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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起點——無明之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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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來訪過香港,更不要說是香港的平民屋邨。不是旅遊區的熙來攘往,行走在商場中不是坐電動輪椅的,便是用拐杖的,只有寥寥幾個中年人。他根據資料來到目標人物去吃午膳的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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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是午餐時候,這裡還未滿座。他的目標,一個人落坐在邊緣角落,放好手機,準備她的一人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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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有人坐嗎?」他禮貌地詢問,但手已拉開了椅子,直接和她對坐。他不懂搭訕,這是他唯一想到的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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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只看過照片中的她,如今一看她比照片中的她更憔悴﹑也更喪氣,彷彿是一朵失去了生氣,未枯先萎的花,但她一雙偏圓的眼睛卻出奇地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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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她帶點愕然回答他。然後繼續專心吃飯和看手機,不過他覺得她的眼角餘光總是瞟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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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用妳一點時間,段念小姐,我是來找妳的,這是我的名片。」她似有若無的暗自觀察,令他有了念頭,他掏出一張淡黃色印上粗黑字體的名片,雙手遞上。這已經是他想到最好的搭訕,幸好林霖臨有幫他準備好名片。說總有一天在交際場合會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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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認識你。」她口中說着拒絕的話,手卻收下了他的名片。她的眼光滿是懷疑,毫不掩飾警備,讓她看上去有如一只貓兒,看到敵人時伸出利爪炸毛。挺可愛的!如果他「妹妹」還在他身邊的話,會不會也是這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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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妳先看完這段影片,之後我再說明我的來意」他將手機放在桌上,手用酒精消毒紙巾擦拭乾淨無線耳機遞給她。這是一種對她的禮貌和尊重,他露出善意的微笑,希望她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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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信半疑地接過耳機,觀看短片。他一直在觀察她,她的表情看似沒變化,但那微急的呼吸聲,漸漸瞪大的眼睛,也說明了她的震撼,還有傷心?他不太明白傷心的感覺,不過被家人出賣應該是會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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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會有這段短片的?」看完短片,她低下了頭,一字一句是多麼的咬牙切齒。是憤怒?是恨怨?他感受到她身上一股「冷」,是倏忽跌落冰點的襲人降溫。可是,這冷也就只有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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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人提供的。畢竟這種不能見光的事情,也只有用不見光的方式來解決。我知道現在妳有一大堆的問題,不如先聽我說完,妳再發問,如何?」見她無話欲說,似哭未哭﹑微皺的眉﹑游離難定的眼光,不知為何想為她嘆一口氣。他伸手幫她拿下耳機。再緩緩地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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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說完畢,她久久未能回神,用盡腦力去消化現在發生的事情,臉上寫滿了被至親出賣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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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知情人士給我的資料留下,也將我的安排留下給妳,決定權在妳。」他覺得此時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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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做的是在這幾天內安排好她的逃走路線和之後的安置問題,他當然是希望她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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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下怎樣的決定?人,都怕死。他不能在短時間內令她相信他是她唯一的生路,那他只能讓她有被<卡加連盟>抓住便是死路的錯覺。如此,他便會變成她唯一的生路。這是腦部資訊處理的盲點,她會不會看得穿這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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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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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約好的碼頭等她,如今的她灸手可熱,多的是想搶她的人。他給她的,是一個自由的選擇。他不設圈套,也不強搶,是對她的尊重。在和她見面說話之後,他覺得她是一個聰明卻死心榻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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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家人已出賣了她,仍拖到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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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希望有轉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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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來遲了。以後請多多指教。」頂着微紅的雙眼,牽強地擠出微笑,段念選擇相信他。她還是掉進了盲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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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不懂如何安慰她,將外套脫下披在只穿了一件單薄衣服的她身上。攙扶她上船,往他的<月之研究所>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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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回到島上,聽完了林臨霖的報告才知道,她根本沒有掉進去「盲點」,她的著眼點和他完全不同!她要的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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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來島上的段念寡言也謹慎,和任何人說話都會彎起不甚自然的微笑。看似和諧低調,卻也十分的疏離。她在島上各處游盪着,他沒有限制她的行動,任她像在風中飄蕩的紗布,自在也漫無目的般活着。這是一種自由,他讓她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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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選了一條讓他意想不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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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怪人,有閒飯不吃,偏偏要去應徵當雜工。」林霖臨整理着這一季招來的雜工資料。為了研究工作的保密性,這裡的非研究工作人員都是每季整批更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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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就是喜歡工作,這也沒甚麼出奇。看她的履歷,沒有高學歷,亦不像有做研究員的天賦。當雜工是正常選擇。」他看着研究資料,頭也沒抬地回應。這個段念相比工作力,她更有研究價值,這份血液報告的結果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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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兩方人馬手上搶走了她,是做對了。落在那些以正派自詡的人手上,她不是被「銷毀」,便是會遭到軟禁。如不幸落在那些心術不正的手上,她大概小命不保,即使有命活著,面對的都只會是不人道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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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體內的「東西」是有趣的,但他不會在未得到她本人同意的情況下做任何研究。如此一來,讓她留在這裡是最安全的選擇,至少在他這裡,她不會被那些牛鬼蛇神找到。至於她自己想做些甚麼,他不打算干涉,況且,他不認為她做得出甚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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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相安無事過了三個多月,直到那一晚﹑那一場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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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平靜的夜,那天段念的工作是負責清潔研究室最內部的地方。那工作由於會接觸到非常敏感的實驗樣本置處,所以之前一直都是由林霖臨和邢雪綠負責清理。如今多了段念,她又自願當起打雜工賺錢,這工作便落在她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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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剛睡下的時候,手機的警報響了起來,是研究所有病毒洩漏的警報!等他趕到現場的時候,他看見了「奇蹟」的一幕。左肩中槍的段念右手摀住傷口坐在已破碎的巨型培養器皿前,一地的強化玻璃碎片,流瀉在地上的培養液和她的血液混成一片渾濁的暗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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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系統安全規則下,段念體內的病毒和逃出的實驗體令研究所進入封鎖狀態。幸好事故是在夜半發生,所有的研究員已離開研究所區域,在宿舍區休息。宿舍區出入口暫時被鎖上和研究所區域進行隔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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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有一級實驗體逃走了。你先追蹤它的下落,找到就直接銷毀。段念受了傷,我先處理她的傷勢。」情況有點不妙,透過通話器,他聽得見受傷的她呼吸聲漸漸濃重起來。不能讓她的傷勢影響她的體內的病毒!他立馬用手機撥打給林霖臨,交付好工作分配。現在是分秒必爭,研究所內的任何東西未經他的同意是不能離開這座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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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我處理完之後再回來找你。”手機另一端的林霖臨急忙的穿好衣服準備出去將「東西」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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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的﹒﹒﹒他在幫我抓住那傢伙﹒﹒﹒」咬緊牙關忍受疼痛,每一個字彷彿也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能從喉嚨擠出來,她的聲音從通話器中傳出。她的意思是,她正在控制了注射了病毒的實驗體執行她給予的任務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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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先等一等。妳在說甚麼?」他讓林霖臨先停止追捕。她說的話如果是真的話,那她就未免太「有趣」了!但與此同時她的能力非常危險。她不能出任何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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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自己的職員卡,擁有最高權限的職員卡,打開了被系統封鎖的門。從牆下取下急救箱來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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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在控制他﹒﹒﹒我要讓他將那個人偷抓回來﹒﹒﹒﹒﹒﹒他快把人抓到的了﹒﹒﹒」她虛弱地說着,微微抬起頭看他。快要合上的眼睛,努力地從散渙的邊緣把意志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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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先簡單處理妳的傷口。由於這裡沒有麻醉劑,待會有一點痛的,忍一下,我盡量輕一點。」他戴上手套,麻利地以消毒藥水浸濕紗布,用來抹去傷口上的血跡。是槍傷,子彈穿過了她的肩下位置,沒有彈殼殘留在體內。嗯,先簡單止血,希望止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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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着他處理傷口。過程中,她拚命忍住叫聲,額角沁出點點汗珠,臉色也更見蒼白了。出血量有點多,幸好她的血液偏濃稠,流動力比較差才沒有大量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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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先這樣,待會我和臨再將妳轉移到醫療室,我再幫妳的傷口做縫合。」用乾淨的紗布拭去她額角眉間的汗珠,輕聲對她說。他簡單清理了傷口,再用紗布簡單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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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我身上的病毒會感染你嗎?」她眉頭輕皺,眼中寫滿了疑惑般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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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有事的,妳的情況比較緊急。」他回以微笑。她都傷成這樣了,還擔心他會不會受感染。她是心善嗎?可是她毫不猶疑地計殺出賣自己的母親和弟弟一家人,這樣的她是真的善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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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她欲再開口之際,林霖臨出現在門前,同樣手拿最高權限職員卡的他打開了門,而和他一同出現的是逃走的一級實驗體。它還打包了偷走試作型病毒的研究員抓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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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乖啊﹒﹒﹒」段念吃力地向一級實驗體伸出血跡斑斑的右手,勉強撐起微笑讚賞它,彷彿它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生命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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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實驗體應該沒有任可感情,可是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實驗體像是憧得她的說話和情感,它將抓回來,雙手前臂骨折斷的研究員放到她身旁,然後蹲下去伸出脖子將臉放在她的掌中,宛如一個討賞的小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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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霖臨突然摀住了額頭,表情痛苦扭曲着,最後甚至單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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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呀﹒﹒﹒原來他也是我的同類呀﹒﹒﹒﹒﹒﹒」她緩緩地開口,笑容的弧線變得更尖銳﹑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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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刻,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她有這麼多人想抓了﹒﹒﹒﹒﹒可憐的女子,她接下來的人生會變成怎樣?而在追捕中將她藏起來的他,下場又會怎樣?他明明可以把她交出去就好,可,她有着和他記憶中的「妹妹」相似的感覺。這大概就是他為何留她在島上的原因了吧?非單純的善意,還有一開始的半點私心,如今她的感能力開始展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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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半點私心,變成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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