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歲的時候跟爺爺奶奶生活,由於條件不好,一直是租住的別人家的房子,兩三年的時間裡搬了幾個地方,因為爺爺是做廢品回收,住的地方一直是被塞滿了各種硬紙板和塑料瓶,空氣中隨處散佈著腐敗、破舊的味道。
有一次換了一個新地方,依舊是那種八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土坯的牆頭,黑色的房瓦,下雨的時候還會滴滴答答地不停,地面由於沒有水泥,土塊一個一個的突起,不知道是人走動的太多,還是時間太久,突起的土塊也變得很圓潤,像是一個個半掩的土球,又黑又硬的嵌在地面上,鋪開看去,就像長在自己身上似的,免不了陣陣發怵。
不同的是,院子裡有一塊隔出的地兒搭了一個簡易的竹棚,竹棚裡竟然堂而皇地駕著一具棺材!那時候雖然年紀小,至少知道這玩意不是什麼祥物,黑色的塗漆,一掌厚的棺材蓋相較於棺木的下部份在前側有近半米的突出部分,特別是夏天,又打雷又下雨的時候,電閃雷鳴,感覺這棺材中一定是什麼邪物被激活了,不然怎麼會讓人那樣地心生怖恐。這種時候,我是萬萬不敢走近那黑東西一步的,心中充滿了對其恐怖的極盡想像,比如突然伸出一雙黑色的爪牙,將我扯拽進那棺木,或者蓋子突然掀開,詐屍一般出來個怪物,將我吃去,而且還是從頭開始吃起來的那種吃法,又或者半夜裡面的東西會偷偷出來,悄悄的來到我床前吸取我的魂魄...因為那棺木的存在,那幾年的時間過的真是提心吊膽,感覺自己的小命隨時就要被取去似的。
還記得又一次,早上我起床看到爺爺用火鉗夾著一條紅色花紋的蛇,我還以為是爺爺抓到的,只見三兩下這條花蛇就被爺爺切成了一截截的,用回收來的鐵皮小碗將其煮熟,喚來了家中的黑色貓咪,看著黑貓吃著煮熟的蛇肉,爺爺這時才告訴我,原來,前一天晚上,他聽到貓咪的嘶叫,開燈發現黑貓正與一條花斑蛇搏鬥,而且已將那蛇咬傷並制伏,當時這條蛇就在我們的房間,若不是家裡的的黑貓及時發現並以命相搏,甚至會威脅到我們的生命...睡了美美的一覺剛剛蘇醒的我,聽完這一過程描述,後怕極了,充滿了對黑貓的感激和敬意,趕緊抱著貓咪那個親啊,簡直是我的救命貓好麽...
還有一年一度的「鬼節」,也就是中元節的時候,不知道是自己平時太頑皮了還是大人們只是想逗逗小孩子,到處聽著大人們說,「小朋友不聽話就要被幽靈和鬼魂抓去咯!」,語氣中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意味,還不忘給你出一個主意讓你看到希望,「回家要拿一隻空碗,在碗裡面放上一半的水,然後要將一隻木筷子豎立在碗中央,這樣就不會有鬼魂來找你麻煩了」。根本就是讓你吃定了這套路好麽,筷子怎麼可能這樣豎起來呢!隨著漸漸大了,知道這些不過是騙孩子的小把戲,儘管如此,內心深處還是殘留著那些年恐懼的舊傷,只是比起恐懼,我更懷念爺爺奶奶深摯而從不缺位的呵護。
現在回頭想想,爺爺奶奶雖然不能全然體會和顧及他們的孫兒小小而又脆弱的心靈,但人至暮年的他們,也一定有著別樣的心酸苦楚,我看到的是滿心的恐懼,而他們看到的可能是生命的現實與無奈。日子已然那樣難過,他們卻從沒有樂天尤人,從沒用失去對於生活以及未來的希冀。現在他們不在了,我想,就像那些年的我也不在了一樣,也許在某一個維度,他們還在一起繼續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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