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契約 Nɪɴᴇᴛʏ Cᴏɴᴛʀᴀᴄᴛ - 【１３】烤焦餅乾

　　女孩面對著一棟被熊熊大火燃燒的房子。周圍的空氣都因高溫而扭曲、翻騰，建材構造被燒得劈啪作響，整棟房屋彷彿正在放聲尖叫。在層層堆疊的濃煙中，一道女人的身影從屋子裡蹣跚走了出來。她搖搖晃晃、關節不自然的扭曲，如同喪屍一般來到女孩面前。燒焦的肉味混合著類似木炭的氣味刺激著她的鼻腔。

　　「小珍……小珍……」女人的臉部和身體已經被燒得焦黑、變形。她的手指張牙舞爪，皮膚完全炭化，呈現出深黑色的焦層。從被燒開的、脆片狀的皮肉中還不斷地滲出血液和脂肪的組織，就像是活生生從地獄來的怪物——也確實是如此。

　　燒焦的女人離她愈來愈近。她的眼球暴露在外，瞪著一對黯淡無光又乾裂的眼球。「小珍……為什麼妳不跟媽咪一起走呢？為什麼？」她乾枯的嘴唇露出焦黃的牙齒質問著女孩，嘴裡傳出了令人窒息的焦臭氣味。「我的寶貝，我會等妳……直到妳答應的那天……」她牽連著脆片狀皮膚的爪子緩緩撫上女孩的鼻尖——

　　「啊啊啊啊啊！」珍從床上尖叫著驚醒，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幾乎快喘不過氣。她的額頭全都是冷汗，床單也幾乎被浸濕。

　　「小珍！妳終於醒了！」守候在床邊的亨利激動地跳起身來，趕忙上前查看她。

　　「我……現在是？」珍惶恐不安地左顧右盼。腦袋裡逐漸想起不久之前受到的創傷，對比現在的情境好不真實。「我、我還活著？」

　　「沒事，深呼吸，那些混蛋都被幹掉了，現在已經沒事了。」亨利握起她的雙手，翠綠色的雙瞳沉著而冷靜。「只要我在妳身邊，就沒人能傷害妳……」他將她攬進懷裡，輕撫她的後腦勺。

　　只不過她的鼻腔裡還隱約殘留著一絲燒焦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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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爵嘴裡含著牙刷從浴室走進客廳，看見克里斯面有難色地盯著新聞頻道。「怎麼了？幹嘛一副想吐的臉？」

　　「你自己看，這次的案件也太噁爛了吧……」克里斯用遙控器指向螢幕。只見新聞正在報導：有民眾在卡盧比托露營區附近的森林遛狗時，發現了一台被棄置的露營車。當他一靠近車子便聞到了淡淡的腐臭味，還夾帶著血腥味和潮濕氣味。

　　他好奇的往車窗內一看，赫然發現裡頭到處都沾滿了深色的奇怪液體——根據採訪的目擊證人表示：它們由好幾團形狀不明的泥狀物質組成，裡頭還混合著凝固、結凍的深色血液和碎肉。有些塊狀的屍體則是凍成硬梆梆的樣子，讓他當下差點吐了出來。「那樣子有點像是冷藏的雞肉……膠質的部分形成果凍狀的感覺。」目擊者喝著思樂冰表示；總而言之，有人在露營車裡被「攪碎成了稀巴爛」，至於相關跡證警方還在持續調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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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還真是有創意。」恩爵口齒不清地說。「還好是發生在下雪天，不然夏天悶在車子裡的案發現場應該會更恐怖吧。」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才需要他這樣大費周章呢……」克里斯思忖著拍立得殺手的動機（畢竟不用想也知道是他幹的）。

　　「也許他只是愉悅犯而已吧——從殺人當中獲得快感、就算弄得亂七八糟也無所謂的心態。」恩爵邊說邊回到浴室裡。

　　「話說回來，你的傳送器不是弄丟了嗎？那這樣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找到他的位置啊？」克里斯詢問道；畢竟自從他們在聖誕夜的前幾天晚上見到拍立得殺手之後，就沒有任何關於他們的行蹤了。

　　「還記得我們想過可以找出和他簽約的小孩嗎？」恩爵從浴室裡探出頭。「這附近的學校也只有那幾間而已，應該很好下手吧。」

　　克里斯突然靈光乍現。「等等，我記得九月初有一起校園的小惡霸被吊死在家裡後院的命案……」他想起當時員警萊利曼．斯跩剋還特地打來和他抱怨這件事。「小惡霸布魯斯案」那兇殘帶有惡趣味的殺戮作風、再加上找不到任何跡證的相似之處……絕對就是拍立得殺手所為。「搞不好他的簽約者和那個小惡霸讀的就是同一所學校啊！我怎麼都沒有想過呢……」想當初那件案子就是萊利曼那個討厭鬼負責偵辦的，那他肯定有找到和小惡霸有關的仇人——只不過萊利曼死都不會和他透漏就是了。

　　恩爵走出浴室，端起克里斯幫他泡好的咖啡。「這麼說好像有道理……那個被吊死的小惡霸可能就是欺負到簽約者，所以他就命令拍立得殺手去幹掉他。」

　　「不過現在學校應該都在放寒假吧……看來只好由學區為中心來擴大調查範圍了。」克里斯雙手抱胸、左思右想。

　　「這樣的話等到開學比較好調查吧？你還是先讓自己放個假啦……」恩爵指向克里斯的桌上堆得像山一樣高的文件——其實除了目前麥特芬恩的案子之外，他還有許多雜七雜八的徵信案件需要處理。

　　「等等……我都忘了，你不是天使嗎？天使不是全知全能的嗎？」克里斯這才想起恩爵的作用（畢竟他已經習慣他這個賴在他家無所事事的室友了）。「你能不能開個天眼或是用什麼讀心術來幫忙找人、幫我分擔這些工作啊？」

　　「這個嘛……其實自從我被炒魷魚、被貶成墮天使之後，我的能力自然就削弱了。」　恩爵心虛地抓抓腦袋，三隻眼睛瞥到另一側。「我原本的義務是幫助上帝管理物質世界，順便當祂的坐騎——你別看我這樣，我以前也是超然物外、對一切物質毫無興趣的。但自從被老闆發現我逐漸擁有自我慾望、開始沉迷於物質世界之後祂就看我不順眼了……所以我才選擇墮落。」他頓了頓，喝了一口咖啡又嘆了一口氣。「現在我還在摸索自己離開了職場之後到底還剩什麼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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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剩下的能力大概就只有泡夜店跟欣賞辣妹了吧。」克里斯無奈的動手把新聞頻道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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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兒子，怎麼樣？那個叫小珍的女孩還好嗎？」羅奇的媽一大早突然走進客廳詢問正在地上緊盯電視螢幕、專注玩《快打旋風》的羅奇。

　　「什麼？」羅奇忙著和奈提廝殺，頭也不回的反問。

　　「你前天不是說她生病了嗎？這樣的話，可以請你幫我帶點吃的給她嗎？」羅奇媽雖然口頭上詢問卻一樣沒等他答覆，自顧自的把一籃子的食物放在他身旁。「那就拜託你囉！裡面有你爸烤的雞肉派和我煮的濃湯，一定要幫我拿給人家唷！」

　　「好啦，知道了……」羅奇的心情被左右到，瞬間遭奈提的必殺技KO。「煩欸，我輸了。」他頹喪地放下搖桿。

　　於是不久之後，他和奈提又回到了卡盧比托露營區——的邊界。由於亨利為了避免調查肉泥夫婦露營車的警方找上門、製造過多的麻煩，後來才特地把車子開到遠離案發現場的區域。也幸好上次他們的作戰計畫很成功；利用奈提的換物能力把羅奇跟帕迪所堆的「兵器雪人大將軍」（名字是帕迪取的）和夫婦露營車裡的珍對調，才順利拯救到她。

　　「不過到底為什麼巴風特先生會把傳送器吃下肚啊？」羅奇在事後好奇地詢問奈提，卻得到了他事不關己的回答：「我怎麼知道。」

　　抵達露營區後羅奇下了車，像上次一樣猛打哆嗦。「這次你有跟那個亨利要電話了嗎？就叫他直接出來拿食物，然後我們閃人了啦……」他催促著奈提。

　　「我還是沒跟他要。」奈提一副吊兒郎當，又從外套拿出香菸糖叼進嘴裡。「像他這種怪胎，喝醉了肯定會亂打電話騷擾別人。」

　　「可惡。」羅奇吸吸鼻子，屢次別無選擇讓他實在很不爽。不過好在他們這次沒發現什麼奇怪的雪人或血跡，很順利地找到了亨利和珍的露營車。

　　他們看見亨利就坐在車子附近搭起的摺疊桌椅喝著罐裝啤酒。他的神情渙散，滿臉憔悴，眼眶和鼻子紅通通的，像是被老婆趕出家門、在外面墮落的酒鬼一樣。「嗨。」他見到他們只是簡單地打了聲招呼，散亂的瀏海垂掛在他眼前，整個人的氣色看起來凌亂不堪。

　　「呃，那個……我媽要我拿東西給……給小珍……」羅奇支支吾吾，朝亨利的方向遞出手裡的籃子。他恨不得他直接拿走，好讓他不用繼續尷尬下去。

　　「噢，她在裡面休息……你可以直接進去給她沒關係。」亨利的眼神只專注在自己的啤酒上，絲毫沒有要拿東西的意思。

　　「快去啊，小鬼，我在外面等你。」奈提隨手拉了一張椅子坐下，然後單手從地上挖了一個雪球，順手往亨利的身上砸去，想看看他砸到什麼時候對方才會有反應。「要好好跟人家講話喔。」奈提露出友善的笑容，但對羅奇來說格外諷刺。

　　「呃啊啊……好啦，混帳……」羅奇咬緊牙關，戰戰兢兢走向車門。他之所以這麼排斥和珍交流，是因為他不太懂這個女生到底在想什麼。再加上她就像一隻只要他一靠近就會豎起毛皮威嚇的野貓，讓他十分卻步；但她似乎又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和神秘感，讓他難以捉摸……不管怎樣，要和她交流可能全程都得硬著頭皮、忍受那種難以言喻的精神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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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奇走進露營車內，裡頭沒有開燈有些陰暗。他看到車子深處有一道紫色的隔簾——那裡應該就是珍的床鋪。「呃……小、小珍？妳在這裡嗎？」羅奇第一次以親暱的小名來叫喊她，使他不由自主又開始結巴。「我媽要我拿吃的來給妳……」

　　「唰」的一聲，隔簾被掀開一道小縫隙。珍的半張臉從裡頭探了出來，斗大的翠綠色眼珠直勾勾瞪著羅奇這個不請自來的存在。「……為什麼她會要你送食物過來？」她帶有防備心地質問他。

　　「因為她、她就在街上碰到你哥哥，然後……她剛好做了很多吃的……」他實在難以啟齒自己的家長想要請她來家裡作客，還有自己對媽媽謊稱她生病的事。「所以，她就叫我拿食物來給你們……」

　　珍沉默了半晌，眼神如利刃瞧了瞧羅奇手中的籃子，又瞥過來死死盯著他。這段沉寂對羅奇來說彷彿過了好幾個小時；他深怕下一秒對方就會抄起什麼武器朝他丟過來。幸好她只是伸出手、指向一旁的置物平台，幽幽地開口：「放在那裡就好。」

　　「呃……好。」羅奇像生鏽的木偶，動作僵硬的把籃子放好。他原本轉身想直接走人，但一想起她上次被奇怪夫婦綁架的遭遇，良心又迫使他轉了回去、鼓起勇氣詢問：「妳、妳……還好嗎？」

　　珍眨眨眼睛，原本繃緊的神情恢復成冷酷的模樣，「不是很好。」

　　「那個……他、他們到底做了什麼事……對妳……」羅奇很緊張，連語法都亂掉了。

　　「知道這些事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嗎？」珍依然懷有戒心，臉龐藏在隔簾後方所形成的陰影讓羅奇倍感壓力。

　　「沒有，就只是……我想說我們下學期就要當同學了，我只是關心一下而已……」羅奇覺得自己像是在拆解未爆彈一樣，講錯一個字可能就會馬上被炸死。「我沒有任何惡意……真的。」

　　「你真的想聽嗎？」珍抿了抿嘴唇，雙眼彷彿穿過他的肉體、凝視著他的靈魂。「或許對你來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才不咧、我想聽。」羅奇吞吞吐吐說出直截了當的答覆。心想畢竟自己都看過她那身世悲慘的電影了，上次的事應該是嚇不倒他的。

　　珍把隔簾拉開了幾吋。羅奇驚覺她的皮膚異常發白，幾乎快要和她的髮色重疊在一起；她泛紅的眼眶緊鄰著黑眼圈，使整個人的氣色看起來更為憔悴。她端起馬克杯喝了一口水，接著她開始講述起上次那對古怪的夫婦是如何接近她又是如何拐走她。

　　羅奇因為當下太緊張了，腦袋裡只記得片面的敘述；總而言之，就是那對夫婦不是嗑藥嗑瘋了，就是可能都有精神疾病。他們膝下無子，所以一直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小孩和他們一起去死。

　　他們可能很早就盯上珍了，曾經埋伏在她和亨利的露營車附近，監視著他們的作息。他們剛好也以露營車為家，於是作案那天便假裝自己是新來的鄰居，想和亨利要一些空酒瓶來換錢；於是他們趁機開槍打死了亨利。

　　當下聽見槍聲的珍趕到外頭查看，他們便趁機擄走了她。羅奇這才想起當時帕迪出現時，巴風特先生在雪地上胡亂啃咬的那條圍巾應該就是珍的——這也就是為什麼巴風特先生會把他們都傳送到珍被囚禁的所在地。

　　珍表示目睹哥哥慘死，和被暴力抓走讓她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只是真正引發她創傷的，是那對夫婦想帶她自盡的行為，才導致當時被關在櫃子裡的她嚇成那副德性。

　　「你有體會過和發瘋的人們共處一室，甚至是幾乎一輩子嗎？」小珍突然反問他。

　　「啊？什麼？」羅奇這才回過神來，不知為何隱約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

　　「我那個被稱之為『家』的地方，待在那裡感覺就像是在服永無止盡的刑期一樣……你被囚禁著，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沒有人會來幫你，而你所受過的創傷也只能自己倚靠時間去沖淡。」珍的話讓羅奇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能靜靜地聽著她陳述。

　　「他們不會在乎你因為他們而受了多少的委屈和創傷，只覺得有讓你活下去你就該慶幸了……但矛盾的是，『那個女人』總是想殺我、想帶我去死。」

　　這裡的「她」指的應該就是珍的媽媽，蘿娜。羅奇有看過電影所以他非常清楚，不過他還是裝傻地問道：「妳說的『她』……是指誰啊？」

　　「那個生下我的女人，她每個晚上都會到夢裡來找我。」珍微微抬起頭，似乎很排斥「母親」這個用詞。她的綠色雙眼透過散亂的瀏海望向羅奇，眼神意味深長。「你有被惡夢追逐過的那種經驗嗎？就是由創傷或罪惡感所組成的東西。」

　　羅奇抿著雙唇，左思右想。「我曾經被我指定的第一個受害者的怨靈追殺過……這樣算嗎？」他回憶起很久之前惡霸布魯斯那張雞掰的鬼臉。「只不過時間久了，我漸漸麻木無感，他就消失了……」

　　「我每天晚上只要一睡著，那個女人、那棟該死的房子、縱橫的火海……他們都會浮現在我眼前。」珍的十指緊抓著自己的被褥，聲音有些顫抖。毫不在意羅奇是否能理解她的話，一口氣將自己的陰霾吐露出來。「她總是想要帶我離開，想要我陪她葬身火海……」

　　羅奇發覺那股燒焦味越來越濃了。是車裡有什麼東西過熱了嗎？

　　「有時候我會覺得，是不是沒照她的意思去做的我很不應該？是不是只要跟她去死，我就不用受這些創傷和後遺症了呢？但是我又本能的會想要生存，想要活下去……」珍繼續說著。

　　羅奇開始覺得那股味道並不是來自於車內，而是車外。不知道為何外頭已經是黃昏時分，泛黃且帶有橘色的夕陽光芒從車窗外籠罩進來，把車裡都曬成了橘黃色……不對！外面的時間算下來也不過才下午而已。

　　「等等……妳等我一下！」羅奇迅速移動到車窗邊，赫然發現外面已經不是原本車子所停放的冰天雪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郊區，面前只有一棟正在熊熊燃燒的房屋；原來透進車裡的那片橙黃光芒並非夕陽的餘暉，而是來自那場烈火的反射。

　　「這……這到底是三小啊啊啊？」羅奇對眼前的景象感到不可置信。他整個人貼上擋風玻璃，緊盯著外頭因高溫而扭曲、翻騰的空氣。感覺只要一踏出車門就會立刻被熱浪吞噬。

　　「怎、怎麼會……」珍隨即來到他的身後，同樣難以置信瞪著眼前的光景。她的聲音又開始顫抖，像跳針的唱盤一樣斷斷續續。「為什麼……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不曉得……」羅奇一臉驚愕望著那團焰火中的建築剪影，那棟房屋對他來說格外眼熟——正是亨利的電影裡最後被他媽媽放火所燒掉的家……該不會自己是被捲入了珍的精神創傷所構成的異空間了？

　　「怎麼辦？亨利不在這裡……我不知道要怎麼辦……」珍抱著腦袋、蹲坐下來，像上次一樣開始陷入恐慌狀態。

　　羅奇的目光忽然注意到房子前方有道詭異的身影——一個看起來像是全身著火的人正在張牙舞爪的朝他們移動過來。那人的身軀非常削瘦，幾乎只剩焦黑的骨架被包裹在滾燙的火焰中；而且他的所經之處都會留下燃燒著的橙紅火光，行跡猶如一條火蛇在地面上蔓延。

　　「小珍……小珍……」伴隨烈火身影的逼近，一道刺耳又乾枯的嗓音鑽入了羅奇的腦海，彷彿是來自地獄的亡靈低喚——聽起來有點像是女人的聲音。比對珍不久之前的說詞……那個正在燃燒、傳達呻吟聲的人，該不會就是珍的母親吧？

　　「小珍……妳為什麼還不跟媽咪一起走？」第二次的呼喊，讓羅奇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推測：珍的母親以怨靈的姿態來找他們索命了！更確切的說；是要找珍索命。

　　只見珍媽突然以閃現的方式前進，幾乎是瞬間移動般，迅速逼近他們好幾尺。而周圍的空氣也隨著她的存在開始扭曲變形；也就是說，只要她再靠近露營車，車子很可能會被她的氣場引燃，將他們一同吞噬進火焰中。察覺到這點，羅奇全身的細胞立刻放聲尖叫，他壓根都沒想過電影裡那近似瘋狂的女人會以這樣的姿態重現在他面前。

　　望向瑟縮在車子角落裡發抖的珍，他逼迫自己行動起來。他當機立斷跑向露營車的駕駛座查看——該死的！鑰匙不在上面！不過他也發現駕駛座旁還備有滅火器……但區區一隻滅火器有辦法對付著火又會瞬間移動的殭屍嗎？

　　「小珍……我們一起走吧……」蘿娜的聲音不斷在他們腦袋中呢喃。該怎麼辦……再這樣下去會連帶車子一起被燒毀的……等等，怨靈！如果這裡是怨靈的世界，那應該可以那樣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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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奇立刻湊到珍的身旁，學她一樣蹲坐在地上，抱起腦袋開始拚命回想起那個他最不堪回首的東西——惡霸布魯斯那張血腥、屍僵又恐怖到不行的鬼臉。他緊皺眉頭，迫使腦神經朝令他作嘔的方向開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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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奇……羅奇……」此時布魯斯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裡頻頻乍現，而且能聽得一清二楚——這樣做居然真的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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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回事……這、這又是誰？」一旁的珍聽到不同的聲音出現又變得更加惶恐。外頭的火光映上她的臉蛋，突顯絕望的神情。

　　「沒事的……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羅奇緊閉雙眼，抓著自己的腦袋，不斷努力回想布魯斯在《克蘇魯戰士》裡化身成大魔王的怨靈模樣——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個東西。

　　「羅奇！」就在這時，外頭的地平線冒出了一道碩大的陰影，將整個世界和著火的房屋籠罩起來——那正是布魯斯的巨大頭顱。他嘴裡吐著鮮血，混濁的雙眼惡狠狠瞪向露營車裡的羅奇。「——我要宰了你！」

　　「哇啊啊、萬歲！太好了！」羅奇大聲歡呼，打死都沒想過自己會這麼高興和他的夢魘重逢。但他的神色隨即又轉為驚恐；因為布魯斯正朝著他們所在的露營車直衝而來。

　　羅奇這才看清楚他的樣貌。布魯斯的皮膚脫落，露出了下層青紫的肌肉與腐臭的血管，斑駁的血痕如蜘蛛網般佈滿了他的臉孔，嘴角還張開成詭異的弧度；而且他只有一顆腦袋瓜在空中飄浮，頭顱下方則黏著好幾頁被攤開來的色情雜誌（那是他死亡時被奈提塞進喉嚨裡的雜誌）——這副模樣讓羅奇聯想到以前在電視上看到的泰國鬼怪飛頭蠻。

　　這樣下去，不先被珍媽燒死，也會先被布魯斯一口吞掉……「妳先在這裡等我！」羅奇丟下一句話給珍，動身從駕駛座旁拿出滅火器，使勁一路提到車門旁。

　　「等等、你要做什麼……」珍眼看著羅奇用力打開車門，一股熱浪隨即席捲而來，猶如灼熱的熔爐拍打在他們身上。

　　「沒事的！我會幫你解決掉她！」羅奇舉起手臂遮擋熱流和飛揚的塵土，對她保證。

　　「等一下！你不要命了嗎……」珍在他的身後呼喊著。但他顧不了這麼多，直接跳下車提起滅火器往前衝；也許是腎上腺素的關係，他雖然心裡怕得要死，但身體還是強迫他豁了出去。

　　「喂！王八蛋！我在這裡！」羅奇朝著怒目瞪視的布魯斯揮起手臂嚷嚷。這時不遠處的珍媽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在眨眼之間就閃現到他的前方。

　　「小心啊啊啊啊！」珍朝著車門外大聲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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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距離面對燃燒著的珍媽，羅奇被灼熱的空氣逼得快要難以呼吸；滾燙的氣流讓他的雙眼難以睜開，鼻腔裡也充滿著濃烈的焦臭味。「跟我去死……一起去死……」珍媽一邊像喪屍一樣揮舞著焦黑的手指，一邊將聲音烙在他們的腦海。

　　「幹，噁心死了！誰要跟妳去死啊！」羅奇咒罵道。在珍媽要碰到他的一瞬間，朝著她猛按下手裡的滅火器噴射閥——白色的泡沫順勢嘶嘶作響衝往她的身上。她發出刺耳又難聽的尖叫聲，全身的火焰都被泡沫所覆蓋，就像……就像全身都裹滿了鮮奶油。

　　「喂，布魯斯！這裡有好料的！」羅奇轉過頭，朝著高處虎視眈眈的布魯斯怨靈大喊。「有剛出爐的餅乾喔！雖然烤太焦了……」

　　「啥……什麼？」車裡的珍傻眼地觀望。

　　只見布魯斯露出扭曲的微笑，張開血盆大口，一口氣把珍媽吃進了嘴裡：「喀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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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３】烤焦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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