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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色的布條正捲出一條丈餘長的火舌,清明的天空下東風終究還是捎來了灰燼。循環的四季和朝暮輪回起舞過後,母親也過早卻又過於理所當然地迎來了命中注定的凋零。空氣中的她喜歡的花香紛飛繾綣孟春揭幕的信息,被一絲涼意隱附的薰風碎了一片落葉下的陽光,就像我斷折一地的記憶裂痕,緩緩浸入泥土中捲入悲痛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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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喜歡花,她總是穿梭在一片萬紫千紅中和買花的客人相談甚歡,悉心照料著那一朵朵飽滿綻放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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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記憶中冬日曖陽溫柔得像絲綢覆體,搖曳的流光隨清風折射在嬌豔欲滴的倍蕾上,空氣中覆天蓋地全是各種清淡濃烈的交響曲留人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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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會如那抹溫度柔情般拉出在花攢錦聚盡頭的我,帶我認識那些七彩斑斕的名字,就像帶我認識世界那般。忠誠熱情的向日葵,清麗脫俗的藍花楹,純潔高貴的白百合……在母親的花花世界中,她從來不知道我小小的眼睛裡映著的從不是花兒,而是辛勤地耕耘出美麗花兒,歡樂地微笑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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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總想著要快一點長大,好幫上她俯身疼痛的腰肢,充滿希冀地想讓她也當回艷麗生活的招展枝枒。生活是那束錦花,艷麗之中充斥無比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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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紮起了辮子,穿上比那些花兒還要美麗的裙子,人們都稱讚母親的女兒比盎然春色還要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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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母親的笑是驕傲的,是欣慰的,因為她的女兒好好的吸收了她所播下的肥料,正緩步長出刺兒草獨立的模樣,又不失玫瑰精麗的芬醇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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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長成的花兒也長出了突兀的尖銳,在無意旋身間刺痛母親的身心,我向著陽茁壯成長,卻也忽略了背後默默施予養份的那個人。母親的雙眸靜靜地流淌著我身邊的精彩和不堪,隨著歲月無情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留下一束束殘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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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盛夏畢業時願我光明不滅的沈丁香,還有失戀時含蓄婉轉地訴說我傷心時她尤其愛我的龍膽花……那時候的我不知道,那些花兒是母親從自己的花芯無私奉獻給我的生活養份,靠自己的花瓣交換回來的養分——她從來就沒想過要在凋零前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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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母親庇護的花花世界,我學會了迎面在暴風霈雨中仍舊毅然挺立直抗生活。她在我身上落下的花瓣一次又一次地鼓舞我直面迷霧夜幕,教我尋找黑暗中的光明,即使獨自一人也要閃耀生輝,過去的精彩和陰霾在我晝夜交替的熔煉中花成更華麗的肥料和養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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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次秋日回鄉人們都說我像正午十二點的向日葵,成熟穩重卻仍保留活潑可愛,且絲毫不受季節乾燥所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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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母親的面容卻隱約地讓我看到了小時候母親節傍晚因為賣不完而憔悴地垂落的康乃馨,也看到了由我扎出卻已被她自行修補的枯枝敗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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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我下定決心,我一定不會再令她傷心擔憂,我要做一朵堅韌不拔風雨不懼,也懂得鑲上金邊綻放更多更多的花兒,再回眸微笑——可是,母親呀,我想轉身給予你女兒的愛時,你又在哪兒呢?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猝然,否則如何叫做命運呢?「命」之大於「運」,或者「命」早就主導了「運」。母親在我出鄉讀書的時候患上了病疾,那原本跳動的心臟就此忽發沒有了生機。後來的黃綠醫生給與了土方,反而加重了負擔。也是如此,那原本鮮活的豔麗花蕾就此失去了生命力。
但就連凋零,母親身上仍殘留著那絲令人眷戀的花香。我捧著裂開的心臟匆匆趕回那仍推門還響鈴表示歡迎的花店時,映入眼簾是母親在純白的百合間彷佛睡著般安靜地仰躺著的面容,空氣中絲絲香氣彌漫,日陽溫柔地撫過嘴角微勾的沉睡之人,美好得不切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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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啜泣的親友們給我讓路,我一步一步踩著沉重又因無力而輕盈的腳步,伸手握住了母親仍覆著陽光溫度的枯萎枝葉,落下那些滿溢母親花瓣、愛護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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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她的意願家人在母親沉睡不久後召來了紅蓮,凋亡的花朵將化成灰燼歸塵歸土,我呢喃著對那黑煙說了些甚麼一如當年我向母親坦露悲傷。只是這一次不是對黑暗狹逢奇蹟的出現念誦,而是在一片如常繽紛絢爛的春天裡,吶喊安靜得撕心裂肺。
母親,我美麗的,如花般嬌豔的母親呀——你荒蕪了我那一整個的春天,每每憶起你對我的栽培,我的黃色水晶球都會染上灰飛煙滅的藍。但當我感受到自己的花瓣枝枒正向著陽,沐著雨,那些遺憾也只能化歸一聲嘆息,在時光長廊裡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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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如錦花,我在你的悉心照料下萌芽,在你無私的奉獻下展葉,在你的花瓣和枯萎中學會開花。那些凋零的、被折斷的不幸花瓣,也將落在我的根莖上,和愉悅的、迷人的花瓣化成養分繼續滋潤著我的生活,再一次又一次地綻放,直到亡故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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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自站在澹灰和陽紅交雜的孤聳石碑前,在只餘氣流紛擾的夕照中,向上面枯萎的花兒傳遞再清晰不過的話語。
母親, 請你注視我以後的生活。我必將那些快樂悲傷全到熔在我的花瓣上,成為你能為之驕傲的美麗花兒——我會好好生活,將你的愛,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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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忠誠熱情,意指「我」現在的形象、對母親的忠誠。
藍花楹:清麗脫俗,意指「我」期望未來會有的形象, 有將忠誠熱情與純潔高貴融合的意思。
白百合:純潔高貴,意指母親生前與死後對「我」的形象。
刺兒草:獨立嚴格,意指我在青少年時期的成長及其中對自己的要求,刺兒草同樣紮手,意指青少年時期偶然的叛逆。
康乃馨:母親永恆的愛。
沈丁香:光榮不滅,意指母親對「我」的期望。
龍膽花:尤其愛你,意指安慰失戀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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