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便到了燈節當天。思及俞放舟和關子騫的邀請,起初溫予令還在自家門口徘徊,不願出門,但在想起白天在學堂與孩子們做好的燈節上見的約定後,深吸一口氣,走出院子關上了家門。
走到街道上,兩側皆是高高懸掛的紅燈籠,想要找到藏有燈謎的花燈,還得到護城河去。沿著路一路走到河邊,放眼望去,花燈遍布整條護城河畔,一路從城鎮的一頭延伸到另一側。看著周圍結伴出遊的人們有說有笑,小孩子們在花燈下嬉戲玩鬧,溫予令的心情也逐漸變好起來,唇邊不自覺染上了一絲笑意。他沿著河畔漫步,時不時停下看看燈謎,等待著與學生們相遇。
透過花燈間的縫隙,在河畔的另一側,溫予令卻看見一個略為熟悉的身影。隔岸那頭,關子騫正低頭和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孩童說話,一大一小的身影映照在被燈照亮的河面上,頗有溫馨之姿。
關子騫抬起頭來,目光正好遙遙與溫予令對上,雖隔著一條河的距離,溫予令還是能夠感受到關子騫眼中似有意外欣喜之情。而對於溫予令,雖然遇到對方算是意料中事,再雖然是他拒絕了關子騫先前同遊的邀約,但此時此刻看見關子騫,他也是喜悅的,這一點無從否認。
關子騫朝他揮了揮手,又比著手勢示意過來找溫予令,溫予令只猶豫了一眨眼的時間,便點點頭答應,比劃著示意自己也走一半過去。他往橋的方向走去,踏上石橋,在看見前方某人後,突然止步在原地。
前方那靠著橋望著河面放空的人,可不就是俞放舟嗎?思及關子騫正在前來尋自己的路上,不知該打招呼還是佯裝沒看見,溫予令不過在原地踟躕了數秒,那頭俞放舟就已轉過頭來發現了他,嘴角咧開一個弧度,朝他直直走了過來。
俞放舟笑道:「我就知道今晚我們一定會相見。」
雖然心中有幾分忐忑,但見俞放舟爽朗的笑容,溫予令還是跟著莞爾起來,「那……算你聰明?」
俞放舟朝溫予令伸出手,高大的身影在花燈照映下更顯挺拔,「一起逛逛?」
溫予令看著俞放舟朝他伸來的手,按下心中將手放上去的衝動,道:「不好意思,我和學生們有約,得先去找他們。或許,在那之後可以……」
恰逢此時,關子騫的聲音從兩人後方傳來:「予令,你這是在?」
聞得此聲,俞放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轉過頭去,熟悉無比的場面使他不太友善的盯著靠近的關子騫。關子騫見到俞放舟同樣有些不悅,邁步靠近兩人。
「溫先生!」關家孩子直直跑向溫予令,撲在了溫予令身上。
「哎。」溫予令被孩子轉移了注意力,笑著與孩子說起話來。
溫予令面對孩子時臉上溫柔的笑容使兩人有些許著迷,看著纏著溫予令的孩子,不禁羨慕起對方可以如此毫無顧忌的親近溫予令,不必保持距離,還不會被拒絕。
「其他同學呢?你有沒有看見他們?」溫予令問道。
「看見了兩個!我是不是第一個找到先生的?」
「是啊,你真棒!」
關子騫找準機會,上前牽過姪子,隨之與溫予令聊起天來。三人聊了幾句,孩子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鬧得溫予令和關子騫齊齊笑了起來。
眼見這融洽的畫面和溫予令愉悅的笑容,被晾在一旁的俞放舟不禁想起自己孤家寡人,無法如關子騫一般給同樣獨身一人的溫予令帶來這種快樂,有些心煩的抓了抓手臂,其中挾著幾分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落寞。
雖然與關子騫及孩子說著話,溫予令卻因為一旁的俞放舟而有些分心,自然觀察到了俞放舟這一異常。聊天告一段落後,溫予令率先轉了過來,靠近俞放舟道:「心情不好嗎?我和你一起走走吧。」
聽見第一句話下意識想反駁的俞放舟,在聽見話的後半闕後,立即把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點了點頭,「好。」
「那麼子騫,我們之後再見吧,祝你們玩得愉快。」溫予令朝關子騫揮了揮手,孩子一聽溫予令要告別,雖然有幾分捨不得,但更想找朋友一起玩去,於是開心的用力揮手道:「溫先生再見!我們走吧小叔!小叔?」
關子騫掛著眉一臉驚疑,儼然還捨不得這短暫相處的時光,卻來不及說些什麼,溫予令的目光就已移轉到旁邊的俞放舟身上。俞放舟心中暗喜,風水輪流轉,先被冷落的人卻有好果子吃。他心中得意,卻顧慮到溫予令看著自己而止住了表情,只是看著欲言又止的關子騫不情不願地被孩子拉走了。
看著俞放舟落在關子騫兩人身上的視線,溫予令似乎誤解了什麼,道:「像子騫這樣有個家,真的很讓人羨慕,對吧?」
俞放舟回過頭來,溫予令朝他露出一個夾雜情緒的微笑,有羨慕,有懷念,有釋然。他緩緩道:「不過,當我覺得自己孤獨一人的時候,想想身邊遇見的人,就不覺得寂寞了。希望你也是如此。」
俞放舟凝視著溫予令,嘴唇動了動,心中想說他其實不是那麼在乎,卻被溫予令了然卻不說破的眼神看穿了,他不過是刻意讓自己不在意的事實。於是,順著溫予令的話,他摻了幾分心機,露出一個落寞的微笑,道:「我努力試試看吧。可是我不知道這種時候自己能想起誰。」
溫予令想到俞放舟在鏢局不是也有自己的朋友嗎?轉念一想,朋友的定義廣泛,也許走不到心裡也是有的,人在沒有一個真正的知己時總會感到寂寞,這也無可厚非,絲毫沒有察覺到俞放舟的別樣心思。
俞放舟刻意輕嘆一口氣,又聳聳肩振作起來,故作堅強的模樣,釋懷地朝溫予令道:「不過沒關係,我現在知道了,我還有你嘛。我孤單的時候就想起你,這樣可以吧?」說到後半,又露出他一貫的笑容。
而溫予令還傻傻不知俞放舟的心機,看得心疼,趕緊點點頭道:「沒錯,你還有我,不孤單了。」
俞放舟點了點頭,接著伸出手摸了摸溫予令的頭髮,溫聲道:「你也有我,也不孤單。」
溫予令怔怔看著俞放舟,燈光之下,深邃的輪廓被襯得有幾分異於平常的溫柔,瀏海下被半掩的眼眸中盛著專注的神色。溫予令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言語,並未阻止俞放舟的動作,只覺心跳加速。
「我們走吧。」俞放舟笑著道。
溫予令這才呆呆地應道:「……哦,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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