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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起點——塵埃與花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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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鐵經過大大小小的屋邨，點點燈火沒有一盞是屬於她的。她知道，由她隧道口前抬頭看的那一刻，她知道母親最後沒有選她。隧道對面她看到她的家沒有開燈，是黑漆漆一片的，而且剛剛電話中是有嬰孩的哭聲。這兩點也證明了母親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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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不是不愛她，只是相比之下媽媽更愛弟弟和孫子﹒﹒﹒媽媽是愛她的！對！是愛她的！她一直都是如此相信的，這亦是她在艱苦的日子中支撐她繼續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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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那個叫葉心的傢伙給她看過那段短片的話，她便會被家人賣到不知道甚麼地方去了吧！分分鐘性命不保的地方！就因為錢！她很清楚，他們是會為巨額出賣她的﹒﹒﹒她明明是最清楚這一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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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勒住眼淚，小嘴咬緊牙關，掉頭跑去。目的地在哪裡？她自己都不肯定，還有誰可以相信？她跑不掉的，要想辦法！想辦法！要找出真相，首先是要活下去！想辦法﹑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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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珠飛快掃過四周的景物，明明是熟悉得很的環境，但這刻心已亂成一灘混水，險糊了她雙眼。她衝上去對面的輕鐵站，搭回頭的列車！只要去上一個站！便非常接近邨尾的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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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個站的時間，她迅速整理好亂得不成形的思緒，深深吸入一口又一口的空氣，已經顧不得車上其他乘客投來的目光。三分鐘不到的時間，夠她思考甚麼？甚麼都來不及想的迫切之間，她腦袋和內心皆被濃濃的「怨念」所佔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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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輕鐵，她扎進了下班的人堆內，加快腳步往目的地前進。以為自己可以逃出生天之際，在眼前出現了兩個人，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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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的是個長着一張娃娃臉，灰色長髮綁成麻花辮的少年。他除了一頭灰髮特別醒目之外，還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身材均勻，長相俊美可愛也教人過目難忘的男子，他身後是一輪寶藍色的跑車，車門開着明顯是想邀她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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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是位身穿紅色貼身連衣裙的大美人，昏黃街燈下這一抹艷麗倩影格外吸引他人的目光。美人一頭不對稱的短髮，立體且精緻的五官。一雙媚眼風情流轉，豐唇紅艷艷的，身段玲瓏浮凸，黑絲襪下踩着一雙高跟鞋。冷和艷﹑美與狠在這女子身上是混然天成的魅力。即使她是女的，也不禁多看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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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身後紅色的跑車，同樣是開着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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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目標都是她，他們的眼光都緊緊盯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她身上。她覺得自己此刻是一隻誤闖食肉野獸聚居地的兔子，彷彿下一秒便會被他們生吞活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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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的目光不斷來回看着對峙的二人之際，那男生弓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後一拉，在一推將她往藍色跑車塞進去。對，她是被塞進車去的。在她仍未能反應過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巨響，她整個人身體都僵住了，不敢亂動或是反抗。生怕被撃中，枉死就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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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彈的啊～大嬸。」身旁的灰髮少年朝對面的大美女做了個鬼臉後便關上車門。做鬼臉的他俏皮得很，笑容可愛的彷彿是個球場上比賽的陽光少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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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美人朝車子連開數槍，也被防彈玻璃擋住了。在電影中她看過不少類似的畫面，但當她親歷其景時卻只有瑟縮在副駕位置的窩囊廢反應。她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看過真槍實彈，而且是向她射過來的真槍實彈！會死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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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段小姐，妳還是先繫上安全帶比較好。不然我怕妳會撞傷，博士那裡我就不好交代了。」少年叫她繫安全帶，他自已卻只自顧自興奮地笑起來，腳下油門一踩，他完全進入了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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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甚麼車速！！１５０公里！她再沒常識都知道香港最高速的路段也只是１１０公里！他完全沒有減速的意欲，油門越踩越快！不不不，感覺很恐怖，心臟快要從口中跳出來了！還有他那妄顧道路使用者和她的人生安全的「左穿右插」式駕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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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安全帶已不足夠保障她的生命安全了，左手死死握住了車窗扶手。車內已經夠可怕，後方大美人的車追趕他們不說，她還不時從車內伸出持槍的手朝他們的車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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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速的行車﹑子彈橫飛打在車上的防彈玻璃聲也夠她嚇得魂飛魄散。這刻的她唯一想顧及的是自己的生命安全啊！！她是不是誤上賊「車」了？不，她是被強拉上來的！她現在是不可能下車的了，這個速度跳車，難保她不頸椎折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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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雙手正死死抓住車窗扶手的她，騰出右手從包袋摸出手機，一看，是母親的來電。心，跳漏了一拍，這才「記起」了眼前所有事情的「起源」﹒﹒﹒﹒﹒﹒她被家人們出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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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開了抓住扶手的手，閉上雙眼放任自己試試在這不安全感之下，她會做出怎麼樣的決定，恐懼倏忽消失了，深深吸一口氣，她聞到一股「提神醒腦」的香味！從身邊那個沉浸在自個兒的「極速世界」之中的少年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是香水吧？嗯，清涼跳脫的﹑綠樹森森的的草本香氣，是尤加利的獨特芳香！還有一點微弱的甜味中和了尤加利的尖銳感，如穿梭在森林中的颯爽的一陣綠色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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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羨慕起身旁這個沉溺在自己的極速中無法自拔的少年，她就是缺少了這種「沉溺」和「瘋狂」吧？不顧一切的「瘋狂」﹒﹒﹒﹒﹒﹒她接了這通電話，是她對「過去的自己」和母親最後的一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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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哪裡？快回來，飯菜都要涼了！”手機傳來的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媽媽的聲音。是她「前世」的「神」，曾經，她認為媽媽的讚賞和認可是至高無上的「寶物」。為得到它們，她一直咬緊牙關做着自己不喜歡的工作，只為賺多些錢回家，讓媽媽可以高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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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因而一直忍氣吞聲﹑裝聾作啞，假裝自己看不到媽媽的偏心﹑重男輕女，其實她甚麼都知道。當爸爸為外面的女人而離開媽媽的時候，她便已注定得不到完整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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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他們是要她的命。那麼，她給他們一個「小小的報復」吧！是唯一一次，也應該是最後一次的「小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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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去哪裡了！飯菜也要涼了！”一接手機，耳邊傳來了母親催促心急的責難。媽媽很急送她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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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已照原定的計畫做了。」她開始自顧自說話，蒼白且失神的臉龐上，薄唇緩緩彎起了一抹既深且長的弧線，彷彿一條用雕刻刀狠狠地刻畫在她臉上下一道名為「笑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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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說甚麼瘋話﹒﹒﹒﹒﹒﹒”手機另一端的聲音微顫着，是難掩心虛卻又要支稜着的「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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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呢，母親從來不會向她道歉。她記得小時候，弟弟把媽媽的化妝品砸了。媽媽回到家見到化妝品殘骸，不由分說便抓住她又打又罵的，是弟弟怕她被打死了才出來承認事情是他做的。永遠有錯的都是她，明明她是被錯怪了﹑被打了，媽媽卻只讚弟弟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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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切就依我們當初商量好的做。」笑容越來越深了，圓圓的眼眸已變得細長，聲音是多麼的平靜﹑多麼的涼冷。和他們對她做的一切都一樣，寒了所有人的心。她的心在這一刻已跌至冰點，他們也來陪陪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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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是一家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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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商量好？”對方一頭霧水聽着她的「自導自演」，渾然不知已跌入她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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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保重了。」這是她和媽媽最後一次的對話。以後再也不會再見的了，斷了線，她結束了這場只有寥寥幾句的「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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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至親說盡了要說的話後，她發覺心中的恐懼都消失了。車子會不會撞﹑子彈會不會攻破防彈，她倏地不再在乎，亦不再耿耿於懷。現她只想把手機狠狠扔掉，順手也甩掉後方的追趕。她厭倦被迫得無路可退的妥協，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屈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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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有辦法甩掉後面的美女嗎？」她把手機關掉，轉頭看看車外，後方的紅色車子仍是窮追不捨。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搶手」，應該是要再見到那位葉心博士之後，她才可以再問個明白了吧？那麼，她現在就是要安安全全地去找那位葉博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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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敢的話拿置物箱內的手榴彈，拉開保險針朝後扔去。」少年在旁聽得一頭霧水，指了指她身前的小置物箱。他賭她是不敢的，剛剛她那要瑟瑟發抖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啊！挑釁般伸手拍了拍她身前的置物箱，彷彿在嘲笑她的怕事﹑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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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ＯＫ。」她點了點頭。打開了置物箱，的確是滿柜子的手榴彈，是她在電影中常常看到的那款，外表像檸檬一樣但實則是可怕武器，她懂如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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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她轉動手把將車窗降下。然後拉開手榴彈保險銷，握住保險握杆，她看了看車後的情況，嗯嗯～有一點距離，她用力將手榴彈丟出去，頭也不回地升起了車窗。整套動作流暢得像日常工作，連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直到聽到後傳來的爆炸聲，她才大笑起來，有如烽火戲諸中的妖妃褒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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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是意猶未盡，她再拿起一個手榴彈，再次重覆剛剛的動作。這一次，她連手機也一同扔了出去，看到後面手機被炸成碎片，和像隻跟屁蟲的美女不得不剎車的模樣。她感覺通體舒暢，「過癮」極了！大美女死不死不在她的思考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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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忍夠了！對所有人﹑所有事都忍夠了！早已經忍無可忍，但她一直都忍氣吞聲地活着！為了討好母親，為了那一點點冷飯殘羹般施捨的愛，她拼命去滿足母親的要求，儘管母親的打算都是為了那個自大又無能的弟弟﹒﹒﹒她都會去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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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呢？誰來滿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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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母親是想用她的命去換他們的富貴。對，是他們的，不包括她的！在整件事情中，她不過是一件祭品！為得到財富被推出去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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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他們不仁，就別怪她不義。她的底線已經是跌到在地上塵埃的高度，她只求生存！多一點，她都不敢求，他們連生存的權利也要盤剝。那她的反擊便是他們逼出來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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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車在碼頭停下來了。少年持手槍走在她身後，生怕有追兵會在最後的路上傷害到她這件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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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景況她只是笑了笑﹑搖了搖頭。前方停泊的遊艇上，那個男子出現在她面前，是那個在最後一刻叫她從祭壇上逃走的人，名叫葉心的人﹒﹒﹒他朝她伸出了手，攙扶她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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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船之前，她戀戀不捨看着這片她出生﹑成長的土地，從來沒有離開這片土地超過三日的她，將踏上不再回頭的路﹒﹒﹒讓她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那個被丟在馬路上的手機，那個曾經可以任人丟棄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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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她在船上醒過來，她向葉心要了一部平板電腦，打開看看香港有甚麼新聞。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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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電器短路大火災，鄰居一家三口連探親的母親葬身火海，最小死者只有八個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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