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陸奇譚－花淚 - 三

　　難得起了個大早的悅風白見窗外的喜鵲對著自己直叫，還高興今日要走好運了，卻沒想那店門方開就來了個貴客。

　　「東家，可有上好的露芽？」男人的聲音聽著沉穩而溫潤，如醇酒般令人心醉，可聽在悅風白耳中卻是如同地獄索命般可怕。

　　「黑、黑墨——啊不，雲書遙，你怎麼來了？」悅風白瞪大眼看著眼前的白衣男人。

　　銀髮玉冠，白衣繡雲紋，膚白若雪容貌俊秀卻不陰柔，水晶般深邃美麗的紫色眼，若是以植物來比擬，那青年就像是高潔的白梅，但如此玉樹臨風，溫潤如煦的美青年，悅風白知道其外表只是假象，這美青年可是表裡不一的黑墨魚啊，而他的到來無疑是場災難——至少對悅風白和君雩離來說，就是如此。

　　畢竟仍在天界時的經歷還歷歷在目啊，殘忍的讓悅風白不堪回首。

　　「來見見我那蠢木頭，順道來瞧你一瞧。」雲書遙笑得人畜無害，可就是讓悅風白直發悚。

　　「要見君小離就快去，但瞧我可就不必了。」

　　「哦？好友這可是下逐客令？」雲書遙挑起了眉，笑問：「連杯茶都不願招待一杯？」

　　被這話弄得心頭一驚，悅風白連忙搖頭擺手說道：「哪的話，這不是怕招待了你一杯茶，結果讓君小離聽到風聲就逃了嘛！」

抱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悅風白此刻只想雲書遙快點去找君雩離，誰讓他真怕了雲書遙來此不是瞧瞧他那麼簡單啊！就算真要找他麻煩，也得是最後才來他才能想法子脫身。

　　像是認同了悅風白的話，雲書遙點了頭：「好吧，待我去見見那蠢木頭後再回來光顧。」

　　「快去吧快去吧！」

　　待雲書遙走遠後，悅風白連忙將關了茶屋，一邊為君雩離默哀一邊飛也似的往外邊逃去。

　　因為羽師的預言，君雩離煩心了好一陣子，幾度想衝去祈山揪著羽師問個明白，可想起了對方判官筆的身分，她還是忍住了，畢竟惹火了判官筆可是會沒好果子吃的。完全不知自家姊姊內心煩悶，在知道頭號大敵的李三德被收拾掉後，君戀伊就很常跑出去溜搭，沒少讓君雩離氣噗噗的抓回來訓斥。

　　今日，趁著君雩離午睡，君戀伊悄悄的離開了鬼宅，想著今天是去找悅風白蹭茶好還是去找諸葛月蓮玩兒，才走上了河堤卻感受到了一股妖氣。自她們搬回此地後，整座江陵在君戀伊的整頓下幾乎無妖敢在此出沒作妖了——眼下居然出現了妖氣，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君戀伊尋源而去，就見不遠處的河岸邊有幾個黃毛小孩在玩水，其中較靠近河心的小孩背後，一隻濕淋淋的慘白手掌正準備要抓住小孩的腳踝。

　　眼見危險，君戀伊隨手拈了片柳葉，一個劍指施法，柳葉如刃向那鬼手迸射而去。

　　「喂！小鬼們別玩水了！快上岸！」君戀伊大聲喊著，一面放出身上黃泉鬼氣驅趕著河中玩水的孩子們：「動‧作‧快‧一‧點！」

　　懼於君戀伊所放出的森然鬼氣，孩子們一哄而逃，整個河岸上很快就只剩下君戀伊一人。

　　「出來吧！敢在我姊姊腳下作怪，看我怎麼收拾祢！」

　　君戀伊話才說完，整個河岸頓時變得森冷，河中央浮出了一名披頭散髮的白衣女子，不祥的黑氣環伺在她周身，看著就很不好惹。

　　「同樣都是妖物，何苦要為難奴家？」水中女人陰惻惻的笑著，看著君戀伊。

　　「誰跟祢這淹死鬼同是妖物！」

　　「噢，也對，奴家哪敢和曼殊沙華妖比呢。」看著君戀伊，女子露出了看到上好獵物的眼神：「倒是妳一個內丹就足以補上數千年道行呢。」

　　聞言，君戀伊皺了眉頭，手心一翻化出一支緋紅長笛，湊上唇直接吹奏來個先發制妖。樂音起，妖力化成紅色的流光，如同鞭子般甩向水中女人。女人不閃，死白的手一抬，河水如活物般湧起擋下那流光，被打散的水珠如同有生命般彈向君戀伊。輕盈如同舞蹈般的閃過水珠，手中紅笛一轉，又是急促樂曲響起，霎那間滿天紅花雨，片片芳緋落下卻是一點一點的侵蝕著女人被接觸到的地方。

　　侵蝕的劇痛激怒了女人，捲起了河水氣勢洶湧的朝君戀伊撲來，君戀伊眼神一凜還未反應過來，一道凌厲的赤色劍氣劃空而來，僅一擊就奪取了女人性命。

　　放下笛子，君戀伊看向劍氣來源，絳紅色的眼微微瞪大，那是名紅衣的俊秀青年，略顯冷酷的氣質讓青年看起來難以接近，卻巧巧戳中了君戀伊的喜好，而他收回了自己的劍看著君戀伊。

　　「你是誰？」差一點讓眼前人的容貌勾了心魂，君戀伊一臉警戒的看著對方。

　　「花陌辰。」青年．花陌辰語氣淡漠的說道，看著君戀伊：「我知道妳是劍儒仙尊座下的唯一弟子，君戀伊。」

　　聽了對方的話，君戀伊更加警戒了，她退了一步準備找到機會就跑。畢竟會說出自家姊姊身分的，不是友人必定是不懷好意之人。

　　這時，響起了悅風白的聲音：「哎喲喲，還想著怎麼這麼熱鬧，原來是小花兒和小屁孩啊？」

　　「白白！」見到救星，君戀伊連忙躲到悅風白身後。

　　「小屁孩你要找的對象應該不是小花兒吧？但是要從小花兒身上下手，那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喔。」悅風白笑呵呵呵的看著花陌辰，手中折扇輕搧：「弄個不好，可是會惹怒君小離喲。」

　　被悅風白一言點中了自己的打算，花陌辰冷了眼神，不是很甘願的轉頭就直接離開了。看著對方果斷離開的背影，君戀伊卻有種很快就會再見到對方的預感。

　　「白白，那個人到底是誰啊？為什麼要找姊姊？」

　　「那人啊，是天上的天將，是來請妳姊姊回天的。」悅風白收了折扇，瞥了一眼君戀伊：「姑且問問，君小離在宅子裡吧？」

　　君戀伊點點頭，一臉好奇：「在呢，估計還在睡吧？」

　　「走吧，估計等會到鬼宅會有齣好戲可瞧呢。」

　　輕輕鬆鬆的進入了應該設有禁制的鬼宅，雲書遙熟門熟路的朝著君雩離的寢房．聽雨軒走去。

　　想著就要見到七百年沒見的心上人，雲書遙心情就挺好的，只是也納悶著自己的到來竟沒有引起君雩離的注意，若是照以往經驗，她應該會在自己踏入前廳時就出現了，但現在他都已經進到內院了，人卻完全沒有出現的意思。

　　不在嗎？還是早早察覺到他來了，已經逃了？一切疑問在他感受到聽雨軒內那沉穩如水的靈力後得到解答。

　　輕輕推開門扉入內，屏風後的床帳內，君雩離氣息平穩的閉目熟睡。睡相稱不上很好，因為那衣襟微微敞開，露出了一抹雪白，而那眉頭微蹙似乎夢見了什麼似的。

　　「是夢到了什麼嘛？」輕聲低語，雲書遙伸手摩娑著君雩離皺起的眉。

　　七百年的時光未見，熟睡著的人依舊沒有什麼改變，而自己對她的思念卻是越發濃厚，太多的意外和錯過，就不知道君雩離對於這七百年未見有何感想。

　　這時，君雩離的眼簾微微顫動，她要醒了……

　　難得的陷入夢境之中，君雩離看著眼前的雲霧繚繞，才想著要醒來時，一個白衣女子朦朧的身影打消了她的念頭，她顫巍巍看著那熟悉的女子身影，黑色的眼泛出了淚光。

　　「畫蝶？」

　　君雩離悲傷的朝白衣女子伸出了手，但是白衣女子的身影卻在她伸手瞬間消散而去，這讓君雩離悲傷不已，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夢到那名女子了。

　　因為自己的過失，她失去了最重要的友人，在得知了有一祕法可以彌補過錯，她毅然踏上了修仙之道，未曾一天忘記過自己修仙的原因，最終也成功的在二十歲時修成了仙，並再幾百年後習得了那被稱為禁忌的祕法，卻礙於種種限制和阻礙最後無法使用，如今再夢到她代表著什麼呢？

　　緩緩睜開了雙眼，淚光朦朧中隱約出現了白色衣袖，以為是夢的延續，君雩離伸手抓住了那衣袍。

　　「別走……」君雩離略帶哭音的說道，握緊了手中衣袖。白色衣服的主人溫柔的將她抱起。

　　「我才來呢，怎麼就在挽留我了？」

　　聽到這聲音瞬間，君雩離整個人都驚醒了，在看清對方那盛世容顏時，說是用彈的彈出去都不誇張，整個人直接就摔下了床。

　　「你你你你──你什麼時候──！？」

　　摔疼了的君雩離顧不上喊痛，整個人被驚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她真的沒想到會再見到雲書遙，明明七百年前那日和自己吵的那麼兇，就這樣消失在自己面前，怎麼現在會突然出現在她的房間裡。

　　只見雲書遙下了床，一臉疼惜的將君雩離扶起問道：「瞧妳嚇的，沒摔疼吧？」

　　讓對方的語氣和動作弄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君雩離激烈的掙扎了起來，結果這一掙扎居然讓兩人重重倒向床榻，形成了一種很尷尬曖昧的女上男下姿勢，而君雩離的衣襟因為這劇烈的動作大大敞開，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膚。

　　「七百年不見，妳倒是大膽了。」雲書遙眼神微暗隨即壞心的笑笑，伸手替君雩離攏了衣襟。

　　「才、才沒有！還不是讓你嚇的！」完全沒意識到現在動作有多尷尬的君雩離一臉氣急敗壞，瞪著對方那盛世美顏說道：「七百年了，我還以為我們絕交了呢。」

　　明明那雲書遙看著就玉樹臨風、清煦儒雅，對誰都是和和善善的，但實際相處過後卻發現這傢伙根本就是個滿肚子壞水的墨魚，偏偏對方的長相還完全戳中了她的喜好，等到意識過來時她已經讓雲書遙給吃的死死的，直到那日爭執後分別至今。

　　「哪的話，我怎麼可能和妳絕交呢。」飛快坐起身來將君雩離困在自己懷裡，雲書遙在她的耳邊低語：「妳可是我最重要的人呢。」

　　吹拂在耳邊的熱氣和那極為曖昧的話語讓君雩離整個心臟差點停止，臉上一陣陣的熱燙，完全沒意識到她應該要掙脫跳開，只是傻傻的看著雲書遙那深邃漂亮，如同水晶般倒映著自己的紫色眼眸。

　　就在這時，一旁的屏風突然倒了。

　　君雩離愣愣的看了過去後，又一次用彈的掙脫了雲書遙的懷抱，這一回倒是穩穩的站直了身體。

　　「不要告訴我，妳們一直都在。」君雩離黑著臉，雙手插腰瞪著悅風白和君戀伊。

　　「冤枉喔，我們可是剛剛才來的，絕對沒看到妳撲倒墨魚的場面喔。」

　　「嗯嗯嗯！還有姊姊一開始被嚇到彈下床的畫面！我們都沒看到！」

　　聽著悅風白和君戀伊明擺著根本全看到的回答，君雩離整個惱羞成怒。

　　「全部都給我滾出我家啊啊啊啊──！」

　　就這麼被惱羞盛怒的君雩離一併轟出鬼宅，悅風白便帶著雲書遙和君戀伊回到自己開的茶館，並親手煮茶招待。

　　「我說黑墨魚，你都消失了七百年了，現在怎麼捨得出來了？」

　　「還不是聽到了些流言，我才來此。」雲書遙笑意和煦，但其中笑意全無：「再不來，我那根蠢木頭恐怕會被人拐了。」

　　意有所指的話語讓悅風白感到非常冤枉，馬上說道：「別看我，我可拐不動君小離那個千年神木，也沒那意願拐！再說我也名花有主了啊！總之我可不揹拐人這鍋！」

　　雲書遙會來果然沒好事，這倒讓悅風白有股衝動，想上天界去查查是哪個不要命的在那邊胡亂造謠，同時悅風白覺得委屈，他的眼光還沒差到會去喜歡君雩離那類型的奇葩美人呢！

　　「白白說的是真的，我可以證明。」君戀伊也幫腔，絳紅色的眼滿是好奇：「不過我怎麼都沒聽說過我姊姊要被白白拐走了？」

　　雲書遙端起茶杯輕抿後，紫色的眼中帶著讓人發寒的笑，讓悅風白和君戀伊同時的抖了抖。

　　「總之，我會在這江陵住下。」

　　「你找著住處了嗎？」

　　雲書遙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那一天，君雩離就像是炸毛的貓兒般威嚇著雲書遙，本來打死都不願意讓雲書遙住進鬼宅，直到雲書遙笑笑得拿出了她找了很久都找不到的文章孤本，拿人手短的她也只能乖乖讓雲書遙住進去。本以為對方只會住一小段日子就會離開，卻沒想對方就這樣一直住下去，等到君雩離反應過來時，已經完全被對方吃的死死的，後悔都來不及了。

　　君戀伊倒是挺高興的，能夠看著平常冷臉對人的君雩離對雲書遙毫無辦法的樣子，也真真是妖生一大樂事，而她也看出了雲書遙對君雩離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思。

　　某日，後花園的涼亭。

　　再一次的，君雩離被雲書遙弄得炸毛，直接躲去找悅風白的茶館避難去了，看著自家姊姊狼狽逃跑的背影，君戀伊忍不住對雲書遙說道：「書遙哥哥，我姊姊她太木頭，真辛苦你了呢。」

　　雲書遙看了一眼君戀伊，溫和的笑笑：「是辛苦，但逗起來有趣的緊。」

　　「我一直很好奇，你心悅姊姊多久了？」

　　「這不該是年幼的小花兒問的問題呢。」

　　直白的拒絕回答，這倒讓君戀伊更加好奇，但也沒膽子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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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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