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壹株,生長於彼岸高嶺之上(一)
「凝修師兄,辰日階的孩子們已經完成了最初修練。近期該是要安置他們了吧?」一名眉清目秀的女子走了進來。她宛如溫柔的春風一般,嗓音也令人從骨子裡感到舒適。
宋凝修從桌案上堆疊的書卷中抬起頭來,目光並沒有鎖定女子,而是看向虛無之處。他道:「嗯,這事兒我明日處理,妳先將名單交上。」
「是。」申醉月恭敬的回答,接著便轉身離去,準備掌門師兄要的東西去了。
阜真山地理位置奇特,造就四季東面如春、西方如秋、南處炎熱、北地寒雪之奇景,並眷顧著珍奇的靈獸與兇獸。雖說此山擁有許多靈草妙藥,在這不同處生長的蔬果也是各個豐美,但因氣候奇異野獸又多,故山上無百姓立足之地,唯有一門派,世人喚其為梵日。
梵日門每三年下山招一次學徒,年齡最小垂髻最長幼學,身分低從孤兒高至名門。通常孤兒想入門,為的只是尋求一線生機。但在山下被選上了也不能大意,因為想要入門,還得看那孩子自身的天分與運氣。
若運氣好卻沒天分,安全到達山上後也只是當個沒地位的書僮下僕。有天分運氣差的,就算當時人是跟在帶隊的修仙者身旁,被野獸活生生叼走,他們也不會出手相救。
這只是孩子們想成為修仙者的第一個試煉罷了。
梵日門已存在百年之久,但因身處阜真山,一般人通常是有去無回,故此世人無法對它深論,形容它僅以二字「神秘」。
三日後,門派中的大演練場已聚集了許多孩子。他們的幾名師兄師姐們負手站立於四周,場面蔓延著一股緊張的氣氛,是顧忌師兄師姐的,也有對自己未來感到不安的。
雖說如此,還是無法使孩子們靜下嘴巴,吱吱喳喳的,像是演練場上的不是他們,而是一群小麻雀。但由於選拔還未開始,矗立於台上的宋凝修也未多加以管教,只是希望他們能把握現在相處的時間,因為再過一會兒,就要分門了。
又是一陣吵雜,朝門口看去,這次引起躁動的是東風堂之主申醉月。她噙著笑,一身綠松色衣裳隨走動搖曳,深咖啡色的秀髮未束起,僅是柔順披落於背後。在她身後的是東風堂的學徒,清一色為女性。若是修為再高,便能知曉她們身上都有木、水、風幾個元素的波動。
為何僅有木、水、風的元素波動?那是因為申醉月只收這三靈根的修練者。並且,只限女性!
而申醉月本身就是木風雙靈根。
「只差巍義師弟了。」宋凝修見申醉月吩咐了東風堂的學徒幾句話後,朝著自己緩緩走來,他便說道。他的聲音淡如清風,卻是一字不差的傳入對方的耳中。
「玄師兄… …這次會來嗎?」隨著申醉月到來,清風中似乎還帶著一縷香氣。不是胭脂味,但又說不上是甚麼,總而言之宋凝修並不討厭。
「不知,」他看她終於走上台,便回答:「但我已經派人傳信知會了。」要不要來,還得看師兄當下的心情。
聞言,申醉月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看向了演練場上稚嫩的新芽們,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捨。宋凝修沒打算跟她聊天談心,僅是用墨黑的眸子盯著她。
「15年了,玄師兄也該收徒了吧。」申醉月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看向宋凝修。說到大師兄玄寂,這些年來他們三個師弟妹也沒少擔心過。玄寂目前膝下無弟子,就是單獨一人住在阜真山北邊的北暗閣裡,使得原本就四季寒雪的地方又更加冷清。
玄寂好清淨,不喜外人進出他的管轄範圍,否則以他的個性絕對是一言不發的就將你一掌轟出北暗閣。而這四位師兄妹中又屬玄寂能力最高,故此無人膽敢打擾大師兄,以免招來無妄之災。
跟大師兄比武?你傻了嗎?不怕被活生生地丟下阜真山?!
「他的性子妳也不是不知,但若這次他肯來,我也會在勸勸他。」宋凝修回答,幾人之中就屬他跟玄寂最為要好,若是說上幾句勸言應該不難。玄寂不近女色也不喜女性,雖然申醉月並無勾引他之心,但本人卻是對這位師妹有著無比疏遠的態度,多次都讓學徒時期的申醉月跑來跟宋凝修哭訴。
『嗚嗚嗚嗚嗚為什麼玄師兄都不理我!我只是問他要不要吃點果子而已啊嗚嗚嗚嗚嗚… …』
『玄師兄該不會是斷袖… …』
『… …聶巍義,你找死嗎?』
見宋凝修掛保證,絕無虛假並且誠意十足,申醉月也勾起一抹微笑,「這次的孩子能力都不差,光是異靈根的就有十來位,天靈根的更不用說。若是毅力足夠,都是能花心血栽培的好苗子。」或許日後能在這塊大陸闖出一片天的,就是眼前的這群孩子!
「難得有眾多優秀的孩子,總有一個能入玄師兄的眼吧?師兄孤獨了這麼久,有個人陪咱們也能安心。」想到這,申醉月不免寬心了些,又露出了她還是學徒時期的俏皮笑容。雖失了穩重,卻是打從心底的開心。
宋凝修也不免經她的情緒渲染,微微勾起嘴角。
「我說你們是在為大哥挑學徒,還是在為他選媳婦啊?!」有些狂傲又霸氣的聲音傳入這對師兄妹的耳中,雖然聽來是在挑釁,但孰悉出聲者的人就知道他只是在打趣罷了。
「巍義師弟,你這話不恰當。」宋凝修皺眉,唯有面對這人,他才會如此嚴肅又沉悶。
聶巍義聳聳肩,火紅的道袍跟著擺動,像是他的主人一樣狂妄又有震攝力。「所以我靠近你們時候才開口的啊,你們都不知道我憋了多久話。」
聶巍義身後跟著幾名同樣火紅道袍的青年,他們各個臉色尷尬,認為自己是聽到了不該聽的對話。這次聶巍義帶來的人無非是他西烈院主力徒兒。而跟申醉月相反,這人只收男性學徒,並且限定火、土、雷靈根。
手一揮,西烈院的人便往左方走去站成一排,煞是帥氣。純女性的東風堂與純男性的西烈院,兩方男女並非沒有結為道侶的例子,但通常除了因缺乏某種賀爾蒙見而到對方人馬後犯花痴的狀況,有更大的機率是兩方打起群架來。因此現在才會呈現訓練場左方是西烈院人馬排排站,右方是東風堂學徒靠邊站的情景。
比起打群架,宋凝修還比較希望這兩群孩子找到適合的人選,結為道侶。
正要繼續開口,忽有一股氣壓襲來打斷了聶巍義的話。在場的孩子包括學徒們瞬間安靜,怕是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察覺。只見一身影突然出現於半空中,使得第一次見到踏空而來之人的孩子,頻頻張嘴。
「大哥,真是霸氣的出場方式啊。」聶巍義先回過神來。其實現在玄寂所釋放出的威壓並不足以震住他的師弟妹三人,只是聶巍義等人實在沒想到玄寂事隔多年終於肯在新學徒分門的這天來到現場,故此十分震驚罷了。
當事人玄寂並沒有打算回答聶巍義甚麼,只是以腳尖輕點地面,優雅著地後,用他那冷漠低沉的聲音問:「開始了?」
「還未,如今是可以開始了。」宋凝修對著自家的師兄微微一笑,並同時煞到了台下許多女學徒的心。但真正回應宋凝修的是一個點頭,他並不介意,畢竟對於玄寂的冷他早已習慣了多年。是以,他直接用自己那清冷的聲音揭開序幕… …
方才眾人的目光皆在踏空而來的玄寂身上,固然沒發現有兩個遲到的小丫頭偷偷的鑽入人群。
「小九,對不起連累妳了。」在終於安全抵達之後,那兩個小丫頭中,綁著雙丸子頭的一開口就是道歉。水靈靈的大眼飽含歉意,並且還帶著幾絲水氣。
「沒事兒,咱們這不是安全抵達了嗎?」被稱為小九,實則是這次辰日階入門的小學徒中,排行第九的九師妹回答道。
梵日門一入門會先有修練的初期三年,而在這期間會以年紀作為排名,直至三年後的今天。今天過後有些人便會是宋凝修的直屬學徒,或是成為申醉月、或聶巍義的直屬學徒,屆時會在各小門中重新進行排行編排。
「啊!」的一聲,突然小九一把拉住比自己大幾歲,卻糊裡糊塗的師姊。反應過來才知道,原來後者方才差點跌了個跤。
二師姊唐淼蝶回以傻笑,謝過後便拉著小九的手向台上看過去,道:「今日四尊都來了,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啊!」那眼中是掩不住的興奮。
「妳倆可真久。」一名將黑髮高高束起的女孩朝她們走了過來。女孩眼神銳利,眉宇間帶著一股傲氣,如此歲數就有著比同齡孩子還成熟的氣質。女孩沒問她們就因何事而耽擱,只是接著說:「看到台上黑衣的那位了沒?那就是玄師尊了,四尊中最強大的一位。」
聞言,小九靈動的轉了下雙眼,眨吧眨吧的盯著遠方的玄寂瞧,「可是五師姊,左看右看我還是喜歡申師尊。」
「好好好,那妳就好好地跟著申師尊唄。」五師姊霍瞳好戰的一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說:「我待會兒一定會盡力表現,好入玄師尊的眼!」
在孩子們眼中,傳說中的玄寂既然已從阜真山高處的北暗閣出關,一定是要破例收徒,眾人怎能放棄這大好機會呢?!但殊不知,玄寂只是一時興起、心情好便接受了宋凝修的邀約罷了。會不會真的收徒,還得看這人當下的心情呢。
「哼哼,有些人就是不看看自己是甚麼樣子,還妄想攀上枝頭當鳳凰?」一個還未脫稚氣,卻也聽得出其中嬌氣的聲音在三人身旁響起。朝那一看去是位十來歲的女孩,她在不遠處一聽到霍瞳的話,就藉機勾著嘲諷的笑走來。
廢話!四尊之中最強大的玄寂都下山尋徒了,自己怎能放棄這機會?若是能讓那人成為自己的師尊,以後走路都有風了!想及此,江詠瑀的笑又扯得更深了。這機會,只能屬於我江家女兒的!
江家乃城中官人之家,支系廣大且在宮中擁有許多人脈。所以江詠瑀會因此高傲,也不是沒原因。
「妳… …」霍瞳本就比較沉不住氣,臉一黑,就要上前跟江詠瑀拚命。不料小九手一擋,將霍瞳攔了下來,「不知三師姊這是何意?若照師姊所說四尊們是以我們的”樣子”,來決定是否收我們為徒… …那麼,三師姊的意思是師尊們都只是看人表面的泛泛之輩?」
不等臉色變難看的江詠瑀回話,小九又繼續道:「不過師妹看三師姊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吧?所以在此提醒師姊,這兒是梵日門派之地,而不是在皇宮選妃!」語畢,她還眨了眨大眼,模樣煞是可愛,好似剛剛的話都不是從她嘴裡吐出的。
「妳… …!」說記性不好就算了,江詠瑀好歹也才正值荳蔻,何來的老?她的嘴是毒,但腦子可沒小九一樣機靈好使,於是這一受氣下來,便是舉起粉拳想往對方身上打去。
「!」「?」小九並非躲不過江詠語的拳頭,畢竟對方這三年來都懶於修練,而自己則是跟她相反。但在小九要低身閃躲,想讓這位大小姐撲空吃土時,一抹高大的身影擋在了自己的身前,並以氣將江詠瑀輕輕的往後推了一步。
「在此打架,成何體統?」低沉的嗓音帶著冷漠,小九回神一仰首,入眼的便是玄寂的背影。
「玄… …玄師兄?」申醉月在遠方的台上吃驚喚道。方才宋凝修還在以言語叮嚀著孩子們一些事情,好好的,身旁的玄寂咻的一下就不見了。她疑惑的左右張望,倒是在看到了玄寂輕輕以氣推開江詠瑀的一幕。而江詠瑀是這三年來被分配給自己教導的新學徒之一,申醉月別的不怕,就是擔心這孩子惹怒了自家的大師兄!
剛才站在其他三人前方的宋凝修沒意識到玄寂的突然消失,待申醉月出聲後才發覺不對,便迅速轉頭問:「發生甚麼事了?」
「不清楚!」邊說,她邊躍下台子,急忙走向玄寂他們那處。途中倒是輕鬆,因為孩子們見到她走來就會自行讓出一條路。
「玄師兄,怎麼… …」「!」
一聲怪響從南邊傳來。
玄寂剛瞇起雙眼,一隻身形似豹的奇獸便躍過牆頭,蹦進演練場。奇獸一著地,便是朝著眾人橫衝直撞,牠頭上生得一角,又更具殺傷力。
宋凝修與聶巍義離奇獸較近,回過神後便拔劍要刺向牠。但無奈奇獸穿梭在孩子們之中,兩人也不好攻擊,只能以法術控制奇獸的行動。
正準備捏訣時,奇獸又發出了奇特的叫聲,一個眨眼間便跳出人群,姿勢怪異的跑出演練場。
眾人皆驚在原地,心裡直喊:「這就是所謂的來的快去的也快?!」
而玄寂則是默默的看著奇獸搗亂人群,連腳步也不曾動一毫。因為他認為這事宋凝修他們可以解決,還不需要他出手。
然而,一個嬌小的身影衝出了人群。
原來從一開始,小九明亮的雙瞳就一直緊盯著奇獸的一舉一動,所以在牠跑出演練場的瞬間,目光中閃爍了下,人也跟著追了出去。
不料小九會有此舉,玄寂沒反應過來,一時半刻只好任由她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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