝的流星芳华是人刹那间的遐想,若说这思绪能够撕破苍穹,穿透时间,粉碎空间的屏障,是否也能将这份心情传递给百年前的自己?若百年前的自己能夠知晓,这一切的一切是否又会有所不同?她想过呐喊,却发现晾置已久的勇气早已哑火,自己的心像极了那受潮的柴火,再也激不起火花。
她才猛然发觉这意味着生命的尽头近在咫尺。
茶几上,冒着热气的紫苏茶渐渐落了灰,她却毫不在意。在最后一抹热度淡然下去时,她端起茶杯,一絲不剩地飲了下去。
还是那份熟悉的味道,流转在唇齿之间,她尝遍了山珍海味,却觉得当下的是最美好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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