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男人高瘦挺拔的背影漸漸離去,葉瑛默默的吃著剩下的飯,打算要用手機把待會兒商談的對話一切紀錄下來。不能相信惡魔的心早已在她心底深處扎根。
吃完飯後,女孩照著以往的習慣,拿著菜瓜布開始清洗碗盤。不過,理論上應該髒亂的砧板和洗手台,此時正閃著銀白色的光、乾淨無塵。當男人收拾好客廳裡的殘局時,女孩也洗完碗泡了茶等著男人。媽媽教過她——如果有人願意來家裡坐坐,不論品行,皆要為他們泡杯茶。
「我泡了茶,我幫你倒。」女孩坐在靠近廚房的椅子上,能夠看清男人的動向,她裝著大人老成的姿勢托著腮,幫男人倒了一杯茶且附上茶盤遞過去。男人拉開不久前女孩坐著吃飯的那張椅子,端正的坐了下去。接過茶,他品了一口就放回去了。他沒多做反應,只是把不知何時放在桌上的卷軸攤開,上面是一連串的問題,字跡工整、每個字的最後一撇總是最大力且最有個性的向旁勾去,應該是男人親手寫的,葉瑛心裡這麼想。
「因為我有太多事情想和您確認,請您一邊寫問卷一邊回答我的問題吧!」 男人看向女孩,從懷中抽出鋼筆遞給女孩。女孩拿起筆後向男人微微點了頭,就看向冗長的題目,是一些家庭方面的問題。「每天我都會為您準備早中晚三樣餐點,如果需要宵夜下午茶可以在每天晚上我預留的紙條上更改或添加菜色。不知道您的看法如何。」男人還是保持一貫的紳士風格,即使是對著和自己差了好幾歲的女孩還是用著敬語。
「預留紙條上的東西是指隔天的菜色嗎?如果是的話可以喔!不過大哥哥的名字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欸,可以和我說嗎?然後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大哥哥不要和我用敬語說話!我讀到的一本書上說過『沒有人一定要尊敬別人,尊敬是要發自內心的!不然只會成為形式上的習慣!』。」一副小大人說教的樣子讓男人的嘴角露出難得的淺笑。
「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假名是興冉,直接稱呼我即可,至於真名請恕我保留,得知惡魔真名的人類與被知曉真名的惡魔,兩者下場都不會很好,希望葉瑛...妳能夠了解。」他說完又捧起茶杯抿一口。要他突然改掉說話習慣,真的很困難。「如果葉瑛晚上沒有要事,就請妳就寢後別出房門了!我除了照顧妳,也有私事要處理,我不希望妳受傷。」他喝完最後一口茶便連帶著茶壺器具拿去洗。
因為都是些簡單的問卷,所以葉瑛很快就填完了。她仔細確認後,就回房間準備換衣服,準備出門。她習慣中午和下午都去市立的圖書館看書。雖然居住的人民都很奇怪,但幾千萬書籍都是翻譯文學,讀讀異地的文學能夠讓葉瑛深刻感受到世界的廣闊、也能從中知曉一些各地不同的文化,這讓她感到愉快。
被興冉收拾乾淨的房間頓時讓葉瑛感到錯愕,明明剛剛他進來的時間這麼少,卻能把隨便亂塞的所有衣物折好排整齊。「要去哪?」男人低沉冷漠的嗓音突然響起,讓葉瑛抖了一下。「我要去圖書館看書。」女孩翻到喜歡的衣服後,望向男人對他笑。「我也要去,小女孩一個人在外太危險了!」男人皺起眉,語氣不容拒絕。
「...可是...」女孩想說什麼,被男人打斷。「妳的處境有多危險妳是不會知道的,別多話,讓我跟著妳的行程,我...」興冉雖然身為惡魔,但他擁有著身為人類的特質:『他會關懷、保護他人。如果事件到達極端,他甚至可以為了別人犧牲。』葉瑛眼看情況不容拒絕,只好嘟著嘴悶悶的點頭。
穿著亮黃色長裙的女孩,身後緊跟著一個沒有表情的男人。街坊鄰居看到葉瑛出門了,總是管不住嘴,總想嘲弄她一番才高興。「哎呀~這不是魔女的孩子嗎?妳媽已經一年沒回來了!妳被她拋下了吧...」一個穿花衣的濃妝太太用著尖酸刻薄的語氣對著葉瑛大聲嚷嚷。「...興冉我們走快點。」葉瑛伸手拉著男人的西服袖子,作勢就要向前奔跑,但卻被女人攔了下來。
「唉呦,小哥,是不是最近才和她在一起的?我跟你說啊~這女孩碰不得,小心你被她的魔女力量殺死了。可憐啊~媽媽跑了,最後還有可能殺了心愛的人!」女人假惺惺的勸誡沒有引起興冉的興趣,反而讓他眉頭緊皺、臉上陰霾越來越深。「不要隨便碰我,這是我和她的事,不要多管。...要說可憐,妳也是吧~被惡魔迷惑的可悲人類。」男人用力拍開女人抓著自己手臂的手掌,輕輕牽上女孩的手,對著站在一旁的女人狠笑著說道。
「你...?會看上這魔女的你肯定也被她下咒了吧!哼,想幫助你的我就像傻子。」女人被發現秘密後氣急敗壞的朝興冉大吼。「隨便妳怎麼說。但妳背後的惡魔還真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把附近的人都召集起來了。」興冉用冰涼的視線環顧四周,然後將葉瑛整人框在身前護著。
不知是不是因為爭吵聲吸引了許多人在旁圍觀,只是這些人看起來很奇怪...每個人眼裡都閃著詭譎的紅光。「躲在人群裡,你也墮落了嗎?明明是有貴族血統的惡魔,拿出骨氣來好嗎?希勒爾。」興冉的語氣夾雜著諷刺及些許的失落,女孩斜側著身看向男人,她看到男人的眉頭皺得很緊,眼神流露出她無法解讀的情感。
「我親愛的弟弟,沒殺死我讓你很挫折吧!但殺了我你又會更加的自責。我真的很好奇你最後會怎麼選擇。」一個尖銳刺耳的男音從逐漸擴大的圍觀群眾內傳出,興冉將西服外套迅速脫掉,蓋在葉瑛的頭上。「不能拿下來,我並不希望妳受傷。」男人對著女孩說完這句,形貌和體態開始出現變化,他化成和霧相仿的物質,漂浮在空中,全黑的霧氣只有上半身和臉部能勉強看出輪廓,其餘都是無止境蔓延的黑暗。不知是因為受到興冉控制還是自己內心希望能信任男人,葉瑛無法掀開蓋住頭部的外套。
「 居然會擔心卑劣低等的人類,你這個弟弟果然是殘缺品。」一個跛腳的男人伸出手指向興冉,滿嘴嘲諷。「我相信著這世間存在的道理:每個有意識的人物都有善惡之分,即使是惡也該有底線或極端。以假像魅惑人類,發生關係後不顧母子生死,甚至還痛下殺手,從某方面來說,你比我像人類。」興冉漆黑的身姿一樣居高臨下,聲音響徹雲霄,像是在宣判著眾人末路般,講述事實。
「來殺我啊~就像當初你砍斷我右腿,這次我就站在這,讓你挖開這被稱為心臟的靈核。讓那女孩見識化為殘暴惡魔的你吧!」男人狂妄的大笑,絲毫不在意興冉的話語。「我會讓她看到她理想的世界。希勒爾,你應該忘了雙生子的靈核是共存的了吧?我會和你一起贖罪,現在我們還給這個受詛咒的土地一個平靜吧。」興冉用霧氣的姿態擬出一把小巧匕首,下一秒換回人形便刺向人類心臟的位置還用力的轉了下刀柄,腥臭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但對興冉來說,此時終於有解脫的實感,他朝著地上女孩的位置露出了燦笑。「不...你瘋了嗎?希拉特,快停手,快啊!」跛腳男人恐懼的望向飄在空中的弟弟,滿眼都是不敢置信以及滿滿驚慌。
興冉的血緩緩滴落大地,被希勒爾控制不動的眾人頓時都倒臥地上,看到這景象興冉似乎很滿意,他緩緩的著地,輕輕的抱了女孩一下後,他和還在一旁吼叫的男人一起隨風消逝了。
被抱完後一秒,女孩的心裡突然浮現出男人已經離開的想法,她馬上將外套從頭上撤下,下一秒,她發現圍繞在周圍的大人們都倒地了,而且她想找的人不見了,她內心頓時很慌張,即使著急到哭、大聲哭喊今天早上才剛得知的好聽名字,也都無人回應了。
女孩想逃避一切,她盡了全力越過倒臥在旁數量可觀的眾人,直直奔回家中,她希望她睡一覺後,一切都能恢復正常,明明上一秒才和自己熟識起來,下一秒就離去了,她無法接受。
無法停止的淚水和哭腫的眼睛,讓葉瑛想讓自己浸在冷水裡冷靜,當她進屋走到廚房後,她看到了一張有著大又好看字跡的字條擺在桌上。
她馬上閱讀起來,她看完後她的淚更是停不住了。原來,自己不是媽媽親生的,而是她的姐姐生的,這個國家會變得如此沉溺於惡魔邪術,是因為當時看不慣哥哥作風的興冉砍下他哥的腿所流出的血造成的,因為哥哥本身擁有的惡意加上血統的加成,導致這座城市的浩劫。他原本想帶著葉瑛遠走高飛,遠離這被「惡」腐蝕的地域,但因為葉瑛不願意,所以想法只好作罷。他在整理女孩房間時看到了女孩借來的書,大多都是驅魔避邪的書籍,他想或許兩人的見面一開始或許就是錯誤,也或許自己能做的事只剩最後這一樁,他想想就釋懷了,他想讓女孩不受到傷害,為此他將犧牲自己。
女孩不知不覺哭到睡在地上,在她不知道的一隅,街上人們的生活已經恢復「正常」,不再貪戀著惡魔賜予的力量。只剩她一人還沉浸在悲傷情緒中。
突然,門鈴聲響起,她像是找到希望,她衝上前開門。等待她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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