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個是咩?點讀?(這是甚麼?怎樣唸?)」
「『!Ni Tṣa-!Ḷe ṛu-Ye』,意思喺『請勿停留』。『!Ni』喺吸氣音,呢個喺代表禁止、不要、不准等等;『Tṣa-!Ḷe』,前面嘅『Tṣa』喺硬音,後面嘅『!Ḷe』喺吸氣音,呢嗰喺停留、停駐、定止咁解;最後嘅『ṛu-Ye』喺語氣助詞,『ru』喺捲舌音,舌頭仲要再靠上少少。西蘭語無咁多彎彎繞繞,用『ṛu-Ye』收尾,讓語氣婉轉啲,唔會太命令式。(『!Ni Tṣa-!Ḷe ṛu-Ye』,意思是『請勿停留』。『!Ni』是吸氣音,這個是代表禁止、不要、不准等等;『Tṣa-!Ḷe』前面的『Tṣa』是硬音,後面的『!Ḷe』是吸氣音,這個是停留、停駐、定止的意思;最後的『ru-Ye』是語氣助詞,『ru』是捲舌音,舌頭還要再靠上一點點。西蘭語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用『ṛu-Ye』收尾,讓語氣婉轉些,不致太命令式。)」
「原來喺咁……嗰邊水車前面嗰牌上面又喺咩字呢?(原來如此……那邊水車前面那塊牌子,上面又是甚麼字呢?)」
「『!Ḷu-ṛa Yeṛ-!ṭa』,供水處。不過佢呢度喺簡寫,『Yeṛ-!ṭa』就喺水,前面『!Ḷu-ṛa』喺供應、供給。佢將站點嘅意思隱去,不過實際大家見到,就理解是供給水嘅地方。(『!Ḷu-ṛa Yeṛ-!ṭa』,供水處。不過這處是簡寫,『Yeṛ-!ṭa』就是水,前面『!Ḷu-ṛa』是供應、供給。它隱去站點的意思,不過實際大家看見,自然理解是供給水的地方。)」
一如曉可羅司猜想,果然兩位女孩子孤苦無依下,自然而然會被立心不良的壞蛋盯上。入住營地幾天下來,不單止最初那三個男人回頭找麻煩,還有各種各樣的傢伙趁虛而入。慶幸這位東方男人一諾千金,不時路過插手,趕走並嚇退那些不良分子,得以保障兩位女孩子的安全。
一往一來,多少混熟後,曉可羅司決定大膽起來,找東方男人討教,學習本地人的母語西蘭語。
東方男人膽敢對天發誓,他平生從未聽過如此荒謬的請求。相當於一位南越國人找一位英國人學習唐語一樣,叫人無從評估其中的因果邏輯。
「妳認真呀?(妳認真的嗎?)」
「我講真㗎。(我是認真的。)」
「因咩解究叫我教妳呢個西蘭人學西蘭話?(為何要叫我來教妳這位西蘭人學習西蘭語?)」
「箇中當然有很多理由啦!總之依家就只能拜託你啦!(箇中原委一言難盡!總之現在就只能拜訪你啦!)」
東方男人雙手抱在胸前,看不透他在想甚麼。曉可羅司把昨晚省下來的一小包乾糧塞到對方胸前,再三央求道:「求求你啦!只要願意教我,我咩都肯制!(拜託了!只要願意教我,我甚麼都願意做!)」
曉可羅司記得,舊世界之中,好像有些男人對幼小的女孩子有特殊的愛好。這幾天來騷擾他們的,其中疑似就有這樣的人。於是這時便嘗試用自己的身體來勾引一下,看看這位東方男人是不是「同道中人」。
沒辦法,如今曉可羅司,除去這副身體以外,就一無所有了。處身如此田地,哪有條件說三道四?只要能派上用場的底牌,就得全部都攤出來。
「妳喺抱住幾大覺悟先講得出咁嘅話?(妳是抱着多大的覺悟說出這種話的?)」東方男人語氣非常重,幾乎是衝口而出,聲線也拔高幾分:「算我怕左妳啦,教就教啦!(算我倒楣,就教妳吧。)」
「好嘢!(太好了!)」
「事先聲明吓,我嘅西蘭語唔喺咁標準,只喺半桶水嘅程度,勉勉強強叫應付到日常交流喳。(話先說在前頭,我的西蘭語並不標準,只有半桶水的程度,勉勉強強算應付到日常交流的地步。)」
「無問題!」
曉可羅司並不介意,反正教師就只是引路人。只要有基本的認知,搞懂語音語法,他就能夠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快速學會整套語言。接下來東方男人便先說明西蘭語的字母及字音,曉可羅司在營地內看見的文字都問一遍,反覆死記硬背。不用幾天功夫,終於能夠說一些簡單的詞彙及句子,可以與阿爾希兒談上幾句話。
——當然也就只有幾句話。
要是再談得更久,就「無言以對」,變成啞巴了。
藉由學習西蘭語,曉可羅司與東方男人的關係也越來越好。對方看上去很高冷陰沉可怕,但其實既頹廢又溫柔,根本一點兒也不暴力。由於整個營地中只有曉可羅司會說唐語,對方也就偶爾拉住曉可羅司,若無其事地抒發情懷。
東方男子,名叫馮子健。從東方的南越國而來,徙步穿過亞洲大陸及歐洲大陸,抵達北歐這個小國。為何要徒步千里至此,卻沒有進一步說下去。
「『!Ḷu-ṛa Yeṛ-!ṭa』……『供給水』……喺喎,你唔過去洗下塊臉?(對了,你不用去洗臉嗎?)」
「洗左啦。(已經洗了。)」
「邊度有?(哪兒洗了?)」
「細路女咪管咁多。(小女孩別管那麼多。)」
曉可羅司外表是十二歲的小女孩,內在卻是活上接近七十年的成年男人,故此在某些地方與子健相當投契,不時便像兄弟般互損互插,說話百無禁忌。子健即使疑惑,但就算他敲破腦袋,都不可能知道真相。
就在二人老樣子拌嘴時,忽然有人撞上身後的鐵絲網,發出「沙嘞沙嘞」的聲響。二人同時回頭,看見是對面另一區內,有一個兜帽罩頭,披着灰色棉麻披風的人,半邊身子倚傍在鐵絲網上。左手五指緊緊抓住鐵絲網,同時不斷喘氣,似乎非常難受痛苦。那怕雙方中間隔了一張鐵絲網,可是子健仍然下意識的把曉可羅司拉去身後,攔在前面。
對方的左臂上,束着紅色的臂帶。
「新人類?」
如果說,之前僅是個人朦朧猜想,那麼現在則是學懂讀寫西蘭語後,確切的肯定。這邊營地的軍人果然在分流管理,將舊人類及新人類分別安置,不許雙方直接接觸。這幾天曉可羅司嘗試貼近鐵絲網,與另一邊聯繫。那邊的新人類不像另一邊的舊人類那麼冷漠,即使雙方言語不通,還是願意走來交談。可惜曉可羅司的西蘭語還未學會,除去打招呼以外便辦不到,害他無法向對面「過去的同胞」打探情況。
驟然間遇見眼前這位可疑的新人類,曉可羅司不由自主的打量多幾眼。如今屈身於舊人類軀殼,智力及體能均受到極大掣肘。猶幸像是超人直覺之類第六感官,多少還是保留着。感受到對方的心靈及思想都無限趨近分崩離析,處於毀滅邊緣,狀況可謂刻不容緩。
「喂!你……!Xya-ṛo, Baṛ-!dzo, !Ze… Po-!ṭṣeb-ṇa, Po-!moṛ, !Ka?(身體、非常不好……需要、幫忙、嗎?)」
曉可羅司努力以胸中僅有的幾隻西蘭語詞彙組成句子,子健聽到後,也問那人道:「需要找醫生看看嗎?」
對方好像回答一句,不過音量太小,幾乎聽不到。與此同時,另一位兜帽罩頭身搭披風的人,急急跑過來幫忙扶起他。
「たけし!(Takeshi!)」
兜帽下面赫然傳來女性的嗓音,頗為悅耳的日本語進入二人耳朵,一時之間好生舒服。很難想像在如斯亂世下,還能聽到這麼輕柔甜美的女性嗓音,令人驚喜連連。那位兜帽女抱住名叫「Takeshi」的兜帽男,防止他癱軟在地面,然後朝鐵絲網對面的曉可羅司二人低頭:「す……すみません……ああああ……!Su-mi-!ma-ṛen.(對不起。)」
咦?日本語?難不成是日本人嗎?
不是說這處是遠在北歐的小國嗎?先是碰見一位南越國人,繼而又遇見兩位日本國人,這是甚麼神仙機率?
曉可羅司會日本語,難得遇見身為新人類的日本人,便打算與他們交流一番。相比舊人類,曉可羅司還是比較信任新人類,至少個人操守及品格上令他安心。無奈身邊站着子健,若然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會說一口流利的日本語,那麼事後勢必惹來更多懷疑與質問。
子健倒沒有那麼多顧慮,反而主動挺身踏前一步,朗聲問:「あなたたち、は日本人ですか?(你們是日本人嗎?)」
咦?咦咦咦?子健居然會說日本語?曉可羅司從來都不知道耶!不止身邊的曉可羅司,連對面的兜帽女同樣嬌軀一震,回眸望來,隱然拋出不可思議的目光。
「えっと……君も?(那個……你也是日本人?)」
子健搖頭:「いいえ、ただ日本語が話せるんだ。(不,只是碰巧會說日本語。)」
「へえ、そうなんですか。(哎,原來如此。)」
子健再次望向她身邊的兜帽男,渾身乏力,全靠兜帽女扶持才勉強站着——或者說,是掛着——的樣子,關心問:「お連れ様は、大丈夫でしたでしょうか?何かお手伝いしましょうか?(妳的同伴沒問題嗎?有沒有需要幫忙?)」
考慮對方是日本人,可能人在異地,言語不通,不曉得怎樣向營地的士兵求助,向醫生描述病況。若然如此,子健不介意代為出「口」,擔任翻譯。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彼のことを見てますから、ご心配いただかなくても大丈夫です。(感謝關心,我會照顧他的,所以不用擔心。)」
兜帽女婉拒好意,調頭繼續走。那怕一個人支撐兩個人的重量,也沒有輕易動搖腳步。未能趁機與對方進一步接觸,讓曉可羅司感覺有點可惜。就在二人目送對方背影遠去時,驟然一陣強風吹來,曉可羅司與子健不約而同的側身扭頭,避免風沙髮絲入眼。前面兩人的兜帽,卻來不及扯住,直接吹翻開來。兜帽女那頭深紅色的及肩頭髮隨風展開,急忙彎起右臂,將眼前的髮絲撥回耳後。不意間兜帽男膝蓋一彎,整個人自兜帽女左身側滑落,像破布般倒在地上。
「たけし!(Takeshi!)」
兜帽女驚呼,即時蹲身抱起兜帽男。當退去兜帽後,男人展露出頹喪的表情。既不曾打算站起來,也沒有拒絕兜帽女的協助。女人再度攙扶男人,將兜帽戴穩,始繼續往前走。
「喂……喂喂……莉可蕾拉?莉可蕾拉?莉可蕾拉!」
「啊!」
「唏!叫了妳幾聲都唔應嘅?做咩無啦啦發呆?(唏!怎麼叫了幾聲都沒有反應?無緣無故為何發呆?)」
「呃……無嘢……好啦!我哋都是返去啦!(呃……沒事……好啦!我們還是回去啦!)」
曉可羅司轉身後,臉色倏地變得陰沉,不得不努力抹走,以免身邊人發現不對勁。自問突然穿越回到公元2099年,而且還是與既知歷史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他都能夠保持鎮定,沒有表露半點慌張。唯獨剛才目睹兜帽男臉相的那一瞬間,曉可羅司差點繃不住,呼喚他的姓名。
——鈴木武。
那場連邦政府對新人類宣戰的戰爭中,喻為「最強機師」、「戰爭英雄」、「萬人莫敵」的人形機甲皇牌駕駛員!
絕對不會有錯!這位男人,在原本的歷史中,可是非常有名。不僅在戰爭中揚名立萬,同時亦是運命指引的前身,運命計劃最初參與者之一。
話說在戰爭初期,沒有任何人看好新人類。不同於地球上的連邦政府,擁有無窮無盡的海量人員及物資,眾多太空殖民地的人口及資源加起來,都可能萬萬及不上地球上一個細小國家。彼時還是一名普通研究員的迪諾.布蘭度,大膽對月球的軍方提出運命計劃的雛型,利用基因測試,篩選出有潛質的駕駛員。
鈴木武正是那時候計劃首批參與者,測試得出擁有駕駛人形機甲的天賦後,便安排擔任人形機甲駕駛員。起初表現平平無奇,與其他駕駛者並無分別。直至經歷好幾場戰爭後,才嶄露頭角,成長飛快,成為戰場上的MVP。
包括武在內,好幾位判定有潛質的新人類,都有着驚人的表現。「讓最優秀的人,做最優秀的工作。」每個人都在最適合自己的崗位貢獻力量,發揮1000%的本領,如是者才會以一敵百、敵千、敵萬。小小的月球殖民地,能夠頑強抵抗連邦軍入侵,不斷以小勝多,創造出無數傳奇的戰役。
無論如何,正是由於武的成功,宣示運命計劃的正確性,才會有更多人陸續接受測試,讓運命計劃推廣出去。後來迪諾當上月球殖民地總統,更是確立為官方制度。
凡是接觸那段歷史,又或研究運命指引,均不會漏掉「鈴木武」這位名人。老實說曉可羅司無數次從各種書本、卡劇、遊戲、歷史數據見過他的臉,印象深刻,閉上眼都認得到……好吧,前題是別像子健那樣,蓬頭垢面如同乞丐,那麼便真的認不出來。
「這麼說來,鈴木武身邊那位紅髮女子,莫不成是他的妻子露莎.克瓦皮爾?天呀!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他們相遇!太巧合吧?」
這幾天曉可羅司不僅從子健處學習西蘭語,還打探「這邊世界」的「歷史」。整個世界最大的分歧,就是迪諾.布蘭度提早死亡。原應成功推廣的運命計劃被毀棄甚至污名抹黑,發起人迪諾也被誣蔑成意圖獨裁控制人民的瘋子。下面有人發動軍事政變推翻迪諾,最後被身邊人殺掉。此後月球殖民地換成另一位總統古尼絲.格拉迪亞,提倡愛與和平。儘管在她帶領下擊潰連邦的太空部隊,卻未有乘勝追擊,長驅直進打倒連邦本部主力,相對地連邦這邊也沒有求和,結果戰況陷入膠着狀態:誰也沒有勝利,誰也沒有敗退。
連邦一直圖謀重建太空部隊,再度反攻月球殖民地。為此加緊壓榨地球上的資源。缺乏資源下,不少人挺而走險當起盜賊。連邦政府不管,還加入一起搶。尤其是那些站隊支持新人類,又或隔岸觀火的中立國,全部都被刻意洗劫甚至入侵。
面對漫無止境的亂局,古尼絲採取的對策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成立一支「維持和平特殊部隊」,哪邊有戰亂,就往哪邊投放,亂入戰場制止兩邊戰鬥。乍聽起來很美好又高尚,但事實上就是假仁假義白忙一場,啥也辦不到。一旦特殊部隊離開,返回宇宙後,戰火又再重燃。
別說子健,連曉可羅司都發現,長此下去不是辦法。一天不真正結束戰爭,不釜底抽薪解決根源問題,一天都不可能迎來真正和平。
「古尼絲.格拉迪亞……沒聽過這個人啊……究竟是誰呢?唉,整個世界都亂奪了,真麻煩。」曉可羅司思緒紊亂,努力整理現況時,未有察覺子健一直都低頭盯住他:「真是不簡單的小孩呢——嗯,究竟是不是小孩子,還真不好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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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封禁之地屠龍中,勿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