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頹廢地用手撐臉，呆愣望著窗外的楓樹，耳邊時不時傳來侍女們交頭接耳的聲音，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臉。
「退下吧，我想一人靜靜。」
就這樣，我的世界又重新回到了安靜。
其實以前我很喜歡熱鬧。總纏著蕭瑾辰帶自己出去玩，我們逛過一個又一個市集，吃過一頓又一頓的小吃。後來，即便他像我坦白皇子身分後，這樣的生活依舊沒有改變。
是他向我求婚的。我並沒有馬上答應，不是我不愛蕭瑾辰，只是想為了愛情要我放下如今一切，嫁為人婦守在內院裏，這樣真的值得嗎？我很是猶豫。
蕭瑾辰看出了我的顧慮，他沒有催促，反而要我好好考慮清楚。他說畢竟婚姻不是兒戲，隨後信誓旦旦一字一句說會讓我幸福。那刻心跳漏了一拍，我看著蕭瑾辰嚴肅且認真的眼神，明白這次徹底栽了。
蕭瑾辰並沒有說謊，婚後我的確過得很幸福快樂。他累了我端水，我哭了他輕哄，他要復仇奪權，我替他出謀劃策，我唐門險遭滅，他派軍護駕平定。在一次次困難中殺出重圍，我們的感情也越發堅定。
只是當初的我們都沒料到，這份感情竟成了太子最好的利刃。
一次奪權之爭，太子黨用了下作手段朝我發難，我中毒命懸一線之際，手卻還是死死按著侍女小翠不讓她通報蕭瑾辰。因為蕭瑾辰一旦趕來，就表示他放棄了好不容易從太子那截來的立功機會。
看到蕭瑾辰驚慌失措奮不顧身朝我奔來那刻，我哭了，嚎啕大哭那種。心臟不斷絞痛著，痛，太痛了⋯只是不知道那疼痛是毒素在作祟，還是被巨大愧疚所侵蝕的痛。
最終蕭瑾辰還是為了我而趕了回來，失去機會不說還被參了擅離職守的奏章。
但蕭瑾辰在我醒後，什麼也沒說，只是把頭埋在我懷裡，深深給了我擁抱。
在那之後他開始刻意疏遠冷落我，我知道這是他保護我的方法。但我始終無法諒解，比起變成置身事外的人，我更願意站在他身邊陪著他一起闖蕩，即便這會要了我的命。
我假裝不知情，待蕭瑾辰如往常，一日三餐加點心和宵夜親自送去，回回都體會到了熱臉貼冷屁股的滋味，我全當他在鬧脾氣。
沒辦法，自己慣出來的男人，得自己受著。
兩個月下來，我又經歷了不少災難，當然這些全是太子的手筆。我也不是什麼不懂禮數之人，既然收了人家的禮那就得回敬才行，而且要雙倍回敬，甩手也給對方送上厚禮。
我笑嘻嘻看著小翠模仿太子咬牙切齒的模樣，眸光瞥見蕭瑾辰越發陰沉的臉色，我有些心虛。因為這回我徹底把自己推到了浪尖上。
過沒多久，一場刺殺導致了我小產。
我並不曉得自己懷有身孕，愣了許久，好不容易回神，又聽太醫歎氣喃喃道「怕是以後難有孩子了⋯」
大腦一片空白，最後我承受不了打擊昏死過去。
小產後，我只見過蕭瑾辰一次，那日他站在外院沒有進來，注意到了我的視線，他沒有遲疑轉身離開，從那背影我讀出了落荒而逃的意味。我沒有追，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因為我們都內疚著，不知怎麼安慰對方。
經過此次蕭瑾辰終下定決心將我推開。
餐桌上再沒他給我布菜，幫我推鞦韆的他也消失了，就連我生病他也沒來探望過一眼，我的生活漸漸沒了他。
我氣他擅作主張把我推出荊棘，不願讓我陪著他闖。可若是他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又怎麼會覺得我會獨活呢！
事實證明，瞭解我的還得是蕭瑾辰。
為達目的，他開始作起妖。帶回一名濃妝豔抹的女子，他倆特意在我面前妳儂我儂，忽略掉蕭瑾辰那張快崩掉的臉，兩人像極了一對小夫妻。只是那胭脂味實在嗆得厲害，難為蕭瑾辰為了演這齣戲也是豁出去了。
那日我冷冷的問蕭瑾辰：「你確定要這麼對我？」
回應我的是一陣沈默。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牽著那女子的手大步邁進皇子府。
原本抱著看戲的心態看著兩人膩歪，看著看著馬的為什麼我心中的怒火越升越高？明明知道眼前一切全是假的，為什麼還是會傷心？
在那女子上門挑釁的某天我實在忍不住了，衝上前抓起她烏黑的長髮，粗魯地往外拖去。許是我與平常冷淡的態度落差太大，女子愣住，甚至忘了要掙扎反抗，任由我拖行。我把她丟出府外，我居高臨下冷聲說出近期來一直想說出口的話：「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在本皇妃面前叫板。從哪來的就從哪滾回去！」
當晚，蕭瑾辰終於找到由頭能和我大吵一架，我何時受過這種委屈，氣得連著他也一起趕出府。這件事在隔天就成了全京城茶餘飯後的八卦，但也因為如此，太子的注意力漸漸從我這個失了寵的皇妃身上轉移開來。
蕭瑾辰這招計畫可以說是非常成功。本該是件開心事，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坊間流言的八卦包含我不孕一事，有許多人在看我笑話，我越發鬱卒，開始把自己關在院子哪也不去。
每個夜晚我都期盼著蕭瑾辰會來找我，但每次又都會失望。我在等，他向我坦白的那一天。
而大夫宣告我時日無多那天，我知道那一天我再也等不到了。
至小產之後，我的身體就每況愈下，再加上長久以來的心理壓力，造成如今的結果其實並不意外。
這時間是蕭瑾辰和太子鬥最兇的時候，我知道蕭瑾辰有不能輸的壓力，一旦輸了，牽動的可是上百條人命。
我想，該是時候離開了。
正當我還在思考要用什麼理由離開皇子府，老天爺直接送了份大禮。我的侍女小翠被抓了，原因是她盜取密諜，聽到消息那刻我滿滿的震驚與不可置信。小翠是從我小時候起就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侍女，我們的感情就像家人那般深厚。
等我趕到書房時，小翠倒臥在地已然奄奄一息，見到我，她滿臉愧疚吐了口血，用盡力氣一字一句說道：「小姐對不起，小翠沒有完成任務⋯⋯」
周圍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我被誣陷了，被陪伴多年和我感情要好的侍女。我很傷心，但更令我心寒的是蕭瑾辰看我的眼神，他竟相信了！
我低低笑了起來，笑得絕望。ㄧ步步走向小翠，蹲下，我伸出手溫柔替她抹去嘴角血漬，小翠已虛弱到說不出話，眼底閃爍著歉意，忽然她面露驚恐，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就被我一刀抹了脖子。
我速度快到連蕭瑾辰都來不及反應，他吼：「你做甚！」
我似笑非笑看著蕭瑾辰，說：「連這點小事也辦不成的廢物，我留著做什麼？」
這個誣陷我要做實它。
他徹底愣住了，露出今日才認識我般的神情。
其實我一直是這樣的人，睚眥必報、冷血無情，只是從不曾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罷了。
蕭瑾辰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啞聲問：「沐妍，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密諜一旦落入旁人之手，蕭瑾辰至今為止所做的努力怕都要白費了，密諜就是如此重要的東西。所以我沒心沒肺笑著應：「當然囉！早知道這裡戒備如此森嚴，我就親自上了。」
蕭瑾辰震怒，大手掐住我的脖子。這一刻，我清楚地感受到蕭瑾辰的失望與殺意。
我心裡委屈極了，面上卻不顯，任由蕭瑾辰加重力道。
我想，若能死在摯愛手裡，也是件幸事。
最終蕭瑾辰並沒有殺我，而是甩下休書憤然離去。
然後我就成了開場時所看到的頹廢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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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窗外落下的楓葉，又掃了一眼手裡的休書，心裏泛起一陣酸楚。
背上收拾好的包袱，我離開皇子府。一腳才剛踏出去，後立馬又伸了回來，在侍衛詫異的目光下，我邁開步伐飛快地朝蕭瑾辰的書房奔去。
我用力推開房門，眼神俐落地鎖定目標，眼睛瞬間發紅，而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整個人撲了過去。蕭瑾辰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出現，模樣還如此狼狽，一時間呆愣住，任由我揮著小拳拳打罵他「你個混蛋！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對我嗚嗚嗚⋯⋯明明說過會永遠對我好，絕不負我，騙子，大騙子⋯嗚嗚不跟你好了。」
這是我第二次在蕭瑾辰面前毫無形象大哭。
蕭瑾辰手足無措地輕拍著我的背安撫，瞧他這般溫柔，害我哭得更兇了。
一把將休書甩在桌上，我緊盯著蕭瑾辰的眼睛，抽泣質問「是認真的嗎？你不要我了？」
蕭瑾辰垂在身側握拳的手緊了又緊，啞聲開口「你究竟想聽我說什麼？事到如今這些還重要嗎？」
我想聽，但你會說嗎⋯⋯
我擠出一個比哭能難看的笑容，說「你只需回答我，是否還願意讓我留在你身邊？如果願意，我們重新開始。若是不願，我也不會強求，我會徹底離開你的世界，永不打擾。」
「希望你深思熟慮後再回答，你也知道我這人心眼小、脾氣壞，還有一身沒什麼路用的傲骨在。即便我很愛很愛很愛你，但當你不要我了，把我丟了，就別妄想能再找回我。」
語畢，我心臟噗通噗通鼓動，心情無疑是複雜的。既希望蕭瑾辰能按我計劃的劇本行事，又希望他能說出我最想聽的答案。
最終，我還是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皇子府。
我回到唐門，父親什麼也沒問，只叮囑我要好好休息。可待沒幾天，我就找了個出門散心的藉口又離開了，因為我的病情正在急速惡化，我願當個不孝女，也不願父親體會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
那夜，星空璀璨，我聽著遠處敲響除夕鐘，一下一下一下，意識也逐漸模糊起來。據說人有一百零八種煩惱，在除夕夜敲鐘每敲一下鐘就等於消除了一種煩惱。不知是不是錯覺，我在這一聲聲的鐘聲裡，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我手裡緊緊握著一張黑色紙卡，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然後緩緩隔上了眼。
———浦公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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