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雪峰見師兄睡著了,就輕輕把元武抱出木盆,放到床上。雖然元武比他高一點,但刑雪峰恆久鍛鍊,身型漸壯,加上靈力,抱起比自己高的元武也十分輕鬆。
放下的時候沒有喬好位置,元武剛好枕在了刑雪峰的手臂上。見元武睡得安穩,刑雪峰先不動,無聲無息地看著元武,燭光柔和,他看著他垂下的眼簾上長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輪廓清晰紅潤的唇。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心裡就有股小火苗一點點的燃燒。
大師兄經常揚著一副笑臉,一副溫柔可親的模樣,讓人不自覺地想靠近,做事又不失沉穩,令人安心。
刑雪峰眼睛繼續往下掃,掃到那微微突起的喉結、沒有贅肉的胸膛在光影下起伏著,再往下⋯⋯刑雪峰突然感到有點口乾舌燥,他微微抬起元武的臉抽起被壓著手,慌亂地給元武蓋上涼被,逃也似的跑出門了。
「該死!」刑雪峰跑到一口井打了桶涼水,一股腦兒倒在身上,冰涼的井水淋熄了心中那絲不安分的念頭。
是仰慕吧,自己對師兄,應當是仰慕之情。
那天在玉蟾洲,他看到一個與自己相像的人抱着師兄,心裡竟有一陣莫名的悸動。他拿出剛給元武師兄的寒露水,雪白的瓶身在月光下照出光澤,映在他的眼裡,亮晃晃的。在注意到瓶子裡的寒露水一滴不剩後,他才想起明日要還白秋霜的寒露水,便打算一個人去玉蟾洲補上一瓶。
刑雪峰默念靈訣,隱夜劍「咣」的一聲飛到跟前。他想著不如早去早回,或許能趕上大師兄清醒前歸還靈劍,便驅動靈劍,半夜飛出了千絮宗。
夏日晴空萬里,和煦的陽光照得冽竹岩的翠竹油亮碧綠。竹搖清影,涼風蟬鳴,元武這一覺睡得特別舒坦,醒來已經日上中天。
他發現自己並沒有倒在浴盆裡,而是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涼被,只穿著里褲,刑雪峰連同身上的瘀痕一同消失無蹤。
看著空空的竹舍,元武就像個把人白嫖了的負心漢,心中有一絲慚愧。
為了不辜負刑刑師弟一手按摩的好手藝,元武決定要與他維持良好且長期的關係,務求有更持久的服務。
他起身穿戴整齊、整理一番後,就打算出門找刑刑師弟好好道謝。當他見到劍架上乾乾淨淨的空無一物時,卻十分愕然。
隱夜劍不見了。
他默念劍訣,隱夜劍沒有如常地飛到眼前,或許遠在一方,感應不到召喚,或許正在被它認可的人使用著,占線了。
元武心想,看來自己沒有白嫖,劍應該在刑刑師弟的手上。他努力回想昨夜的自己到底有沒有一時高興把劍贈與對方,沉思良久,卻想不出個所然來,就直接出門找人。
他首先去了千絮宗的食堂。
上階修仙者食氣辟穀,不吃人間煙火,吞服靈丹就能獲取能量。所以千絮宗的食堂只給初階修士提供少許靈食,避免他們還未成仙便成餓鬼。
元武自從離開現實世界,來到了修真的世界後,也少了吃喝,其實到現在還是有點不太習慣,看到美食就嘴饞。但千絮宗為了讓修仙者適應辟穀,飯菜做得特別難吃。久而久之,元武也不再進食堂了。
現在是午膳時間,飛花榭的弟子們一定在食堂。
元武想著想著,就來到一幟外觀樸實、飄出渺渺炊煙的樓閣門前。他抬頭看,大門外掛著的牌匾上寫著「子不語」,就是千絮宗的飯堂。
元武不見刑雪峰,卻在角落找到正在大快朵頤的聶雲林。
聶雲林表示:「刑兄昨晚一整夜也沒有回飛花榭了,不是在師兄您的房間嗎?」
坐在旁邊的弟子們雖然不動聲色,但一個個耳朵高豎。
元武一面苦惱答道:「我早上醒來,就不見他了。」想著想著他的手不自覺地摸了摸後腰,他想起昨晚,被刑刑師弟按一按腰背後,酸痛消失了,心情又變好了。
眾人聞言身軀一震,十幾雙眼睛「涮」地一聲直盯著元武扶著後腰的手和一臉滿足的神情。
大師兄居然是受!
大師兄比刑師弟高半個頭,修為也在刑師弟之上,不會是弱受,難道是個女王受?這消息太勁爆了!
然而,元武沒有察覺到眾人的心思,他想的是,刑雪峰沒有回飛花榭,也沒來食堂,連聶雲林也不知道他的去向,難道一個人下山了?魔君剛走,他的魔族嘍囉可能還在附近遊蕩。魔族嘍囉都不是善類,會欺負低階修士。要快點找到他才行。
他打算找白師妹詢問她男人的行蹤,渾然不知在眾人的心中,刑師弟已經變成是他的男人。
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下,元武離開了飯堂,往煉丹房的方向走去。
元武來到煉丹房,見煉丹房緊閉著門,估摸著俞招鳳正在煉藥。元武知道煉藥師必須精神集中,決不可以被人打擾,正打算轉身離開。突然門裡傳出金屬碰撞的鏗鏘聲,從門縫就飄出一股濃烈的藥材味,還夾雜著一絲奇怪的血腥味。
元武立刻推開門,一步跨進煉丹房,只見俞招鳳盆膝坐在中間的大藥爐前,雙掌向藥爐虛伸,緊閉雙眼,身體微微搖晃。在她的助力下,一波波紅色的光暈以藥爐為中心向外延伸,讓元武不敢靠近。
藥爐下燒著熊熊烈火,藥蓋子錚錚晃動,極為不穩,眼看快要蓋不住。俞招鳳收掌再往虛空一按,藥爐下的火焰瞬時熄滅,光暈一收,藥蓋子便回復了平靜。
俞招鳳嘴角溢出鮮血, 隨即往後一倒。元武忙上前扶住了她,急道:「小鳳凰,你沒事吧?你煉什麼藥煉到都快把自己煉化了?」
俞招鳳見是元武,心中安定,聲音虛弱地答道:「昨日玉師尊強行出關,傷了元氣,這玄元丹本是給師尊採元補氣的,不過眼下是煉不成了。」
玄元丹又稱登峰造極丹,有洗髓易經的效用,能助修練者突破界限,是絕佳的輔助丹藥。但煉製此丹極花心神靈力,一不小心便遭反噬,所以只有高階煉丹師才能夠製出。
元武問:「你昨日也被魔君傷了元氣,別只顧著別人、醫不自治的。秋霜呢?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俞招鳳說:「玄元丹配方隱密,我把她調開了。對了,你怎麼來了?」
元武這才說起原由,俞招鳳一聽,眼神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她冷漠地拋下一句:「誰知道你男人去哪裡了?」便掙開了元武的手,往內室的方向走去。
雖然平日裡俞招鳳也是這般尖醉刻薄,但他怎麼覺得加了一點點醋味,就那麼一點點,他忙解釋:「別誤會!我和他⋯⋯」
俞招鳳幽幽道:「對我們來說,人如劍,劍御心,他能使喚你的劍,他之于你,就很不一般,不是嗎?」
元武語塞。
在他心裏,刑雪峰之于他當然不一般,因為他掌握住他的生死。
俞招鳳說:「秋霜被我調去給應龍的靈寵們送藥,你去九曲泉洞找她吧。」言畢便進了內室。
元武默然,他往內室看了一眼,便轉身離去。
九曲泉洞是俞應龍靈修的地方,他對珍禽異獸十分痴迷,而九曲泉洞的洞外有天然瀑布作屏障,清涼降溫,內部寬敞明亮,有水有草有花果,很適合作巨大的養殖池飼養各種靈獸。
俞應龍性格柔和,心思也細膩,一直耐心馴養靈獸,別獸虐他千萬遍,他卻待獸如初戀,多兇猛的靈獸都被他馴服得靈性乖巧,去萬象星羅海涮靈器帶的青音鳥就是他的愛寵。
元武一進洞府,猝不及防地便被一道灰影撲倒在地,兩個爪子就壓著他的胸膛,元武定睛一看,是隻灰毛的狼犬。
元武愣了一下,沒來得及反應,被狼犬一頓狂舔。
這時,從洞裏傳來了腳步聲,伴隨一把低沉宏厚的聲音:「大師兄!」
俞應龍趕到,立刻拉開了狼犬,又伸手把元武拉起來。
狼犬雖然被俞應龍控制著,但仍對著元武巴巴地搖著尾巴。
這隻狼犬讓元武想起一個人,不,應該是一隻狼。同類果然習性相近,牠們對他同樣格外地「親切」。
他審視著狼犬的一雙綠眼珠,要不是體型比較小、毛色比較深,他會以為這小狼犬是那日在玉蟾洲遇到的蒼狼王。
一想是那隻大色狼就讓他心有餘悸。
元武拍了拍沾到身上的泥土,問俞應龍:「幾日沒來,怎麼又有新寵?」
俞應龍尷尬地答道:「前幾日在山腳下撿到的,見牠受傷了,便帶回來照顧。沒見牠對誰這麼親暱過,看來牠很喜歡你。」
俞應龍牽引著狼犬進洞裡,元武跟在後頭,才發現狼犬一隻後腳裏著厚厚的紗布,走起路時一拐一拐的,尾巴興奮地左右擺動,頭還不時擰向後瞧一瞧元武。
俞應龍把狼犬引到一角,對元武說:「你難得來洞裡,不如幫我喂喂靈獸吧,牠們也很想你。」
元武忙搖頭說:「不了,不了,上次冰焰虎一高興就噴火,不高興就結冰,讓我一下被火燒,一下又跌進寒冰。還有那隻大鵬鳥,老是啄我頭,差點把我吃了。」狼犬走到元武身邊,仰着小腦袋舔了舔他的手,似是安撫,元武摸摸牠的頭。
俞應龍被元武的經歷逗得呵呵笑,道:「你不覺得冰焰虎很像一個人嗎?多可愛呀!大鵬鳥不是啄你,而是在親你。」
「你有一個潑辣的妹妹就夠了。」元武嚥了嚥口水,繼續說:「我有事情找秋霜美人,小鳳凰說她來你這裡了。」
俞應龍卻驚訝說:「真不巧,她才剛走,你沒有見到她嗎?」
元武無奈地答道:「還真沒有。」
俞應龍好奇問:「到底什麼事情?」
元武又把原由告訴了俞應龍。
俞應龍低頭想了想,說:「刑師弟的靈劍還沒有認主,一個人離開宗門十分危險,師兄也該把他找回來。他的招來沒有還回來吧,師兄帶著青音鳥,應該就能感應到他。」
俞應龍把一個盛著肉塊的油布袋子交給元武,吹了聲口哨,一隻青色的大鳥從洞的深處飛出,停在他的手臂上。
俞應龍笑著囑咐元武:「青音鳥貪吃,喂牠吃這些肉塊,便不會啄你的頭。」
元武接過袋子說:「再敢啄我的頭,我便把牠連這些肉一塊兒燉了!對了,應龍,把你的座騎也借我吧,我的靈劍被刑刑師弟帶走了。」
「牠不是我的座騎,牠是我的寶貝!」
然後,元武得到了一隻冰焰虎。
俞應龍說,如果要燉鳥肉,可以問牠借火,如果想帶回來再吃,還可以冰鮮。但元武知道,如果他動了這些念頭,先被拿去喂虎的會是他自己。
於是,元武無奈地扒坐在冰焰虎的背上,索索瑟瑟地出了宗門,往玉蟾洲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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