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說要幫你，我也不知道怎麼幫啊？」索性把記錄到一半的文件存檔關閉，我轉身看向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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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為所謂的幫忙，意味著我會成為乩身或通靈師父，最起碼會被收為義子或者開個天眼，結果不然；自從答應至今已經過了五天，我一樣好吃好睡，別說是看到什麼，連噩夢都沒做過一場。
眼前的人看起來也不像是還有什麼需要準備，擺明一副「你答應我了，現在我們脫離不了關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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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我這麼問，羅先生露出了錯愕的表情，好像終於想起自己漏了什麼，馬上又板起臉孔裝模作樣咳了幾聲。無論如何我現在確定他說自己是實習生這點應該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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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嗯！說得也是，那我再從頭跟你說明一次好了。」羅先生閉起眼睛捏了捏自己下巴後道：「就如同我在廟裡跟你解釋的一樣，我是今年新上任的實習月老。你也知道月老的職權是掌管百姓的姻緣，雖然大部分的緣分都已經訂好了，不過除了所謂的正緣之外，還會有很多不同的緣分；這些緣分有的可以幫助成長，也有的可能會造成傷害，如何引導百姓找到屬於自己的正緣，便是每個實習月老必須親身學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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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你的任務是要撮合別人談戀愛對吧？」我雙手抱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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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祈祈你真厲害！怎麼可以一下就抓到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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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少說，所以我要幫忙的部分是什麼？幫你去找需要對象的人嗎？又要怎麼撮合他們談戀愛？還有需要撮合幾對才算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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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你一下問這麼多我沒辦法回答啊！」羅先生慌張揮手。
「你說得對，月老最大的工作就是撮合別人戀愛，不過老實說上面也沒特別指定對象或是數量，只說到那個時候就會知道了，所以我猜大概先湊個五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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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羅先生滿臉天真張開雙手的表情，我感到有點頭痛。
這些神明是把話說清楚不行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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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想到祂們不僅對人民百姓，連對待同樣的神明預備軍都是天機不可洩漏的態度，突然心情好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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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只要隨便湊五對就結束了？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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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只有這樣。這麼說對你有點不好意思，在實習過程中你是作為神明代理人的身分，也就是神明跟人之間的橋梁；因此在完成任務的同時，讓對方知道這是神明賜予的緣分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說著羅先生食指指向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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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了，不能以我是紅娘的心態，而是要用月老的名義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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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不難理解，任何宗教都是如此；不論無條件提供多少善意都不要求回報，而是把一切榮光歸功於上帝或是佛祖。
事實上信徒們累積了自己的陰德，除了內心的滿足跟成就感以外，那些曾經受到照顧的人回饋到宗教上的有形利益，最後還是會成為滋養信眾的一部分。是一種互利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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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就不同了，儘管抱持著寧可信其有的尊重態度，要我馬上變成虔誠的信徒也太過強人所難。所以比起心中飽含大義的正常信徒來說，我與這位實習月老只是利益交換的關係，在某種程度上反而更簡單明瞭地好溝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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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現在是實習生吧。有掛名宮廟了嗎？」點出電腦內建的便利貼功能，我把目前所知簡單記錄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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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畢竟台灣有月老的宮廟太多，即使說彼此都是同一個源頭的分支，也還是有地域之分，所以我現在算是天天開心宮的實習月老。」羅先生驕傲地拍拍自己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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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天天開心宮，雖不到大甲鎮瀾宮或是行天宮之類那樣又大又知名，卻也算是這縣市上頗具盛名的宮廟；華美的磚瓦、鼎盛的香火，歷史價值不說，其靈驗程度有目共睹。
在我的印象中，陸客來台旅遊盛行的那幾年，可是每週都有好幾輛遊覽車為了參拜而來，即使後來台灣跟中國的關係越來越敏感，流失的參拜人數也很快被外國觀光客遞補，其他縣市特意下來的香客亦是絡繹不絕，算是提到這個縣市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著名景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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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當初在那邊看到你只是湊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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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想到會遇到你來參拜，現在街道跟以前都不一樣，即便知道住址也不知道如何找人呢。」羅先生掩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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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以前不一樣？你的意思是你以前也是這邊的人嗎？」我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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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想也是，很多神明是實際存在的人民或動物變成的，所以實習神明曾經是人也很理所當然。只是看到羅先生毫不猶豫地點頭承認，還是有那麼點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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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我五十年前還是這裡的居民呢。雖然是另外一個村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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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那你都可以當我爺爺了！不過五十年前死的，表示你花了五十年才當上實習月老？這個時間也花得太誇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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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你個小兔崽子懂什麼！」故意換了當年的口氣罵我，羅先生再次拍拍自己胸膛說：「你沒聽過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嗎？你爺爺我可是有史以來最快考上月老的高材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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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算五十天還是很久啊？」即便不知道考試的內容，我還是不能接受地反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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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羅先生那張清秀的臉被氣得眉頭扭曲起來。
他一下瞪著我，一下左右看看，隨即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用力鼓掌，並指著我書架上準備高普考的參考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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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高普考是公務員考試吧？月老也是天上的公務員，你就換想成一個人只花五十天學習準備便考上公務員，如何，還會很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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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確實是滿厲害的啦。」看他驕傲的表情，我聳聳肩裝作不太甘願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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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而且還是從來沒學過的專業跟內容，一般來說從學習到正式考試準備大半年都很正常，大部分考過的人多是花了一、兩年的時間準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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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齁，不過你都死了五十年，剛才也說街道的變化讓你適應不能，可我看你說話這麼普通，跟現代年輕人沒差多少的樣子啊？」忍著把那驕傲鼻子掐斷的衝動，我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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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澄清，真的不是我不夠虔誠或是不懂敬老尊賢，而是這位羅先生從外貌到氣質到口條都真的太平易近人了。
漫畫《棋魂》裡的佐為好歹還有超古風的服裝跟紫色唇色來強調他異於常人的存在，但羅先生就是一個復古、簡單、純樸的路線，雖然外型看起來不像是這個年代的人，也就僅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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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會不小心忘了他的身分，忍不住照著他的外表年齡當成朋友對待，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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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出乎意料，羅先生反而很高興。
「雖然沒有規定每個人都要學習現代的說話方式，不過為了不會讓你感覺不方便或是聽不懂，我可是做足功課才下來的，看起來有達到我想要的效果，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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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是故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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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你們這個年代會說台語的人已經很少了吧？我那個年代雖然是以國語為主，但還是很多長輩只會說台語或日語，用詞跟現在又不太一樣，我聽說現代人比起這些花更多精力在學習英文上，所以還特地惡補了一些，像是LKK或是SPP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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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那個已經是死語了啊！！」我忍不住發自內心大喊：「現在能聽懂LKK是什麼的人才真的LKK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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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真的嗎？那KUSO呢？這個現在應該還有人用吧？」
看著羅先生大驚失色的表情，我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貨真價實的年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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