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前的報案電話是從附近的警局接過來的,明明就是普通的混混打架事件而已卻把事丟過來總部,不負責任的態度讓男人實在很想把人叫過來唸一頓。
他們這裡也很忙啊,警署總部就閒閒沒事做嗎。
「季警官,該出發了!」
「……好,我馬上下樓。」
連續幾天加班的黑眼圈在銀框眼鏡底下藏得很重,藍色襯衫下的修長手指繼續敲幾下鍵盤再按下列印,冗長的文書工作便總算是結束了。
影印機還在工作,男人卻立刻從桌上拽起帽子和外套奔跑下樓,坐好在組員駕駛的後座之後才開始聽事件報告。
「本來是說公園附近的商店街有混混打架,但後來又有人報案說見到什麼不得了的交易現場。」
「毒品吧,具體位置呢?」
「麵包店和郵局中間的小巷。」
「了解。」
過去的車程大約五分鐘,男人抱著警帽闔眼小歇,腦中想像著案發現場。
自從升遷到警署總部之後已經很少處理這類案件,做的幾乎都是一些無聊的文書工作,或者與重大罪犯接觸,例如林夕。
對了,林夕。
季午好幾天沒有回家,卻沒有接到打來的電話。他忙到不知道對方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只偶爾透過長官裝在辦公室的電視螢幕看到被裝在林夕右腳踝的發訊器紅點訊號,和幾句短短的訊息,多半是向他報告今天去了哪裡,或是隔天的出門計畫。
男人緩緩睜眼望向窗外,開了警笛的警車很吵,可想起林夕在家可能是一臉正經的樣子笨拙地打著訊息按下發送,又提著紙袋裝著的兩人份油炸甜甜圈回家等他下班一起吃,就感覺不合時宜的平靜。
覺得更有動力完成工作,回家吃點心和晚餐,再聞著沐浴乳的味道入眠。
直到和同仁們一起下車,經過甜甜圈餐車往暗巷裡跑時,他才知道分局把報案丟過來、以及長官叫他代替吳警官出勤的理由。
扶著腰間配槍的手一鬆,季午銀框眼鏡後細長慵懶的瞳孔倏地怔住,穿過組員圍好的封鎖線和幾個物證標示牌,墨色的瞳孔只裝得下身上蓋著深藍警察外套縮在混泥土柱邊的人影。
長袖外套蓋住了雙手,他甚至不知道吳警官的組員是不是幫那個人戴上了手銬。
季午捲起不方便活動的長袖襯衫,迅速指揮現場動作之後便迅速撥開人群趕到他在意的男人身邊,拉回對方迷濛飄忽的不安視線。
林夕的臉上有幾條劃痕和傷口周邊已經凝結的血絲,挪動身體掉下的外套更露出了薄長袖下的其他傷處,幸好看起來都只是淺淺的皮肉傷。
男人激動睜大的眼在看見林夕回頭時稍微冷靜下來,面前人兒顫了下身子,躲在外套後的手伴隨金屬哐啷聲舉起,磨出紅痕的腕就這樣落在季午暖暖的手裡,被疼惜地摩娑揉按。
「季午,我沒有傷人……真的,我和你約好了就不會。請你相信我,一次,就這一次。啊,上次帶著腳鐐就跑出去是——」
「我知道,我也相信你,林夕,頭抬起來看著我。」
季午的體溫高過包覆林夕雙手的鐵銬,緊緊地把林夕的雙手、臉龐和心臟一一捂熱。望進季午墨黑色細長的眸,像熔岩冷卻的黑曜石,或床上暖好的大毛毯。
討厭的警帽、外套,還有一臉嚴肅著定罪的警察,可季午隔著眼鏡專注於的只有他,這感覺很好。
委屈被撫順著緩下,男人帶著溫度的視線像是夏季的午後暖陽,平等地摸摸所有乖孩子的頭,包括曾經走偏成為罪犯,現在卻待在季午身邊認真生活的他。
「怎麼哭了?沒事的,我來處理。」
嘴角不知不覺嚐到一絲鹽味,他眨巴著濕潤睫毛的眼,還來不及扭頭擦在衣服上就被男人的拇指指腹接住,冰冷鏡框後的眼神放得很柔。
「甜甜圈,先給你。我等等大概會先被帶去局裡做筆錄,然後比你晚到家。」
鐵銬哐啷的聲音一下一下敲在季午心上,他恨不得現在就替林夕拆掉懷疑的標籤,然後帶他一起回到他們的家享用他買來的點心。
放到手上的塑膠袋感覺格外沉重,裡面明明只有兩份甜甜圈的。
「我想,還是你拿著吧。在這裡等我回來,好嗎?」
「……嗯。」
林夕身上的外套從原本那件換成了季午帶過來卻不穿的,縮著身體坐在角落感覺也沒那麼不安了。他仰頭使視線追隨著起身的男人,一隻手卻很輕地放到修剪了三分頭的頭頂,摸起來大概刺刺癢癢的不舒服,但對方仍然溫柔揉了兩下才掉頭返回工作現場。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旁邊看著季午工作,指揮其他警員為現場拍照、戴上手套蒐集物證裝進透明夾鏈袋、以及找周邊店家詢問狀況。
眼淚偷偷擦在他的外套,懷裡的點心大概都要被他壓扁了。明明一個人的時候很害怕,但季午總會來向他伸手,再使力將他拉出深不見底的洞,細心澆灌給予養分。
「林夕,在想什麼?」
和季午牽在一起的右手很暖,還穿著他的外套。男人抬頭,恰好對上那雙在銀框眼鏡後笑得瞇起的漂亮眸子,忍不住莞爾。
「對,就是這樣。下次別再把眼睛哭腫了,你笑起來更好看。」
黃昏過後的晚霞是棉花糖色,結束所有煩人事回家的路上映著兩人並肩的影,由高樓林立轉進收攤的甜甜圈餐車,經過公園,最後消失在人行道磚。好像每一次,他都是因季午而感到救贖和幸福,今天也是。
如果能持續到永遠就好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sZM7qRZs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