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下山的路都是已經踏成了路的小徑，比昨天好走多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hEX1pCndp
至少我沒再拖他們後腿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piyATYK6T
「這裡。」老太太道。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kNElHor5
在一個不起眼的分岔路口，有一處低低矮矮的神龕。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fnel598HE
大概也就一米左右高，但很是整潔，神龕外圍只有一點點剛發芽的雜草，簡陋的神龕只沾了一點點的灰塵。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c35Zl1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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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龕做功很是外行，但做得十分認真。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2vZKBDFTM
老太太從水桶裡拿出一條濕抹布，仔細地擰好了，裡裡外外地擦著神龕，我們見狀也幫著清理外圍的雜苗。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d9BMjaVkQ
清理完畢之後，老太太在神像前放好蔬果。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twuWQA4E
大概老太太也不懂甚麼四果五果的行儀，在祭台上橫著兩根青瓜，又在青瓜上面放了四顆蕃茄。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oIVhw0DmR
放好蔬果之後，老太太拿出打火機和三根香，咔㗳咔㗳的便點上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leLqGNYFQ
神龕裡的山神爺大概是泥塑木雕，好幾個地方缺了又再抹過泥，表面的彩漆也褪色剥落得差不多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3bo8H4D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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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跪著低身，口裡念念有詞，講的是感謝山神爺保佑子女安康，四季平安等，沒有一絲貪婪和欲求，只是單純地感謝上蒼所賜予的一切。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HHFjfL6MU
老白也點了三根香上了，但沒跪，上香時只是點了點頭。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hnVk6Jzz
「謝謝你們，老婆子這些年都是自己一個來的，像現在這樣熱熱鬧鬧的真好。」老太太感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3wrWLThi
大概她是回憶起甚麼了，滿是皺紋的眼角瑩著一丁點的淚光。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EHMjlauy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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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鬼差大概是不該跪山神的，我和朋子都是折了個衷，鞠了個躬。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fJj1FEbi
鞠躬之後，我抬頭，一愣。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pw36Z4JBU
泰山山神在神龕旁邊站著，領受著老太太的謝意。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saboztwCV
是戴老頭沒錯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AtDlGcYWG
完全沒有誤認的可能，雖然衪身上的靈氣微薄得很，但再微薄，那陣尤如人型般的泰山似的厚重是騙不了人的。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uPPmNcX7b
但作為泰山的山神，衪的靈氣實在少得驚人，硬要形容的話，衪就像是一點凝聚著整座山魂的靈氣針尖一樣。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jRsxvaHLM
我向衪點點頭，衪也輕輕回了禮，然後貫著手指在唇邊示意我噤聲。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94HMVgD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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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老太婆先走了。」老太太收拾好東西，提起水桶轉身，點了點頭。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QKNeay3R
我們也向老太太點頭道別，目送著老太太離開。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5XOufTIR
「好久不見了，老戴。」老白點頭。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5b1A5tefe
「好久不見了，七先生。」戴老頭回禮，然後問道：「還剩多久？」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krI0lNHR8
衪的嗓音帶著久經歲月的溫和。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mV4tHdHS9
「大概不到一天了。」老白答。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gnOvjTOm
「甚麼意思？」我問道。
「你剛才不是說看出來了？」老白反問。
「看起來了呀，老太太家裡的靈氣。」我答。
「那個看不出來還比較奇怪，」老白一嘆：「你看看老太太。」
「老太太？」
我一呆，仔細地看著老太太。
跟昨天一樣呀，沒有一點靈氣……
不對。
沒有……一點靈氣？
「終於看出來了？」老白大概是看得出我的表情由狐疑變成驚訝，問道。
大概是我們看到老太太時，附近完全沒有其他人類作比較，我才一直沒有留意到這點。
老太太身上沒有靈氣。
凡人身上是該沒有多少靈氣是真的，畢竟漫長的一輩子裡，先天帶來的那麼丁點靈氣一下子就濁了。
但護著心脈靈魂的那些許，應該生死相隨才是，而老太太身上沒有一點靈氣。
一丁點都沒有。
「為什麼……她會……難不成……」我大概是猜到原因了，但我還是抱著最後一點點希望，祈求老白會嘲笑我猜錯了。
「嗯。」老白答了一聲，這一聲肯定讓我的心「咯登」似的沉了一下：「老太太……陽壽該盡了。」
「也該是時候了，」戴老頭一嘆：「她獨身一人，都要十年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qrP0NuEH
十年。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B9M979SQM
對一個人類而言，絕對是漫長得令人恐懼的孤獨。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VLoeLBWSI
「要聽聽嗎？她的故事。」戴老頭問道：「這十年來，她老在這裡碎碎念的，我都快會背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b4B3dYQeO
我紅著眼，點了點頭。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ASAuhVba
戴老頭一笑，將他們與衪的故事娓娓道出。
他們也是苦了大半輩子。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TS0RcjNfj
老太太的丈夫，叫他老先生吧，是個讀書人，假如再早出生個兩三百年的大概至少能混個讀書先生當當，生活無憂。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ZPS9iOW79
她可是村中有名的窮家庭出來的野丫頭，偏生又長了副好皮相。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4c5HvBT8h
老先生家裡書香門第的，自是該娶個深閨小姐門當戶對的，可老先生就是看上了這野丫頭。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f3oeDpOkF
『那年我在採野黃花做飯給弟妹，他就在河傍偷看。』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SK0Rc0iNQ
『寫甚麼破情詩的，我可看不懂，他就抓著我的手一個字一個字念，羞死人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ktYXe2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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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要娶她，自是鬧得通天。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aKYP3TwCl
可鬧嘛，鬧啊鬧啊鬧不過，就私奔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GmDLm0iZ2
他們還年輕時，經過泰山，在這裡躲了一小段年頭。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V52HvQR4x
老太太也不在意甚麼拜堂不拜堂，可老先生也是迂得很，直說甚麼於禮不合。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BA8DEXco
以前這裡就是我立身的小山神廟，他倆也是傻得可愛，就在這拜了天地。
說是讓泰山山神作證，要白首偕老。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wf7v3Lc9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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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山神當了上千年，為凡侶結下的緣份也不少，但頂替了月老的位置也是頭一遭。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6kGjQXmA
給他們施禮的時候我可手忙腳亂的。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TQPa8D7zg
他們在這躲著的日子，我可喜歡他們啦，一直默默地護著他們。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iiCLuS2Zz
說是護著，也就驅驅毒蟲害獸，引領他們採點山莓野果甚麼的。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0Tz52on4
戴老頭自嘲地笑笑。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0DUg32hoj
但躲也躲不了一輩子，後來沒幾年，他們也是下山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oy0TEVGGl
在那些動盪的年頭，用相依為命來形容大概也淺白了太多太多。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FVAspg1B
可幾十年過去，他們居然笑著捱過去了，兒孫滿堂的。
老太太也是自由慣了，兩人都年近古稀了，反倒少年心性說要回泰山定居。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LwxgMWwpK
那時候凡人剛談完甚麼大破大立，神廟全給推倒了，我的神氣差不多都散光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6PTEf4x51
正好遇著他們回這裡找當年拜堂的山神廟。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hY6vAvOff
該說是緣份，還是天意，我當這麼久的山神也沒弄懂。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1DgkXmsC1
我一縷殘魂都要散了，他們笑著說要記念當年拜的堂，就在這裡又敲了個神龕，給我塑了個身。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o4ycA5Yu
說是兒戲也是兒戲得緊，但我這魂居然給安下來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dVBOQeqwR
後來凡人們重建了金碧輝煌的山神廟，祭的也不是我了，倒是這裡少少的兩道香火一直不斷。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Ij0HyfYP
戴老頭講到這裡，看著那個簡陋得有點可笑的山神廟。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QxTjsg0z9
即使佈滿了歲月的痕跡，我還是能想像當年他倆笑著把這神龕又建起來的景像。
然後好幾年過去了，老先生就去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Abf0NYhcW
他們是真的白首偕老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2WiVVM6kD
老太太有好一段日子沒來，粒米未進，也就渴了潤潤嗓子。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g4voqs5R
我這山神也不容易，為續著一個凡人的壽元，拚命溶著靈氣在她喝的水裡。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wJlw3kt5L
後來她該是想通了，又咬咬牙過起了日子，來這裡祭我也是風雨不改的，而這香火就剩她獨一道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6lzQz61J3
她有時候忍不住了，就在我這哭，哭夠了才回家。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4KFAdLYg
哭啊哭的又是幾年，慢慢就不哭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pVAAD49QL
我這破山神也沒甚麼能幫的，也能調風施露，讓她的日子過得容易一點。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uhw2gS212
又過了幾年吧，她開始忘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ox3CKqFnr
可她半點都不想忘。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nKi7sSS7J
她每天都在我這兒罵他丈夫，罵啊罵的就哭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AmYNP0VcO
『那個死沒良心的，講好了要讓比我先早死，別讓我太傷心，現在他骨頭都能打鼓了，我還在這裡現世。』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7gjDrzZKr
『之前想說忘掉就好了，結果現在有時候記不得了，我又……不想忘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F2H0JN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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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不怎麼識字，不想忘不想忘，每天都拿個小本子在我這裡寫。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ocgUjWOg
大概這是老先生教她的，她唯一記得的六個字。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0zgzoPfBp
她自己的名字，老先生的名字。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FocmD5mK1
一筆一劃地寫，一次又一次地寫。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uxmkG40Qn
那管鉛筆鈍了就削，削了又寫鈍。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X9v8uK9i
一本寫完又一本，一本寫完又一本。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F7RlWpiD
一本又一本，滿滿都是他倆的名字。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9VmrTRF2q
相守了一生的兩個名字。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JKKuVajP
寫著寫著就在那裡哭甚麼「我不想忘吶，我不想忘吶……」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4FTeEBgVZ
但凡人生老病死是天命，我這區區山神也是無能為力。
又是一年半載的，她大概是真忘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YgEO7mCd
只記得自己老伴去了，別的都記得不太清楚了，每天來這裡都笑瞇瞇的。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L9vcfhLUx
她記得的時候，日子痛苦得不得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542J0DIs6
現在忘清光了，日子好像挺好的。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7MJeZQrMJ
可她不想忘。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YauSQMiVY
大概偏私一點，我可以讓她想起來，但看她現在生活得樂呵呵的，我真不知道該不該讓她記起。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9Q3PmpdeW
這幾個月看她也是日子近了，我也有心理準備了。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BD1kTCXJv
她是我最後一道香火，她去了，大概我也該散了。
神是人願而來的產物。
大概天地之間，仍連繫著戴老頭的神魂的，只剩下老太太的香火了。
畢竟其他人所祭拜的山神，是那個誠心能換來誠財的「山神爺」，而不是老戴。
「昨天突然感受到你們的靈力，就知道一切都該結束了，她也是，我也是。」戴老頭一嘆：「也是一場難得的緣份。」
一山之主不可能連黑白無常到訪都感覺不到，難怪老戴沒有迎接我們，原來是為著圓了老太太的緣分。
他與老太太和老先生這一段好幾十年的緣份；
到最後，戴老頭在這裡守候著老太太，而老太太在這裡供奉著戴老頭。
一個老人和一個神，幾乎可說是互相依賴地活著。
然後我們的到來，與老太太一晚上的緣份，與戴老頭在這裡少少的一席話。
緣起緣滅，緣聚緣散。
是緣，非緣，皆緣。
但這場緣份，似乎也該劃下句點了。
「七先生八先生，可以幫我個忙嗎？」戴老頭誠懇地問。
「不用講了，這是我們的榮幸。」老白答道。
我大概也是猜到了。
「八先生，這個，就作為報酬給你們吧。」戴老頭慈和地笑笑。
他從籠袖裡拿起來一顆小小棕色珠子，珠子拿出的一瞬發著沈穩內歛的淡光。
我伸出手，接著這顆珠子。
珠子就拇指大小，但放到我手裡竟是沈重得使我手掌一沈。
「土靈珠？老戴你決定了？」老白的嗓音帶著難得一見的驚訝。
「嗯，凡人有他們以後的造化，老頭子就不再摻參合了。」戴老頭看著遠方的山神廟，語氣帶著一點無奈與釋然。
「笨小子你拿好，這東西可珍貴著。」老白一嘆，但也沒打算再改變戴老頭的決定。
「謝謝。」我向戴老頭深深的鞠躬了一個躬鞠。
雖然我還沒弄懂這顆珠子的價值，但以老白的驚訝程度，絕對是甚麼很了不得的東西。4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D0yWCYjz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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