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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注視著火焰。
那耀眼跳動的姿態就如同飛舞在橘紅色花叢的妖精,肆恣張揚頑強的生命力,餘燼之火,仍可復燃,它們看似攀依著柴薪生存,實際上那卻是綻放的舞台。
瑞伊,你喜歡火嗎?
尊長的聲音非常輕,不知道何時他出現我身後,可能如同往常坐在那張絨布的扶手椅上,用那雙晦暗的眼睛,有可能跟我注視同樣的光景,亦或者只是百無聊賴觀察與他存在同一空間的同族。
「火很美。」無法移開目光,那躍動的身姿在最後舞曲更加賣力的演出為最後的舞曲做謝幕的準備,我弓起身子就像是深怕看了入神忘記鼓掌的觀眾一般。
然而在我鼓掌前,尊長制止了我,他手覆住我揚起的手,制止了不普世事的孩童,經驗豐富的長者立於孩子身旁,教授他知曉世間運轉的法則,導正錯誤的偏差。
他輕聲的耳語,鏗鏘有力一字字宛如銳利的木樁在心臟留下道道刻痕。
「瑞伊,不能迷戀火。」他抓起我的手捧起行禮致謝的舞者,橘紅色的火蛇在已不會流動血液的肌膚肆虐攀附親吻,讓致謝的飛吻可以傳遞給每個觀眾,瞬間捲曲焦黑的毛髮化為點點碎屑,讓舞台撒下斑白的雪花,皮膚緊縮蒸發每一寸水分,並開始撕扯泛起水泡,皮開肉綻,露出白森的骨頭,轉為焦黑炭狀的畸型木塊,幕已落下。
對於我的尖叫尊長置若罔聞,他制止我的掙扎,想讓我見證完整的過程,而後他鬆手,我的身體早已失去能讓肌肉不自主收縮產生顫動,淚腺也無法在分泌液體,更不會因劫後餘生而鬆口氣⋯⋯但我仍舊感到恐懼,甚至懼怕著給予我新生,指引我的人。
「火非常危險的,記住,不要靠近。」
當時尊長的面容是非常模糊的,興許是疼痛完全佔據了我的五感,讓我無從去顧慮,他是在笑嗎?也有可能是一臉凝重的警告我?我不清楚,只記得他最後柔聲用同樣焦黑的手,輕拍我的背,安撫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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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應當符合現今社會的禮俗規範,別說是踏入他人住家,光是從地下水道返回大街就足以使人避而不及,但慶幸的是,就像是駭人濕黏的怪物從地底爬出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刻,我也依循這原則,在天亮幾小時前推開水孔蓋,回到人間。
手機這時才恢復訊號,螢幕亮起訊息,我完全放棄思索保護貼會永遠留下不可抹滅的指紋,點開查看。
「第三起案子,郊區的廢棄公寓,在警方蒐證前能有幾個小時的空擋。」後頭則附上地址,我評估下距離後,也確認不會有任何可憐的計程車司機願意在這個時間載客,除非是想多添則都市傳說——地下水道的怪人會在你的皮墊椅上留下油膩噁心的污漬,還不付車費就消失蹤影!
如果真的留下這傳聞,到時候我相信很多同胞們會樂意清理我們。
隨後我就領著貓夫人前往案發地點。
破牆上流露出來的電線紅藍交雜,毛絨的灰塵像派對的彩球附帶色澤單一的蟑螂蛋,總有天會孵出驚喜,但在這之前絕對會被賓客噓聲淹沒。頭頂的燈泡宣告完全失去功用,淪為累贅的擺飾,不具任何美感。
城市邊郊的蛀齒、遊民的集散地、社會底層的巴比倫,即使能有幸獲得那麼多美名,但仍舊是世人不樂見的場所。
我真該對有先見之明,直接改善整體建築通風不良的設計的人表達敬意,在牆上鑽幾個洞就沒有問題了!
直接略過逃生梯的雜物,畢竟我腳上那雙球鞋肯定不會好上哪去,甚至直接脫下來放置在此也不會違反廢棄物清理法。
抵達最上層時,其他人早已好整以暇等著我們,但我瞥見德維特那雙只能握起畫筆,纖細修長,一折就斷的手指,有尚未癒合的創口,隱約可以聞到淡淡的血味⋯⋯我抬起手遮掩住微咧嘴面部表情,這只是個糟糕到不行習性,仍舊會本能的被驅動。
不過我可以肯定那個凡事優雅行事,將美的哲學刻在每一處的妥芮朵肯定遇上些可愛的麻煩。
「你們太慢了,離天亮只剩下三個小時。」約翰不太高興訓斥我們絲毫沒有時間觀念,我兩手一攤表示自己也無可奈何,當然盡全力衝過來絕對沒有問題,只是肯定會狼狽到不行。
腥甜的鐵鏽味、陳腐、潮濕的霉味和刺鼻香水,近乎毫無違和感,周遭散落一地的垃圾顯示這裡的主人生活環境多麼淒涼,正中間唯一淨空區放置著尿騷和人體汗漬浸濕的睡袋,一旁卻有啤酒罐疊成的高塔,五顏六色的藥丸和歪掉的針頭,跟幾張美元混在一起。
如果說前面已經可以成為某些實錄影片的主題,正中央的屍體就直接變為犯罪現場等的美劇吧。
倒臥在血泊中的女子,雙眼瞪大不可置信,臉孔猙獰扭曲成幅東方餓鬼圖,因血液快速流失肌膚塌陷乾扁,又活像是棺木裡的木乃伊,芭比娃娃式滑稽套上件材質粗糙、廉價的情趣內衣。
僅能推測凶手突然停手了,但又為什麼?突然被喚起早已枯萎的憐憫之心?亦或者知曉到被人唾棄的流鶯在她身上耗費任何心力都是徒勞,就連死亡也無法昇華其存在和意義?
我無法理解。
應該說大多數思維都像是永遠不會相交的街區,更何況早已缺失一塊的我們更失去了踏足他人街區的能力,只能拿起噴漆肆意破壞,染上自己的色彩,將所有同化。
德維特憑藉著藝術家獨有的吸引力,找到一束頭髮,並非什麼特別的髮色,街上大把抓,連我也是這色調,且髮質明顯粗糙,尾端捲曲,並沒有妥善地保存,做為收藏品未免也有點隨便⋯⋯給我的感覺更像是收割家畜時,隨手留下的記號。
然後我聽見一旁翻箱倒櫃的聲響,很好,麥卡維(Malkavian)總不會忘記突顯自己的存在感,除了解讀牌面的圖像、灑葉子水、玩茶葉、灰燼,現在還多了找垃圾這技能?我可不記得神棍何時那麼多元?
但他竟嘟嚷著傾聽到死者的聲音,拆掉一旁我原以為已經是背景板的木板,上頭白蟻多到光是稍微移動下位置,球狀垂掛的黏稠物體搖晃著,觸肢貪婪依附前端的人,將重量託付在牠身上,然後再也支撐不住,散落在地面四處竄逃。
裡頭還有個隔間,更加難聞的味道還有存放著對他人不具任何意義的收藏品,諸如泛黃的照片、某天的發票、特定主題的剪報、無法寄出的信件等等,可以推測這才是主要居住的房間。
只不過牆壁都還有膠帶留下的殘膠⋯⋯我是知道這似乎是種清理環境很便利的手法?但又特別把屍體移至外頭嗎?
以往談吐還有言行都格外紳士的墨思,倒翻著白眼,如同痙攣般顫動身體,且我真該慶幸現在的機能不會再分泌唾液,要不然他那插在胸前口袋的手帕味道肯定很精彩。
墨思抽出藏在藥罐中的紙條,上頭還沾有些藥粉跟膠囊的臭味,我還在猜測曾幾何時,神棍也跨足巫師神探,可以探查出毒品交易的幕後黑手?
出於好奇與禮貌,我探頭過去看,那是張經過塗改多次,紙張皺褶且揉捏多次,最後不知道是書寫者覺得過於羞恥,順手塞進一旁的臨時垃圾桶中,好讓自己忘記,視而不見久了自然連同情感都沖淡了。
但就是那種情緒,僅僅只是瞥見隻字片語,我就好似看到曾有個人咬著斷水的原子筆在紙上塗塗改改,總想著通過電話或者訊息就好,但不知為何最後卻都繞回最原始的形式,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下筆,卻又被惱人的筆不時停下來甩筆,最後看著髒兮兮的紙,嘆氣,將紙揉成一團,塞到角落。
或許會說,換支筆就好了?
可是太正式又為自己設下更多門檻,只會不斷自怨自艾,說服自己找個時間找個機會,下一次下一次吧⋯⋯成了個永遠寫不完的論述題。
「瑞伊⋯⋯你看看我可愛的小朋友們在這找到多麼可愛的住家⋯⋯」
貓夫人的話語穿過我,我看著地上那具屍體,彷彿看見自己愚蠢的臉埋在乾涸血中,做了個專屬的臉模,黏稠塊狀的果凍沾滿頭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會死在這種地方,充滿悔恨卻沒有人在乎你。
「開⋯⋯什麼玩笑!」我扯住那肢營養不良虛胖的手臂,想試圖反駁什麼,想證明自己才不會落入同樣的下場,叫囂著,卻忘記,我早已是個連知覺都慢慢失去,掌握不了自身冰冷的吸血鬼。
芭比娃娃的手臂輕易被我扯下來,牽連幾分肌肉還有碎骨,卻又乾淨過頭,清脆聲響就是像壞掉的玩具。
貓夫人誤以為我開啟饗宴,隨著我起舞,沾著組織液血塊的手指為我臉上增添個笑臉。
我也在那瞬間笑了出來。
放下手邊電話才注意到動靜的約翰,來回不可置信看著早已玩起來的我和貓夫人,怒不可遏的訓斥:「你們兩個搞什麼東西!等會警方的人還會進來,還不快住手!」
他慌忙制止我們行為,但現場早已變成低級派對現場,到處灑滿假血漿還有嘔吐物,一發不可收拾。
後來他們費了非常大的力氣請血僕還有羅伯特收拾好現場,我們就像是派對中最差勁的客人,弄得一團糟,拍拍屁股就走人,我當時可以瞥見羅伯特臉近乎鐵青,但又礙於各種緣由不敢發飆。
我們總會在睡前回憶起經歷的一天,而不由得感到羞愧。
骯髒地溝鼠潛入深不見底的黑暗,躲避著即將升起的太陽,光線明明給予土地溫暖,卻燒灼自己的皮膚,奪去生存空間。
遠遠注視著,自願放棄的光明,你想開口,卻只能吐出惡臭的氣息,無法言語,甚至連伸出的手都變成的流滿毒液、扭曲的利爪。
「媽媽,對不起,我好想你⋯⋯」
早就忘記的話語卻透過被揉爛的紙條再次呈現。我縮在等待日眠的藏身屋,過往一幕幕湧現,我好恨為什麼會有如此清晰的記憶,為什麼那些話語可以彷彿如臨在耳?
明明你一直都有機會回去,不像我,不像我早就沒有歸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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