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前的男人額前的縐紋,炯炯有神的雙瞳。今天是佐丹的四十歲生日。他採摘了一支鳶尾一枝杜鵑插在窗前的琉璃瓶內。琉璃瓶的瓶身隱約現出一名叫向菁的少女面孔。這種把照片燒烙進琉璃里也是當年兩個愛人努力嚐試的一種玩意,在高溫下如何把負片的膠片溶進琉璃內然後凝固在裡面。混進一種曬照片專用的顯影液體,從負片到正片的過程終於在琉璃冷卻的過程里,同步地把負片矯成正片有若浮雕似的展現在琉璃的體內。這是向菁死後五年才被佐丹研制出來的玩意。每年他把花賣到市場掙錢後,買回更好的種子栽培出更鮮艷更長壽命的花朵,佐丹把對向菁的愛伸延而含蓄地擴敵於這遍無盡花圃的花開花落,雖短暫但燦然。
夢裡,佐丹看到向菁胸前的血花蛻變成鮮紅的杜鵑花,凋落後蛻變成盛開的鳶尾⋯⋯向菁的笑臉被花埋沒和吞噬。甜蜜的惡夢里睜開眼睛,門開啓後佐丹看到站門前這遍林木的女主管林琳。一位與佐丹年齡相若的女士,十年前曾一起進駐這區為了環保工作而加入了這個自然保護區當上克苦耐勞的園林工。經林琳介紹之下,佐丹接納了一位比自己年輕廿多載的少女辰娜為助理一職。看辰娜的簡歷,秀麗的字體簡單地描述了一位少女成長的往事。觸動佐丹的心是她寫下她的夢想那三言兩語,竟然與向菁的不謀而合。
初來報到的辰娜,安排住在一所佐丹本來用作儲物用的小倉庫的閣樓。在辰娜安定下來的第一天工作,兩人就有若似曾相識的親切感,少女辰娜的視線怎也沒法從這位大叔的一舉一動轉移開去,惹得佐丹的一頓臭罵後,不到兩天時間,辰娜那含情的目光再現。在教授培植法時,甚至在烈陽或雨天的花圃中檢查土壤時,辰娜有意或無意地用小手觸及那雙粗糙男人的手背。這一切的舉止對佐丹來說,其實是觸動心靈之舉,他隱約看到二十年前向菁某一些獨特的神情與舉動。
入秋前的一場暴風雪,將整個花圃蹂躪殆盡,全數花朵無一幸免,慘遭穹蒼上諸神的毒手。拼了命似的佐丹與尾隨的辰娜只能把十數枝杜鵑與鳶尾拯救回小小溫室內。佐丹發覺辰娜雙手因用力解救花時使勁用手指挖掘泥土,十指皆破損流著血,血把鳶尾染成紫與紅。助辰娜消毒及纏上繃帶。失聲的辰娜竟不知從哪兒吟出一句像夢囈般的話。那句話是當年佐丹揹著向菁逃出警察圍捕時,向菁在佐丹耳旁吟出的納西族地方語:謝謝你,佐丹。佐丹凝固在那場風雪中細小倉庫閣樓內的床前,凝視著面前一臉茫然的辰娜。橫飛的雪花,捲起了無生氣的紫色鳶尾與血紅杜鵑,把整片天染成紫紅色。熾熱的室內兩條剪影,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動不動地彼此凝視著對方。天際出現迷幻詭異的景像,無數殘花蒙矓地形成好像一張淺笑的面容…。辰娜的剪影牽著佐丹的手,佐丹的影子覆蓋了嬌小辰娜的身影,寒冷風雪中暖和的燈光化作血般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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