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今天又來幫洛桑買東西啊？」賣菜的大嬸一見到莫語，就迅速地跑出攤位，熱情地拍拍他的肩，語氣充滿憐惜，「唉唷！怎麼還是這麼瘦啊？洛桑都沒給你吃肉吼？唉唷每次都沒看見你買肉回去，洛桑那傢伙吼……」大嬸絮絮叨叨的，又是幫莫語理了理頗整齊的衣服，又塞了比原本多一倍的菜到他手中的竹籃裡，不管對方的連聲推辭，大嬸不停地找各種理由逼迫莫語收下了。
莫語只好略帶靦腆地點頭道謝。來到月狼族已經兩個月了，他的妖族通用語說得還不是很流利，根本講不贏熱情異常的大嬸。
一個月前，洛桑開始讓莫語幫他跑腿買些生活必需品，主張實際交談能夠讓他悲慘的口說能力得到提升。
說也奇怪，莫語在聽、讀、寫方面的學習能力都不錯，唯獨交談這一方面有些糟糕，若是沒事先知會，他的「通用語」連洛桑都聽不懂。
甚至上街的第一天，洛桑要莫語去跟市集那些小販們自我介紹一番，他還特地幫莫語準備了一塊板子，上面寫著：「我叫莫語，正在學習妖族通用語，請多多指教。」
莫語面紅耳赤的把板子藏在身側，原先打算到回家前都不拿出來的。
但無論說了多少遍，賣菜的大嬸就是聽不明白他在說甚麼，甚至喊了周圍無數大哥大姐大叔大嬸小弟小妹前來，看誰能聽懂莫語的話。
越緊張越結巴，他只得舉起木板，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藏到板子後面。
過了一個月，現在莫語的通用語說得進步多了，起碼能讓人聽明白，只是詞彙不多，沒辦法說得很順暢。
「謝、謝謝……洛桑對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莫語斷斷續續地說著，羞澀的微笑讓大嬸心裡冒出了無數愛心小花。
「唉唷～那個冰山是能好到哪裡去啦，你賣騙阿嬸咧，哪系你被他欺負吼，跟阿嬸講，阿嬸家給你住啦！唉唷摳聯因啊那欸督丟咧冰修啦哪戲來溫刀吼……」大嬸一個激動，狼族方言一股腦地倒出，莫語只得半聽半猜一面微笑加一個勁的點頭。
基於實用性的關係，洛桑認為莫語先學通用語就行，方言平時不常聽到，先專心學好一種語言先。
結果就變成當賣菜大嬸情緒激動時，一連串的方言讓莫語根本無法招架，連安撫也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只能呆站著等對方說完。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唷！大嬸！你孫子找你哪！」遠遠的，一個身影往這裡跑來，似乎還抱著一個小娃兒。
「唉唷唷！乖孫啊怎麼突然要來找阿嬤啊？」大嬸立馬停止對莫語的滔滔不絕，轉而從奔來的里爾手中接過自家孫子。
「我想阿嬤了……」小娃兒囁嚅的可愛童音讓大嬸樂得快飛上天，抱著孫子又親又蹭。
里爾樂呵呵地看著一老一小綻放耀眼的光芒，轉過頭才發現旁邊站著一隻表情僵硬的人類。
「你是……人類！」里爾驚喜得大叫，卻嚇得莫語手中的菜籃差點掉到地上。
雖說已從洛桑那裡知道了眼前的狼族少年當日並不是有意要傷害他，但莫語還是有些後怕。
被嗜血的眼神逼至似乎窮途末路的感覺實在很難遺忘。
「啊，對不起，我又嚇到你了。」里爾有些愧疚得抓了抓後腦勺，音量放小許多，「那天也是，我和艾克都看走眼了。害你受傷，對不起啊！」原本豎立的狼耳朵示軟似的垂下，可憐兮兮的表情讓莫語不小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沒、沒關係，不用、介意，我、只是、還有點……怕。」莫語微笑。對方臉一紅，表情立刻由陰轉晴，身後的狼尾巴搖地讓莫語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一隻大狗。
「我我我我一直很想跟你道歉，既然你已經不介意了吧？我、我可以請你吃個東西表達我的、我的歉意嗎？」里爾慌慌張張地問，短短一句話便咬到舌頭好幾次，僵硬得揮舞手腳。
莫語看著眼前緊張的里爾，不由得又笑了。「嗯。可以啊。」
「那個傢伙，呃……我是說洛桑，他對你好嗎？」坐在河堤邊，里爾已經稍微冷靜下來了，一條筋的腦子搜索著話題，最終提起了最想知道的事情。
「洛桑？」莫語思考了一下，想起洛桑的囑咐，微微低下頭，「他對我、很好。」
「呃？是嗎？那就好……」里爾呼出一口氣，放鬆下來。
「為什麼，大家都、覺得、洛桑好像，會對我、不好？」莫語詢問了疑惑已久的問題。
里爾偏頭沉思了一會兒後方才開口，「因為洛桑他……該說是個性嗎？離部落的大家總是很疏遠，像是狩獵、祭典或是部落會議之類的都沒有參加過，他住的地方也是離村子最遠的，平時都凍著臉，說話很冷淡就算了，也幾乎不提自己的事。讓你去他那邊住，大家都很擔心你會被他冷落或欺負了。」他皺著眉頭，前後晃動著雙腳。
莫語聞言，暗暗吃了一驚。
想起平時洛桑與自己的相處，與里爾口中敘述的洛桑大相逕庭。
記憶中的他，臉上永遠掛著溫和的微笑。雖然總讓人猜不透他心裡究竟在想些甚麼、雖然對自己的事很少提起，不過很關心莫語，對於他的請求也從沒拒絕過，有求必應。
日常生活的照顧也到了可以說是無微不至的地步，頭幾個星期傷還很嚴重時，舉凡吃飯穿衣餵水都沒疏忽，讓他簡直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平時教莫語讀書識字，總是溫和又充滿耐心，若是莫語倦了，便跟他說些各地的風俗民情。
莫語這輩子還沒被這樣對待過，在知道洛桑於狼族眾人眼中的形象後，感覺一整個古怪起來。
「你還好嗎？該不會洛桑平時對你也是這樣吧？」里爾很關心地詢問，看著莫語露出深沉的表情，有些擔心。
「他，對我很好。不用、擔心。」莫語微笑，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臂，「有點、晚了。我先回、回去。」
「哇啊！都這個時候了？我送你吧！」里爾看了看泛紅的天色，驚訝地站起，回過神伸了隻手把莫語拉起。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莫語淡笑，比他高了一些的里爾淺灰的頭髮彷彿鍍上了一層金，煞是耀眼奪目，「對了，我、我叫做莫語，以後請多多指教」這句自我介紹不知已經說過多少遍，念起來順暢多了。
但他殊不知紅陽灑在自己臉上，若天然的脂粉般，配上微帶羞赧的笑容，讓里爾的臉又是一陣燒紅。
「我我我我叫做里爾！」里爾的耳朵豎得挺直，鄰家大男孩的青澀被霞光掩去不少，「等你傷好了，我想帶你去狩獵！」
「可是我，只是個人類。」莫語有些疑惑。
「沒關係，你、你只要跟著我就行了。」
聽聞，莫語微笑，應了這個邀約，跟里爾別過後便離去了。
直到夜幕將至，遠遠的看到洛桑家的燈火，才突然地想起在狼族，一同狩獵所代表的意義。
互信互賴的同伴關係。這是洛桑給的解釋。
「奇怪了……我跟他今天才第一次交談吧？」莫語垂下眼嘟噥著，走進了木屋。
ns 15.158.61.48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