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雨天。濕冷的台北沒有太陽,只剩陰暗的天空和彷彿能擰出水的潮濕空氣,王夏涼把自己包裹在被窩裡,靜靜聽著雨聲。
數不清是第幾天的雨,感覺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陽光了,自然捲的頭髮也因為濕氣變得蓬亂毛躁,讓人厭煩。王夏涼勉強撐起身子,打開放在書桌上的手機,螢幕在黑暗的房間裡顯得刺眼,王夏涼微微瞇起眼睛。
熟練地點開通訊軟體介面,熟練地進入一個只剩她一人的群組,王夏涼看著曾經熱絡的聊天室發呆。充滿歡快的聊天頁面,現在只剩一片死寂,相簿裡一張張充滿笑容的合照,和早已沒有任何人的群組相對照,顯得格外諷刺。
王夏涼跳出通訊軟體,打開手機相簿,映入眼簾的是剛才群組相簿裡的那些合照,她百無聊賴地翻閱著,在刺眼的螢幕光線下,照片裡的笑容似乎變得扭曲,如同她早已變質的記憶。王夏涼一口氣選取了所有合照,然後按下刪除鍵——「將397張圖像移至垃圾桶嗎?」空氣是冰冷潮濕且寂靜的,只剩下王夏涼帶點鼻音的呼吸聲,她直直盯著相簿的詢問介面,最終按下取消,所有合照再次重回安然無恙的原狀。
王夏涼嘆了一口氣,再次倒回床上。她不敢讓自己睡著,怕再次夢見那段時光,無奈抵擋不了濃重的睡意,她在閉上眼睛前認真的祈禱。別再做那個夢了。
但每次神明總沒聽見她的願望。
熟悉的教室、接近黃昏的天色、鐘聲響起前喇叭的嗡嗡聲,以及一群帶著微笑面具、身穿制服的學生,張牙虎爪襲來,王夏涼感覺光是扭曲的影子就彷彿要將她吞噬。夢裡的她總是動彈不得,即使意識到自己在作夢,卻無法醒來,僵硬的身體任由面具人撕咬,感覺不到疼痛,恐懼帶來的顫抖卻無法停止。一直到面具人停下動作,並且準備摘下面具的那瞬間,才會猛地睜開眼睛,逃回現實。
王夏涼已經數不清她是第幾次做這個夢,不知為何對這場夢的記憶總是特別清晰,每個細節都深深印在腦海,然而即使對夢境內容幾乎倒背如流,每次感受到的恐懼不減反增,像是條件反射一般。
醒來之後發現外頭還在下雨,王夏涼痛苦地閉上眼睛。倒在床上的她全身發燙,衣服卻被冷汗溽濕,外冷內熱的身體讓她感覺每一吋皮膚都刺痛難耐,像無數螞蟻爬滿全身,啃食著無力的她。臉頰潮紅發熱,王夏涼分不清那潮濕是淚或汗水,只感覺眼眶發酸,連閉眼都像是被火灼燒般疼痛。頭脹痛著,整個房間的天花板像是在旋轉,或許是過快的心跳使然,總感覺在地震。
可能是太過疲憊了,王夏涼又昏睡過去。
她再次來到那間教室,一模一樣的佈局和情境,恐懼爬滿全身,卻和從前的經歷一樣無法動彈,她只能緊閉雙眼祈禱面具人不要出現。但下雨的夜晚就彷彿神明休假一般,她在內心的呼喊沒有奏效,面具人再次以扭曲的形式現身,這次甚至感覺他們變得更加龐大,明明戴著面具,卻能感覺他們一個個雌牙咧嘴,面具上的微笑愈發毛骨悚然。
面具人一步步靠近,王夏涼發現她這次連眼皮都無法控制,只能被迫睜著眼睛,看著眼前駭人的怪物逼近。
——誰來
——誰來救救我
——救救我!
王夏涼在內心嘶喊著,卻沒有任何聲音傳遞出來,當然也沒有任何人出來拯救她。就像那個秋天,像她拚了命想忘記卻怎麼樣也忘不了的那段日子。
幾乎是乞求了,王夏涼努力想張開嘴巴呼救,卻連呼吸都彷彿被扼住一般,漸漸感覺喘不上氣,視線開始模糊。
就在此時,來到她眼前的面具人突然停下腳步。
接著,他們摘下了面具。
眼前突然變得清晰,王夏涼看清楚了那些人的臉,窒息感消失了,身體也不再感覺被束縛,她卻依然動不了身,整個人癱坐在地。
面前的人們不是別人,而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曾經最重視的人。
也是最後對她補上最後一刀,瀟灑離去的人。
王夏涼睜開眼睛。
房間的燈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了,床鋪旁的小桌上擺著一小盤餅乾和一杯熱茶,還有一張紙條。有人來過。
王夏涼拿起紙條:
小夏,是阿姨讓我們進來的,餅乾則是我們去妳最喜歡的那間店買的。
自從寒假開始妳就不再和我們聯繫了,我們不確定妳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來家裡找妳,阿姨說妳一直在家,但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不知道妳是不是在生我們的氣,那天我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控制不了情緒……對不起。
希望妳能原諒我們,我們也希望能和妳面對面聊聊,如果妳願意的話。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9FjfILA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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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片的字跡像她的主人一樣,飄逸中帶點俏皮,語氣卻是和平常不同的小心翼翼及拘謹,王夏涼輕笑出聲。
「什麼嘛,真不像妳。」這是寒假開始以來,她第一次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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