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師】骸綱短篇合集 - 惡夢 Just a Dream

某一日，他被惡夢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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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

隨著一聲驚喝，他緊抓著薄被，猛然坐起身。

模糊失焦的視野、劇烈急促的呼吸，以及難以掩飾的驚魂未定。

即便清醒後他很清楚自己方才所「經歷」的一切只是場夢，但他仍是不安地環視四周，試圖在空無一人的房間，找尋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知道，房裡現在只有他。

或許是理性尚存，使他在找尋的當下合宜地用上空無一人這個詞，但又或許是感性的一時上湧，讓他被逼著做出這種毫無意義的矛盾之舉。

沒事的、冷靜點。

感覺到自己的明顯反常，他耐著性子反覆向自己勸說安撫，卻依舊心內難安。

直到幾分鐘後，他才感覺呼吸逐漸平穩，只是身體仍然緊繃，顯然還無法輕易從夢境裡的餘悸猶存中跳脫。

待自覺已稍稍回神，他看向自己身旁。那略有些凹陷的枕頭和被掀放到他身上的薄被，顯示不久前那人還待在自己身旁，只是不知為何，現在，不在。

……骸呢？

心裡的不安被再次挑起，好在他只需微微抬眸就能瞧見從門縫投進來的些許亮光，光線向他暗示著對方的所在位置，為他指引出方向。

他慌忙起身，連拖鞋都來不及穿上，便赤著腳慌亂地上前將門打開，恍惚地順著燈光明亮的走道，朝廚房望去。

不過幾步距離，他就瞧見了那個穿著睡袍、隨意地束起長髮的他。

骸悠然自得地坐在吧台旁，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時不時移動筆電滑鼠，神態慵懶，卻十足專注。

他向他走去。略顯焦急的步伐聲，很快地引起了骸的注意。

「醒了？」注意到阿綱朝自己走來，骸輕柔著語氣，投以一抹淺笑。

才說完，他便立馬瞥見阿綱的一雙赤腳，隨即一改先前神態，微微蹙眉，用上半責怪的語氣問道：「怎麼不穿鞋啊？」

阿綱苦笑一聲，難為情地拉開他對面的椅子落座，掩耳盜鈴般的將赤腳藏於桌底，反問：「我吵醒你了嗎？」

骸只是撇了他一眼，隨即將專注力轉回螢幕上的資料，不甚在意地解釋：「……你睡死的時候，我還沒入睡。」

還沒入睡，那自然就不是被吵醒的。雖然沒有正面回應他的問題，但骸的回答還是令他悄悄鬆了口氣。

然而在他一臉釋然地放鬆後，骸又接著惡趣味地勾著唇角，補充：「但你確實有點吵，我就乾脆起來，不睡了。」

骸的補充讓阿綱頓時渾身一僵。雖然知道這只是個玩笑，但那種被對方嫌棄的感覺卻讓他莫名連結上剛才夢裡的所知所感。

他不敢對上骸的眼神，只能強裝鎮定地低頭致歉：「……我很抱歉。」

那慎重過頭的態度，讓骸隱隱察覺到他的狀態似有些不對。

骸短暫地打量了會兒對方的神色黯然，接著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眉，沉默不語。

原只是想開個玩笑，沒想卻招來這樣的反應。

早知道就不調侃他了。

骸難得有些懊惱。一般來說，他都是怎麼高興怎麼來，鮮少會後悔不說，也幾乎不會有被對方情緒帶著走的情況發生。

也不知今日怎麼回事，不管是阿綱的道歉和方才的囈語不斷，都惹得他心緒煩亂。

「話說，你在看什麼啊？」

也許是意識到氣氛被自己不自然的反應影響得越漸凝重，阿綱先一步微笑開口，故作輕鬆地將話題轉移，連聲抱怨：「這是我的電腦吧？而且我明明有設密碼，你隨手開來看就算了，竟然還打得開？」

骸若有似無地掃了他一眼，順著他的意暫時放下心裡的微妙無措，神情不屑地故作從容道：「密碼是我的生日，我當然打得開。」

像是早就知道他會這麼回答般，阿綱得逞似的輕笑兩聲，又將對話導回開頭的好奇詢問：「……所以你在看什麼？」

說起這事，免不得又要將話題繞回。骸猶豫著，似是在琢磨著該如何開口，又或是該不該開口。

良久，他對上阿綱的目光，悠悠說道：「在看你是不是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啊？」阿綱眨眨眼，滿臉的錯愕且無辜。他著急地憑著直覺反應揮手，揚聲否認：「……我沒有移情別戀喔。」

「我不是指那種事。」骸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在思量好一陣後，才意有所指般地坦言道：「不過，我也不知道那些『對不起我的事』具體來說是什麼。」

阿綱愣愣地看著他，顯然依舊不明白他的話中之意，久久無法回應。

見狀，骸不禁無奈輕笑：「仔細想想，比起我自己瞎找原因，不如你自己告訴我來得有效率。」

他順手將筆電螢幕闔上，轉而對上阿綱的眼眸，鄭重其事地問：「我就直說了，剛才在夢裡，為什麼一直道歉？」

「啊？這個……我有一直道歉嗎？」阿綱困惑地指向自己。不知為何，被他這樣一問後，阿綱心底湧上一絲慌亂，還有一點說不上來的心虛。

骸沒有回應他的提問，只是繼續與他四目相對。但他的表現看在阿綱眼裡，卻像是又一次的肯定。

阿綱努力想回憶起剛才的夢境、嘗試記起夢中自己不斷道歉的原因，可回想了半天，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好像……不記得了。」

總覺得腦袋裡，是一片模糊的空白。

用「模糊」來形容「空白」，聽上去是挺莫名其妙，但阿綱卻覺得這形容真是再貼切不過。

雖然記不起內容，但只要他一試圖回憶夢境，「當時」感受到的驚慌失措便會隨之湧上，令人惴惴不安、心有餘悸。

「我只記得一點感覺……在夢裡，我就像是迷路了一樣……一直到處亂竄、找不到方向……」

說著說著，他有感眼前所能見到的一切逐漸迷濛，彷彿周圍盡是被薄霧遮擋，將他困在其中。

他索性閉上雙眼，低沉著聲，作勢掩藏眼底抑制不住的無助。

他回憶著，不自覺苦笑：「我明明……一直在前進，卻又覺得只有自己沒在前進，總之就是很痛苦、很絕望。」

訴說時，他感覺心中藏有股難以言喻的壓抑，讓他明明正在向人傾吐，卻又像是什麼都沒有向外人道明。

猶如在深不見底的深谷中，無盡墜落。

什麼都不記得，但有件事……卻令他感到格外深刻。

他記得、自己很想見他。

「我還感覺……特別想見你。」

他睜開雙眼。

想看見那個在夢裡，令他朝思暮想的他。

「……呃？」

然而待他睜眼後，阿綱卻頓時一愣。他先是迅速眨了幾下眼睛，接著在確認眼前是真的沒人後，才對著空蕩蕩的座位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驚愕無語。

「人呢？」

也不知骸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竟一點感覺也沒有！

好在那人也不算走遠，阿綱眼角餘光還能隱約瞄見骸的身影。阿綱側過頭，對著那個中途走到廚房悠悠泡起可可的傢伙，沒好氣地喊道：「我可是很認真在回應你耶！怎麼可以聽到一半就跑掉！」

「我有在聽啊。」待收拾好可可粉，骸才回過頭望向他，面上盡是不以為然。

骸慵懶地倚在流理台前，雙手捧著可可，微笑地接續說道：「只是我聽不出你說的內容有什麼邏輯脈絡，所以不是很明白你想表達什麼。」

阿綱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悄悄翻了個白眼，不滿地強調：「我就說我不記得具體內容了嘛，只記得夢裡那種近乎絕望的感覺啊。」

骸無所謂地輕啜著可可，一面隔著杯壁謹慎地感受可可帶來的熱度，一面聳著肩膀敷衍說道：「反正你也不記得內容，那就不必那麼介意了吧。」

「怎麼這麼說啊……」阿綱重重嘆了口氣，有些不快，卻又有些釋然。

雖是有股被戲耍的感覺，但瞧見骸那副蠻不在意的模樣後，阿綱也多少受到影響。身心不自覺地放鬆不說，連說話的語氣都逐漸隨意起來，只是依舊不服氣地繼續嘟囔：「你不明白，那種感覺真的特別真實、特別可怕……」

「好了，別多想了。」骸語帶不耐地出聲打斷，雖然語氣是不容反抗的強硬，但在對方如他所願的住嘴後，態度又隨即溫和三分，不住安慰：「只是夢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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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再真實，也不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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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著他的眼眸，如此說著。

骸勾著抹魅人的笑，意味深長地望著他反問：「不是嗎？」

他的笑，總是迷人得足以使人心神蕩漾。

又沉默半晌，阿綱才恍然回神過來，連忙含糊應道：「嗯、當然……我知道……」

他望著他，看見他終於恢復原來的模樣，淺笑。

「我給你泡了壺洋甘菊。」

說完，骸放下才喝了一半的可可朝他走來，像是在逗著他玩似的，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他額前瀏海，半瞇著雙異色眼眸，溫和說道：「喝了再睡吧，我要先去睡了。」

「好……」

還未說完，他便俯身，掀開他直到剛才都還在不停撥弄的髮絲，在他的額上，留下一記猝不及防的輕吻。

骸放下他的瀏海，用手指意味不明的重重按了下被他吻過的位置，隨後刻意壓低了嗓音，用彷彿能蠱惑人心般的清冷聲音，向他說道：「Buonanotte.」

阿綱失神地望向他，控制不住地紅了臉，如木偶般兩眼呆滯地愣愣回應：「晚安。」

他就這麼望著骸的身影離他而去，直至對方進房，都許久無法回神。

他明明看著他離開，卻沒有不安。

他想著，大概是因為知道他還在。

「只是……夢嗎？」

他想著骸對他的安撫，神情恍惚地下意識伸手撫上額頭。

阿綱側過頭，看向他方才所在的廚房，望著流理台上那杯沒被喝完的可可，還有一旁那壺他為了自己所泡的花茶。

透明的壺裡盛著亮澄色的清澈茶湯。茶湯上，飄著幾朵潔白小花。

和一旁還在微微冒煙的可可不同，壺裡沒被花茶裝滿的上半部分，並未有薄霧般的白煙在其中繚繞。

片刻後，他站起身，光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朝廚房一步步走去。

待停下腳步，他伸手撫上茶壺的透明壺身，輕淺一笑。

果然就如他所想般，溫熱，卻不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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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只是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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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喃喃。

還好，只是惡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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