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倉/倉御】失落重逢 - 失落重逢（下）

「御幸，看得出來，這段時間你的狀態比我們過去幾次交談時要好很多，」布魯克斯博士微笑著說，「你已經在重新建構自己與人交流的管道，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進展。」

屏幕上，心理諮商師布魯克斯博士帶著一如既往的和煦笑容，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看起來十分專注。

御幸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胸，面對這樣的讚揚，他還是有些不自在。

布魯克斯與自己的合作以來，給予的回饋比起肯定，更多時候是一針見血地總結和評論，這樣正面的回覆讓御幸不大習慣。

「嗯…也不能說有多大進展吧，只是碰巧住在朋友家，情況比較……複雜。」

「複雜？」布魯克斯重複了一遍，似乎對這個用詞很感興趣。

御幸摸了摸鼻子，語氣帶著幾分含糊：「說到底，也只是暫時寄住而已，剛好家裡熱水器壞了，又被他女兒硬拽著留下。平常聊聊天、吃吃飯，還算輕鬆吧。」

「聽起來挺不錯的。」布魯克斯語氣溫和：「其實這正是我一直想提醒你的，與人的相處不必刻意去設計什麼。你現在這種自然的狀態，恰恰是最健康的。」

御幸沉默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然後開口：「有時候，這種‘自然’，也讓我覺得有點不習慣，」他停頓了一下，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之前有幾天，戒斷症狀發作，身體真的很不舒服，他們一直在照顧我。我說不上來，那種感覺有點……很難為情，但又讓人說不出的……舒服。」

他最後那個詞說得極輕，幾乎是在喃喃自語，但屏幕另一端的布魯克斯卻聽得很清楚。

「難為情，卻又舒服。」布魯克斯用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些什麼，隨後抬頭看向屏幕：「御幸，這並不矛盾。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到現在的諮商過程，你過去似乎很習慣扛著一切，無論是壓力、困境，還是情感，都是自己一個人面對。但這次，你接受了別人的幫助，這是相當巨大的改變。」

御幸沒說話，只是微微皺了皺眉思考。

布魯克斯繼續說：「當一個人習慣了將自己與他人隔開，突然有人靠近時，難免會覺得不自在，但那並不代表你不應該接受。從心理的角度來看，這份關懷和支持，是修復內在創傷的重要一步。」

「你說得對…只是，感覺有點奇怪。」

「奇怪是正常的。」布魯克斯點點頭，語氣裡帶著鼓勵：「不過我可以看得出來，你的確在努力走出過去的困境，這是很了不起的進展。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值得肯定。」

御幸抬眼看向屏幕，沉默了片刻，還是接受了這個說法：「嗯，謝謝。」

「還有一點，我想提醒你，」布魯克斯的語氣變得稍微嚴肅了一些，「最近不要再忘記服藥了。上次的戒斷症狀對你的影響不小，千萬不要低估這方面的問題。」

「我知道了。」御幸回答得很快，但帶著一點淡淡的尷尬，顯然還記得那幾天症狀最嚴重時，倉持與小茜輪流照顧在房間休息的自己的場景。

布魯克斯笑了笑：「好，那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今天就先聊到這裡。記住，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恢復都是一個需要時間的過程，慢慢來就好。」

御幸點頭，簡短地道別後結束了通話。他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深夜的寂靜一瞬間吞噬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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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幸喝了一口早已冷掉的茶，苦澀的味道在口腔裡蔓延開來。他將杯子放回桌上，視線落在電腦屏幕已經暗下去的反光中，自己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恍惚。

「又被他女兒硬拽著留下」？

不，不是這樣的。

小茜的確是熱烈地邀請了他，但她畢竟還是個孩子，真正有分量的，還是倉持那句乾脆又坦率的話。

御幸想起那個場景——倉持站在玄關，手上拿著鑰匙，語氣很自然地說：「就住下來吧，小茜鬧著要你留下，我也覺得挺好。反正家裡地方夠，你就自己看著辦。」

當時他只應了一聲「好」，表情甚至沒有什麼波動，好像這真的只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但事後，回想起倉持那句話，他內心的那股隱隱的複雜情緒卻始終沒有散去。

不想麻煩別人，但又想留下來。這算什麼？

御幸仰起頭看著天花板，思緒像是一根被拉長的線，斷斷續續地繞著他不願深究的真相轉著圈。

他知道，倘若剛才他把這些話對布魯克斯說出來，心理師一定會以專業的角度幫他梳理情緒，解開自己為什麼「想留下」。這本該是一個讓他進一步了解自己的好機會——但御幸本能地帶過了。

為什麼？

他其實清楚，答案很簡單：因為他不想知道。不想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會那麼輕易地動搖，不想面對自己心裡那個模糊的聲音到底在說什麼。他甚至連這份情緒的真實重量都不敢去測量，只能下意識地用無所謂的語調將它包裹起來，好像它只是生活裡的一場微不足道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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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幸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拉開一角窗簾，望向靜謐的街道。遠處傳來幾聲零星的車響，將他從思緒中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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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睡？」倉持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響起，帶著些慵懶和不加掩飾的困意。

御幸回頭，看到倉持靠在門框上，鬆鬆垮垮地穿著一件深灰色的衛衣和運動長褲。

「沒什麼困意。」御幸放下窗簾回道。

倉持打了個哈欠，走進房間：「要不要喝點什麼？睡不著也別乾坐著，喝點熱的舒服點。」

「可以啊。」御幸靠著窗邊，眼神自然地落在倉持身上。

倉持轉過身走向廚房，但他沒注意到沙發邊的牆角。

「嘭！」的一聲悶響，他的腳趾狠狠踢向了牆角，疼得他臉上的困意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他痛的倒吸一口氣，下一秒直接跌坐在沙發上，雙手抱住腳，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嘴裡低聲咒罵：「我去！這真是要命了……」

御幸迅速走過去，剛想問情況，就看到倉持低著頭，用手緊緊握著腳趾，額前的頭髮亂七八糟地散落下來，眼睛裡甚至浮起了淚光。

「踢得這麼狠？」御幸蹲下身，視線落在倉持的腳上。他聽到自己的心臟跳得有點大聲。

倉持皺緊眉頭：「這絕對是、有生以來最痛的一次。」

御幸伸手輕輕碰了碰倉持的腳背。

「我看看。」

倉持愣了一下，本能地想把腳縮回去，但終究沒動，默許了御幸的動作。他靠在沙發上，低聲抱怨：「大半夜的，還能不小心把自己弄成這樣，真丟臉。」

「跟小孩子一樣。」御幸低頭檢查著，看到小指的皮膚隱隱約約有些紅腫。

「蛤？」倉持有些不滿的回應。

御幸對他的抗議不以為意，只是放下倉持的腳，「應該沒事，看起來有點撞紅了。」

倉持聽著，整個人癱回沙發上：「我以為腳指要斷了，這樣以後怎麼走路啊。」

御幸站起身，轉身走向廚房，邊走邊說：「等著，我拿冰袋給你。」

冰箱裡東西塞得滿滿的，翻了幾遍都沒有找到冰袋。他乾脆從旁邊的櫃子抽出一個塑料袋，隨手舀了幾塊冰進去。

手指一下就冷得不像話，御幸摸了摸臉，讓兩者的溫度抵銷一下。

冰塊裝好，他把袋口扎緊，又抽了一卷廚房紙巾，裹在塑料袋外面，隨便弄成一個簡易的冰袋。

倉持一跛一跛地，也從客廳走了過來，踢到牆角的小指翹的老高。御幸看他滿臉笑意，好像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似的，他把簡易冰袋遞到倉持手裡：「來，拿著。」

倉持接過冰袋按在腳趾上，然後靠著廚房的櫃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反正都睡不著了。」

「嗯？」

倉持抬頭：「我們去夜遊怎麼樣？」

御幸挑了挑眉：「夜遊？現在？」

「對啊！」倉持已經站直了身體，腳上還覆蓋著冰：「我知道一個夜景很棒的地方，我們可以走過去。」

「那茜呢？」御幸問了一句，語氣裡帶著幾分疑惑。

倉持抓了抓頭髮：「她明天要去學校，這麼晚了也不會起來。門窗鎖好，留個紙條就行。」

說罷，又湊近御幸有些幼稚的伸出舌頭：「偶爾讓我不負責任一下。」

御幸看著倉持那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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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簡單收拾了東西，沒有特地換衣服，套上大衣就準備出門。倉持從倉庫裡翻出兩張摺疊露營椅，回頭看了一眼小茜的房門。

他在門上貼了一張便條：「有事直接打我電話，爸爸跟御幸叔叔出去嗨一下:)」

御幸看著那張便條紙，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就這麼安心？」

倉持回頭咧嘴一笑：「茜可是個能照顧自己的小鬼，比你現在靠譜多了。」

倉持說完話，餘光掃到御幸的脖子和耳朵露在大衣外邊，忍不住皺了皺眉，隨手將自己脖子上的深色圍巾解了下來，朝御幸甩了甩：「先圍著，別凍成傻子。」

御幸一愣，下意識伸手接過，抬頭看了倉持一眼：「那你呢？」

「等等。」倉持頭也不回地說。

陽台上的衣架旁堆著收下來還沒整理的衣服，他翻了幾下，很快找到一條純白色的圍巾，上面印著一隻可愛的小狐狸，正是小茜的。他拿著圍巾回到客廳，直接圍在自己脖子上，隨手整理了一下：「行了，走吧。」

御幸失笑：「這樣你倒是挺適合的。」

倉持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率先踏出大門。

御幸低笑著將倉持的圍巾圍在脖子上，圍巾上還帶著倉持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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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在街道上，深夜的路上靜悄悄的，偶爾有一兩台車輛呼嘯而過，車燈照亮地面上交錯的影子，轉瞬即逝。

倉持背著露營椅，精神出奇地好：「這附近有個高地，可以俯瞰整個城市。」

御幸聽著，默默地跟在後面。他看著自己身前和倉持兩條被路燈拉長的身影。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他們一起在深夜練習揮棒時的日子，當時的夜晚也像這樣靜謐，只有河堤旁偶爾傳來的風聲和兩人揮棒時短促的呼吸聲。

只是當時的他們還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子，一覆一日的，一心想著讓自己更加強大，為球隊能進甲子園盡到最大的力量去準備。

現在呢？那些日子早已遠去，生活變得複雜，身邊的人也來來去去，但此刻，這個人走在他前面，竟然像是從未離開過。

倉持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沉默，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快到了，前面那一塊視野最好，不知道有沒有人在那裡。」

御幸回過神來，抬眼望向倉持指的方向。那是一片空曠的高地，路燈的光線在那裡逐漸消失，留下夜色純粹的黑。遠遠的，似乎能看到幾顆星星隱約閃爍，像是為這片安靜的大地點綴的細小光芒。

倉持朝他做了一個「跟上」的手勢，腳步突然加快，像是迫不及待要衝向那片高地。他背著露營椅，步伐卻輕快得像什麼都沒負重似的，很快便拉開了一段距離。

御幸也被倉持的雀躍感染，隨即跟了上去。

兩人一追一趕，沒有任何交流，只有彼此的腳步聲在街道上此起彼伏，是打破寂靜的唯一聲音。

路燈的光影在他們身旁拉長又縮短，直到最終完全消失在黑暗裡。

當倉持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御幸也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四周一片空曠，只有來時走過的方向，在夜空下，城市的燈火如無數繁星在地表上閃爍，延綿不絕。

倉持低頭大口喘氣，過了一會兒，抬起頭看向御幸。御幸也正彎著腰，手撐著膝蓋，呼吸紊亂。

他們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忽然一起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寂靜的高地上顯得格外清晰，但除了笑聲，還有粗重的喘氣聲交錯著迴盪在夜色裡。

御幸抬起頭擦了擦額角的汗，呼吸慢慢平穩下來。他轉過頭看向倉持，看到那人眼中的笑意還未完全散去，額前的頭髮被微風吹得有些凌亂。

「職業選手的素質呢？怎麼喘成這樣？」

「彼此彼此。」

「是你追不上我，怎麼看起來比我還累？」倉持把兩張露營椅並排著攤開，擺在靠近欄杆的地方，隨後懶洋洋的坐了上去。

「別自滿了。」御幸也坐了下來。

倉持沒說話，他抬頭望向夜空，鼻尖帶著一絲微涼的晚風味道。城市的燈光彷彿鑲嵌在夜幕之下，遠處的高樓，近處的街道，像星辰般遙遠而溫柔。

御幸的目光不知不覺又落在倉持的身上。那人出神的望著天，眉眼的輪廓在遠方燈火的映照下顯得越發鮮明，還有脖子上的那條白色圍巾。平時總是透著一點痞氣的模樣，在這一刻竟然多了幾分柔和。

「怎麼樣？值得跑這一趟吧？」倉持轉過頭，語氣裡帶著一絲得意，彷彿完全沒有注意到御幸的視線。

「嗯。」胸口正隱隱作響，御幸暗暗吸了一口氣，垂下眼，不讓自己的目光再多停留在倉持的臉上。可即便如此，他的心跳還是快得不像話。

他想，如果不深究，或許就能讓這一切維持在某種微妙的平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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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包給我一下。」倉持忽然伸手指了指御幸腳邊的背包。

御幸把背包提起，遞了過去。

倉持打開背包，從裡面拿出一罐啤酒，隨手拉開拉環，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喝完後，他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像是全身都放鬆下來了。

御幸挑了挑眉：「就帶了一罐？」

「我喝的，沒你的份。」倉持嘴角勾著壞笑，抬手把啤酒罐舉起來晃了晃，彷彿在炫耀什麼。

御幸靠回椅背，無奈地笑：「惡趣味的大叔。」

倉持無視他的吐槽，又喝了一口啤酒，這才低下頭，看著腳邊的地面，語氣突然放輕了一點：「說起來，這還真是好久沒像今天這樣折騰了。」

御幸側頭看向他，倉持的視線已經轉向遠方：「以前，還記得吧？高中時候，晚上常常跑到河堤邊練揮棒。」

「當然記得。」御幸低聲應了一句，原來他也想到了。

河堤邊的燈光昏黃，球棒與手掌的接觸帶來的震動感，還有耳邊彼此短促的呼吸聲，這些片段隨著時間已經逐漸模糊在記憶中，甚至不會主動想起，但現在回想起來卻又清晰的彷彿是昨日發生的事。

「那時候，真的好拼命啊。」倉持感慨了一句，抬手揉了揉頭髮，「現在想想，那段日子簡直像一場夢。」

御幸沒有說話，安靜的聽著。

倉持停頓了一會兒：「後來，到了職業圈，感覺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棒球還是棒球，但身邊的東西變太多了，媒體、代言、利益……有時候真的讓人喘不過氣來，我才發現，原來我就是那個棒球笨蛋嘛。」

他的語氣聽起來依舊是熟悉的隨意，可裡面多了一層讓人琢磨不透的東西。

倉持低笑了一聲，突然轉頭看向御幸：「不過說到這些，你肯定比我更有感觸吧？御幸一也，大聯盟的強肩捕手，光環比我大多了。」

御幸沉默了幾秒，才低聲回了一句：「光環不一定是好事。」

「那倒是。」

倉持沒有再說話，手指摩娑著啤酒罐身。風從他們身邊輕輕刮過，攜帶著一種深夜特有的靜謐和清冷。御幸的話像是被夜風攜走，卻又在兩人之間留下某種無聲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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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幸忽然向倉持伸出手。

倉持疑惑，舉起啤酒罐。

御幸點點頭。

倉持看不清他的表情，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微微傾身，把冰冷的罐子遞到對方手上。

御幸晃了晃啤酒罐，裡面大概還剩半瓶，也沒有思考太多，學著倉持剛剛的架式，仰頭把剩下的液體一飲而盡。

液體流出的速度超出他的想像，御幸有些狼狽地用自己的大衣袖口抹了抹嘴巴和側臉，酒液終究是在臉上留下一股濕涼的觸感。

他把空罐子放到地上，靠回椅背。

苦澀中帶著微甜，酒精度數不高，但對他來說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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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御幸忽然開口。

倉持愣了一下：「你道什麼歉？」

「沒有，只是……謝謝你。」御幸笑了一下。

「這是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自己最近有點奇怪。」他停了幾秒，又補了一句：「我很喜歡現在這樣，這個地方，這個時間……彷彿世界上，沒有人在看著我的樣子。」

「……」

倉持有些失語，只能靜靜望向御幸。

御幸垂眼，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淡，像是被夜風一點點吹散。就在這時，他用力眨了一下眼，似乎在壓下什麼情緒，隨後搖了搖頭，輕輕笑了一聲：「抱歉，讓你聽這些奇怪的話。」

沉默在蔓延。

倉持忽然站起身來，身影擋住了夜空的光。

他走到御幸身前，彎下腰，伸手攬住御幸。御幸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倉持的手臂圈住了自己的肩膀，將他重重摟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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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在看著你。」倉持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安定感，「就算有，也看不到了。」

御幸整個人僵在原地。他感覺到倉持的圍巾柔軟地觸碰著自己的臉，還帶著一點微弱的體溫。

明明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但是那一刻，他感到眼睛好像有點酸酸的。

明明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他哭泣，明明沒有什麼煩惱值得他感到難受，但他的情緒卻在倉持突如其來的關心下，毫不受控的宣洩了出來。

倉持沒有說話，只是抱著他，感受著他微微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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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御幸終於慢慢伸出手，回抱住倉持。他的額頭靠在倉持的肩膀上，鼻尖還能聞到一點啤酒和洗衣液的清香。他閉上眼睛，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熟悉的畫面。

是了……是了。

以前，彷彿也有這樣的情景。對方的存在總是那麼自然，總是那麼輕而易舉地發現他隱藏的情緒，讓他分不清這份關懷到底是特別的，還是倉持天生對誰都這麼好。

但此刻，他抱著這個人，卻在心裡想著：這次，他真心希望這份關心獨屬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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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難得見到御幸坦然露出心事的模樣，但倉持還是後悔沒有阻止御幸喝酒了。

天知道當他發現自己懷裡久久沒有反應的男人早已睡著的時候有多無言。但是細看對方舒展的眉頭，眼鏡歪斜的掛在鼻梁上，他又釋然了。

倉持站在寒風蕭瑟之中叫了幾次車都沒成功，最後只能拜託認識的朋友幫忙派了一輛車過來。

坐在後座，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打量他們，似乎對這兩個大男人出現在附近這種情侶夜遊聖地頗為好奇。不過司機沒有多問，只是隨口提醒了一句：「這附近荒涼的很，下次自己騎車過來更方便。」

倉持含糊地回了句「嗯」，低頭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熟睡的御幸，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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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倉持站在餐桌邊，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手上套著皮筋，正在幫小茜綁辮子。

「爸爸，你的眼睛好腫啊。」小茜歪著頭，「你昨天是不是偷偷熬夜看球賽了？」

「哪有，」倉持打了個呵欠，聲音有些有氣無力，「我沒有看比賽。」

「切，才不信呢！」小茜正想再說點什麼，忽然聽到客廳方向有了動靜，轉頭一看，是御幸從客房走了出來。

御幸的臉上還帶著剛醒來的浮腫，頂著一坨鳥窩頭。他扶著沙發站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走到餐桌旁。

倉持瞥了他一眼，語氣平常：「早安。」

「嗯，早安。」

兩人對視了一秒，隨即都移開了視線。氣氛有點尷尬，但誰也沒有多說什麼。

小茜左看看右看看，顯然對他們倆的狀態很感興趣：「你們兩個怎麼看起來都精神不太好啊？」

「沒睡好。」

「我也是。」倉持繼續給小茜梳另一邊的辮子。

「哦……」小茜眨了眨眼睛，拿起叉子叉了一塊蘋果放進口中，忽然問道：「御幸叔叔這幾天要去做什麼呀？你上次說辦完事就要回美國了。」

御幸拿起桌上沖好的咖啡，回答：「今天下午要去電視台錄一檔體育節目的專訪。」

「什麼節目啊？」小茜一臉好奇。

「是晴子主持的那檔一對一採訪的談話節目吧。」倉持綁著小茜的頭髮，一邊回道。

「晴子？」小茜立刻高興了起來，「哇！我也好想現場看到晴子喔！」

「茜知道她嗎？」御幸問。

「嗯，晴子是…」

「晴子是媽媽的師妹，以前媽媽最好的朋友！」倉持還未說完，小茜就搶先著跟御幸解釋：「真好，我好久沒有見到她了。我也好想去看御幸叔叔錄節目喔。」

「這樣啊，」御幸抿了一口咖啡：「那乾脆你們跟我一起去好了。」

「啊？」倉持挑眉瞥了他一眼：「你認真的嗎？」

「當然。」御幸放下咖啡杯，「晴子跟你們也算是熟人吧，你帶著小茜來看，應該不會讓她太意外。」

小茜已經興奮地跳了起來：「太好了！爸爸我們下午去看御幸叔叔的節目吧！我還可以見到晴子阿姨！」

倉持搖了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得先去上學。」

「拜託！」小茜雙手合十，嘟起了自己的嘴巴：「我都有在認真的上課，就讓我例外這一次～拜託！」

倉持看了一眼御幸，只見對方一臉安然地在餐桌邊坐了下來，還一副很體貼的樣子朝自己微微一笑。

「好吧，但你今天早上還是要去學校，我中午再去接你。」

「真的嗎？！」小茜眼睛一亮，隨即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爸爸你可不許反悔！」

「嗯，嗯，不會反悔，快把書包背好。」倉持把小茜的辮子整理好，催促道。

小茜迅速抓起書包和便當盒準備出門，卻突然停下腳步：「咦？我的白色圍巾呢？不是說已經洗好晾乾了嗎？」

倉持的動作頓了一下，餘光不由得掃向客廳。他剛想開口，小茜已經自顧自地走向沙發，果然看見那條圍巾正躺在沙發上。

「找到了！」小茜高高舉起圍巾，笑嘻嘻地圍在脖子上，卻忽然眉頭一皺：「怎麼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倉持暗叫不好，立刻上前搶救：「可能不小心沾上什麼了，拿來我幫你換條新的——」

「沒事啦！」小茜揮揮手，皺著鼻子嘟囔：「有點臭臭的，像……像酒味？」她轉頭看向倉持，一臉疑惑，「爸爸，昨天你們兩個喝酒了嗎？」

「啊，這個……」倉持輕咳了一聲，偷偷瞄了御幸一眼。

「你不是說御幸叔叔不能喝酒！」小茜的口吻有些責怪似的：「喔，我估計老爸你自己一個人喝得很開心吧！惡趣味的大叔！然後喝醉了用我的圍巾擦嘴。」

「妳…」

「好吧，我去上學了！中午說好要來接我喔！」小茜不聽倉持的解釋，只是拉了拉圍巾，然候走向玄關。

倉持目送小茜出了門，回頭便對上御幸似笑非笑的目光。

「你這是什麼表情？」倉持挑眉。

「沒什麼。」御幸回道，「只是覺得，你的反應很有趣。」

「我這是為了誰啊！」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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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倉持帶著小茜與御幸前往電視台。晴子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早已在門口迎接御幸，看到倉持和小茜時，露出了幾分驚訝，但很快便以熟稔的態度笑著招呼：「倉持先生，沒想到您也來了！」

「帶小朋友來看看晴子的節目現場。」倉持語氣簡短，只是帶著小茜跟著御幸進了大樓。

御幸進去化妝間準備的時候，小茜坐在外面的沙發上，盯著走道上忙碌著往來的員工。

「我怎麼有一點緊張？」小茜對著倉持耳語，「明明不是我要被採訪，但想到晴子的採訪每次都很犀利我就覺得可怕。」

倉持聽著，隨手給她理了理鬢角的碎髮：「放心吧，御幸那傢伙應付這種場合可是最拿手的。」

小茜正想回應，走廊盡頭傳來清脆的腳步聲，晴子踏著一雙足足10釐米以上的高根鞋走了過來，笑著看向倉持和小茜：「好久不見，茜！長這麼大了都快認不出來了！」

小茜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撲向晴子：「晴子阿姨！」

晴子拍了拍她的頭，又轉向倉持，語氣帶著一絲懷念：「你也是，還是一副老樣子。」

倉持雙手插兜咧嘴一笑：「哪像妳，現在都成電視台的當家主持了。」

晴子笑著瞇起眼睛：「這叫成熟和成功，懂嗎？」

然候她看著御幸所在的化妝間方向，語氣裡帶著點開玩笑的意味：「對了，今天這場專訪……話題會有點尖銳哦。」

倉持看向她的表情確認：「你認真的？」

平時晴子的採訪風格就是以精心設計的節目流程，讓嘉賓願意談論一些平常諱莫如深的話題，若是連晴子都說認為會有些尖銳，那豈不是……

晴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拍拍他的肩膀：「你很擔心呢。沒有啦，既然是倉持的朋友，我還是會關照一些的。」

倉持有些狐疑的看著晴子。

晴子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轉身往錄製現場走去：「我先去準備，你們等會兒可以到攝影棚後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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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化妝間內，化妝師修飾完御幸臉上黑眼圈和浮腫的臉，讓他看起來精神了許多。御幸整理了一下領口，在幾個工作人員的簇擁下進到了攝影棚，晴子已經在門口等他，旁邊有幾個機位架設好對著兩人。

晴子微笑著迎上前，伸手示意御幸走向嘉賓席：「您好，御幸先生，很高興能邀請您來到我們的節目。」

「您好。」御幸禮貌地回應。

兩人寒暄幾句後，晴子看了看身後的工作人員，確認一切準備就緒，隨後帶著輕鬆的語氣開場：「御幸先生，今天來接受採訪，有沒有覺得比打經典賽輕鬆一點呢？」

御幸坐下，嘴角微微上揚：「說實話，還是參加經典賽更愜意。」

「這麼說來，接受採訪對您來說還挺有壓力？」

「要看是哪一種採訪，像您這樣的就還好，問題不會太尖銳就行。」

「那可不一定，」晴子打趣了一句，隨即語氣一轉，眼神透著幾分探究，「您從很年輕就成名，一直以來不乏對您的膜拜、稱讚，也少不了批評甚至謾罵。我很好奇，御幸先生是如何看待和處理這些聲音的呢？」

御幸稍稍靠在椅背上，不緊不慢地說道：「贏下世界經典賽那一年，我是年紀最輕的選手。我的能力在同期選手裡算是比較突出的，但老實說，與球場上的表現相比，我在現實生活中的表現完全跟不上。」

「跟不上？你是指…」晴子微微挑眉，似乎對他的說法有些驚訝。

晴子還未說完，御幸又再開口：「與社會大眾、粉絲、媒體，我們的關係不斷在變化，越來越複雜。當時不太明白為什麼大家不想讓我擁有屬於自己的空間，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晴子微微頷首：「所以，您會認為自己的青春被犧牲了嗎？」

「我不會說這讓我犧牲了青春。」御幸立刻否決這個說法，「因為同時我也獲得了相對應的資源和關注，這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但當時的我，確實需要花很長的時間去適應，去理解這些東西的存在意義。」

晴子的身體向前傾了些：「那現在呢？您習慣了嗎？」

「或許吧。隨著時間過去，我也更能理解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說到這裡，我蠻好奇的，上一次您可以自由自在地上街買東西，沒有被任何人認出來，是什麼時候？」

御幸呼出一口氣，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這種事情真的很久以前了。」

晴子了然的點頭：「那麼，如果有一天，世界上除了您的親朋好友，沒有人認識‘御幸一也’，您會趁機做些什麼呢？」

御幸笑著反問：「噢，那樣的世界是不是也沒有棒球？」

「不，棒球還在，只是沒有人知道您是誰。」

御幸想了想，然後抬眼看向晴子：「那真是挺好的。我想，除了在路上閒晃，我應該會跟朋友在外面盡情的聚會吧。」

晴子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可真是難得啊，平時應該沒這麼自由吧？」

御幸聳了聳肩：「這算是出名的附加條件吧。」

晴子微笑，然後繼續其他問題的提問。

倉持在攝影棚後面看著，身上汗如雨下。

晴子跟御幸兩人的語速飛快，話句與話句之間完全沒有停歇，彼此的聲音甚至常常相互重疊打斷。

這是所謂的「關照」？這是根本沒有手下留情的火力全開吧！

後續晴子又對一些棒球運動員所可能經歷的一些話題進行了深度提問，御幸從容地一一回答，晴子也時不時會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讓訪談的層次變得更多元豐富。

而在不知不覺間，節目的錄製看似快要來到尾聲。

「那節目也快要結束了，在離開前，我們來聊一些輕鬆有趣的話題吧！」

晴子忽然拿出一個看板，上面貼著一張熟悉的照片，就是青道眾人聚會後當晚，御幸和倉持被狗仔偷拍並造謠的背影照片。

御幸看到那張照片，眼角忍不住一跳。他眼神迅速掃過圖片：「這個算是輕鬆有趣的話題嗎？」

晴子似乎感受到御幸一路保持的完美從容終於破開了一絲裂縫，有些意外，但還是很迅速的繼續話題。

「這條新聞您應該不陌生吧。連遠在美國的澤村選手都有轉發呢。」

晴子抿著嘴唇忍住笑意，手上的的看板換了一張。只見上面秀出了社群軟體的截圖畫面。

「御幸一也你行為實在太不檢點了！！大晚上的竟然跟其他女生勾肩搭背！！等等…旁邊那個人是不是有點眼熟……？」

緊跟著，下面是一排熟人的帳號頭像。

「是倉持吧？」

「是倉持呢^ ^」

「嗯，是倉持。」

「美麗的倉持小姐。」

「洋子小姐（劃掉）洋一君（笑）」

「他們關係有這麼好嗎？」

「回覆，那天御幸喝醉，他們一起回家(⌒▽⌒)我親眼見證。（並無惡意）」

「這家媒體該下去了。」

昔日青道共同朋友紛紛在澤村那條推文下面留言。

「看來並不是什麼女性友人呢。」

御幸低頭笑了一聲：「確實不是什麼女性，嗯…是一位很熟悉的老朋友。」

晴子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原來如此！那麼能不能給我們透露一點，當時的情況是怎麼回事呢？」

御幸不疾不徐地回答：「其實沒什麼，就是跟朋友聚餐後，他帶喝醉的我回家休息罷了，結果被拍到了這麼一張模糊的照片，再加上一些想像力，就變成了這樣一條新聞。」

「這朋友感覺對您來說非常特別呢。」晴子語氣帶著一絲揶揄。

倉持在攝影棚後方聽到這句話，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又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這哪是輕鬆話題，根本就是變相挖料吧！

御幸面對晴子的揶揄卻處之泰然：「嗯，確實是挺特別，特別到……現在就坐在攝影棚後面看著我呢。」

晴子轉頭看了一眼倉持的方向：「原來如此，你們的關係真不錯呢！」

倉持在後方坐直了身體，對著晴子比了一個拳頭，然後默默地低頭喝了一口水。

晴子見狀，露出了一個圓滿收尾的笑容：「看來，御幸先生的生活還是充滿了很多我們普通人想像不到的有趣瞬間。那麼，今天的採訪就到這裡，非常感謝御幸先生的真誠分享。」

御幸笑著回應：「謝謝。」拍攝的燈光漸漸暗了下來，節目順利結束。

拍攝結束後，攝影棚內的燈光重新亮起，晴子脫下麥克風走到御幸身邊，笑著拍拍他的肩：「辛苦了，御幸先生。有些問題沒有參照提供給您的台本走，希望不要介意。」

「不會的，晴子小姐的節目本來就是以出乎意料的風格聞名，我答應採訪時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御幸客氣的回答。

「那就好。」晴子轉頭看向觀眾區的倉持和小茜，開玩笑道：「有朋友和小粉絲在場，想必也是您表現穩定的秘訣之一？」

御幸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看到倉持正打著呵欠，臉上寫了「終於結束」幾個字，而小茜則興奮地向他豎起大拇指，似乎對這場採訪有滿滿的心得想分享。他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嗯，這倒是有點道理。」

晴子收拾了一下資料，忽然壓低聲音湊近他耳邊說：「說實話，倉持還真讓人羨慕，有家有愛，日子過得安穩踏實。他老婆在的時候，我們也常常聊到這些……」她的語氣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了御幸一眼，「不過話說回來，御幸先生，像您這樣一直在聚光燈下的人，應該會對這種平凡的幸福感興趣吧？」

御幸的笑容稍微僵了一下，隨即淡淡地回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

晴子嘴角勾起：「那如果事實不符合您的期待，您有做好心理準備嗎？」

說完，也不等御幸回答，轉身向倉持和小茜走去：「倉持，茜，這段時間辛苦你們啦！」

倉持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們就光坐在這裡聽了還辛苦，妳客套什麼？」

晴子笑著搖了搖頭：「好吧確實，跟我比起來，你們輕鬆多了。」

隨後，她伸手揉了揉小茜的頭髮，語氣變得柔和：「剛剛在遠處看就發現，茜長得越來越像媽媽了，尤其是笑起來的樣子。」

倉持動作微微一頓，撇開了視線，語調倒是沒什麼波動：「哪有，她比較像我。」

晴子笑意更深：「性格跟你像。直來直往但又心思細膩，善於觀察，表面看起來浮浮躁躁的，其實比誰都靠譜。不過這種個性往往承受的事情更多呢。」

倉持沒有回應，只是把手伸進褲兜。

小茜抬起頭好奇地看著晴子：「晴子阿姨！那我有哪裡像媽媽？」

晴子蹲下來捏捏小茜的臉：「嗯，妳的活潑可愛，還有治癒人心的開朗，都跟媽媽很像呢。」

倉持低咳了一聲，打斷了這段話題：「好了好了，茜，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晴子聳了聳肩，對御幸說：「看，這就是倉持的本事，一聽到我提他老婆的話題，就立刻想轉移注意力。」

「我只是怕妳又打開懷舊的話匣子，再不快走連我女兒都要被妳留下來陪著一起喝酒消愁了吧！」倉持有些面紅耳赤的反駁。

「切，無情的男人。」晴子說完站起身來面對御幸，隨即恢復工作時正式禮貌的語氣：「那好吧，我先走了。御幸先生，今天能與您有這場對話真的很幸運。希望以後還有這樣的機會能夠對談。」

「以後一定還會有的。」御幸回道。

晴子瞇了瞇眼，隨後踏著高跟鞋，腳步緊湊的走出攝影棚。

「這女人，夠恐怖吧。」倉持看著晴子的背影消失在攝影棚門外，隨口吐槽了一句。

御幸勾了勾嘴角，似乎想附和，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他的目光掃過倉持和小茜，倉持正把小茜外套披在她肩上，動作熟稔得一看就是習慣使然。小茜笑嘻嘻地抬頭說著什麼，倉持點頭，表情雖然淡定，眼裡卻閃過一絲柔軟。

「像您這樣一直在聚光燈下的人，應該會對這種平凡的幸福感興趣吧？」

他想起晴子臨走時的目光，那裡的探尋和暗示像是一把無形的手，正將他的心思一層層剝開，攤在光底。

也許，他該重新審視自己這份感情的合理性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影子，感覺腳底有些虛浮。

倉持察覺到他的沉默，扭頭看了他一眼：「喂，怎麼在發呆？該走了。」

「嗯。」御幸回過神來，低聲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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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熙熙攘攘，旅客推著行李穿梭在寬敞的機場大廳。

御幸穿著一身低調的黑色運動裝，羽絨外套的帽子壓得很低，還戴著口罩和墨鏡，幾乎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經紀人早已安排了陪機人員在旁等候，御幸與他們簡短交談了幾句，便走到倉持身邊。

倉持低頭盯著手機上的時間，似乎在等待，但御幸能看出他心思並不在這上面。他的目光偶爾飄向別處，像是在找機會說些什麼，卻又遲遲沒有開口。

自從採訪結束後，御幸便忙碌了起來，這並不是刻意的，但卻也符合他的需求。準備新球團簽約事宜的過程中，他幾乎每天都在開會、核對合約，忙得像個陀螺，無暇停下來思考其他事情。他清楚自己是在利用這種忙碌，刻意疏遠倉持，避免因為某些尚未釐清的情感而造成不可挽回的錯誤。

「行李都辦好了？」倉持的聲音打斷了御幸的思緒。

「嗯，都搞定了。」御幸低頭檢查著護照和登機證。

倉持抬眼看了看他，張了張嘴卻沒再說話，最後只是抬手輕輕拍了一下御幸的肩膀：「好好照顧自己。」

御幸抬起頭，透過墨鏡看向倉持：「知道了。」

兩人一時無言，氣氛沉靜得讓人有些不自在。陪機的工作人員適時打了個招呼，提醒御幸該走了。

「那，再見。」

「一路順風。」

御幸彎彎嘴角，忽然想到自己戴著口罩，於是上前輕摟了下倉持，轉身準備離開。

陪機的工作人員見兩人互相道別分離，向御幸招招手，示意他往這個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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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幸。」

御幸背後那一如既往，有些漫不經心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的腳步停下，猶豫了一瞬，緩緩回頭。

只見倉持大步走了過來，臉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四處張望了一下，像是確保沒有太多人注意到，隨即站定在御幸面前。

御幸正想開口問怎麼了，倉持忽然定定地看向自己，然候抬手把自己的口罩往上一拉，腦袋湊了過來。

他的動作快得幾乎讓人無法反應，但御幸清楚地感受到那一瞬的溫熱、對方有些急促的呼吸聲，以及在自己嘴角留下的柔軟觸感。

御幸的大腦在那一刻完全當機。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倉持迅速把口罩拉回、低頭，用力地咳嗽了一聲，轉身像逃跑一樣離開了現場。

「保重啊！」倉持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自然地高了一點，腳步卻邁得飛快，幾乎是狼狽地消失在人群中。

御幸摸了摸嘴角，感覺還能感受到那一瞬的觸感。站在原地的他，像被釘住一樣動彈不得，腦海裡瘋狂回放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御幸試圖理清思緒，但越想越覺得混亂。

「御幸先生？」陪機人員的聲音在旁響起，讓他回過神來。

御幸怔怔地點了點頭，像是機械般僵硬的抬腳，提起行李往安檢的方向走去。

迷迷糊糊地通過了安檢和海關，御幸摸著護照，努力讓自己冷靜，但胸口飛速跳動的心跳、腦袋混亂的思緒卻怎麼都停止不下來。

他沒有注意到商務艙的專屬通道，跟著人群一路排進了經濟艙的登機隊伍。

「先生，請問您的座位號是？」空姐禮貌地低頭查看他的登機牌，隨即笑著提醒：「這邊是經濟艙，您的座位在前面的商務艙，請跟我來。」

「抱歉。」御幸跟上空姐，心裡一陣無力的苦笑。他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分不清狀況了？

坐進座位，御幸將行李放好，低頭看著桌上的水瓶又開始發了不知道多久的呆。

機艙裡的燈光微微昏黃，擴音器裡傳來機長的廣播聲：「各位乘客，飛機即將起飛，請將座椅靠背調直，收起小桌板，並系好安全帶……」

御幸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扣動，心裡卻像被按下了某個開關。

那一瞬，他忽然明白了。

那種微妙的情緒，從倉持走近他的那一刻起，從那個觸碰開始，從這段時間他不敢多想的無數瞬間開始——原來，答案一直都在那裡。

不敢靠近，不敢直視，不敢說出口，因為他明白一旦突破那層界限，現有的平衡可能會崩塌。他害怕這段情感會給倉持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害怕倉持察覺到他的心意會不知所措……甚至排斥。

可是，為什麼那個突然的吻，讓他覺得心裡泛起的不只是混亂，還有某種奇怪的……輕鬆？是接受嗎？還是默認？

御幸拿起手機，手指顫抖地解鎖屏幕。他知道飛機即將起飛，但他還是迅速按下了倉持的號碼。

「嘟——嘟——」

耳邊響起撥號音，心臟跳得越來越快，或許才過了幾秒鐘，但時間實在是很漫長。

不過電話終究是接通：「喂？」

御幸的嘴唇動了動。

「先生，抱歉，飛機要起飛了，麻煩您將手機調成飛航模式。」空姐走到御幸身旁，輕聲提醒著。

「喂？」倉持的語氣帶著點疑惑。

「等一下。」御幸朝空姐點頭，但手上還是握著手機沒有掛斷，聽筒兩端的沉默在持續著。

御幸咬了咬牙，心裡像有什麼情緒正在翻湧，但嘴唇卻僵得發不出聲音。他的視線在機艙裡四處飄動，空姐站在一旁，禮貌地等待他結束通話，而身旁的旅客已經開始收拾桌板和椅背，準備迎接飛機起飛。

「喂？」倉持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這次卻帶著輕笑和一種他再熟悉不過的從容，讓御幸的心臟猛然緊縮。

御幸終於低低地吐出一句：「倉持……」

「嗯，我在聽。」

御幸抬手捂住了眼睛，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壓抑著那股幾乎要溢出的情緒：「你——」

他的聲音幾乎被周圍的機艙音效吞沒。空姐站在他身邊：「先生，真的很抱歉，現在必須關機了。」

倉持的聲音再次傳來，像是打斷了御幸的糾結：「笨蛋，別為難空姐了。等你落地後再說，反正……」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卻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反正我一直會聽著，你想說什麼，隨時都可以。」

御幸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他微微點了點頭，忽然發現倉持看不到，終於低聲回了一句：「好。」

「那一路順風。」

「嗯。」御幸回答，終於放下手機，按下了掛斷鍵。

他靠在座椅上，盯著手機屏幕暗下的瞬間，手掌緩緩地放在自己的胸口，感覺心跳依舊亂得不行。

飛機在跑道上開始滑行，窗外的景物快速地掠過。

空姐的聲音再度在機艙裡響起，提醒所有乘客繫好安全帶。

會一直聽著，嗎？

飛機開始爬升，晃動了一下，御幸下意識地抓住扶手，指尖微微用力。窗外的陽光越來越近，逐漸穿越雲層，直到一片純粹的藍與白照亮了整個窗戶。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將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與此同時，在機場的出口處，倉持站在冷風裡，抬頭望向天空正在爬升的班機。

他的手插在口袋裡，風穿過他的羽絨外套領口，吹亂了他的頭髮。他低頭看了看手機，通話結束的界面早已消失，但手掌心裡那份微熱的餘溫還在。

「笨蛋。」他心中輕輕罵著。

或許御幸還沒有完全明白，或許他們之間依然隔著什麼，但倉持心裡很清楚，那通電話的最後一句話並不是隨口而出。

「隨時都可以，御幸。」

他低頭笑了一下，轉身離開了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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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重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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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重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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