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人醫務所》- 奉閻羅王之命，我來地獄醫死人了 - File 009 切口

婦人走近窗旁，怔怔地看著遠處，說道：「你是人間界來的吧？」

「嗯。」我點點頭。

「哪你有看到我的丈夫嗎？」

「沒有。」我搖搖頭。

「住在地獄的人，是不會有屍體的。準確點來說，是屍體會在三天內消失，但他已經死了一星期了，再這樣下去他會無法轉生的。」她回頭用凍冷的眼神看著我。

她一定是在擔心無法在下一世界與丈夫再遇，不過就算真的轉生了，也不一定能相見，因為陳強說過在下一世界每人容貌都會改變，只有記憶會被保存。

「未請教，小姐貴姓？」

「叫我林太便可了。」

「恩兒，幫林先生和林太倒杯茶。」

「哦。」恩兒錯愕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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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林氏伉儷住在地獄已經好一段時間，他們相識在四百年前，死後在地獄重遇，不過相遇之前還隔了一百年。

「我來到地獄之後……」

「等一等，在你說故事前要搞清楚，我是醫生。」

「重點不是你的職業，是你的身份呀。」林太對被我打斷略為不滿。

「重點是我是醫生，而你與先生都沒有病呀。」我無奈地聳聳肩。

「茶。」恩兒突然跳到我倆中間。

「王醫生，我知道你沒有責任幫助我們，但現在只有你能救我的老伴了。」她態度開始軟化。

「為什麽只有我能幫手呢？」

「宮本先生是這樣說的。他說你能看到呀光。」

「宮本是不是個包頭巾的傢伙？」我問。

「嗯，他超級紳士的。見面的時候還親了我的手背一下，就是宮本先生叫我來找你的。」她不經意地用左手撫摸右手。

「好吧，我就聽你說故事。」我投降了。

我可不想看到個剛變成寡婦的人在發花癡，小次郎，我認輸了，我欠你的人情現在先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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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其實從來沒有當過債民，她從小就是個模範生。

她出身於富裕家庭，自幼學習琴棋書畫，是個樣貌娟好的大家閨秀。

每年拜訪提婚的都不是風度翩翩的公子，就是富可敵國的商人，雖然全都門當戶對，但她也看不上眼，父親多次迫婚，都被她以離家出走威脅，最後無疾而終。

她不想一輩子都活在榮華富貴裡，她有點厭倦現在的安逸生活，她想要更刺激浪漫的下半生，因此她許了一個願。

她希望可以嫁給一個有男子氣概的窮苦男人。

究竟這是任性還是浪漫？有錢人的想法我真的不太懂。

不後她還真是如願以償，認識了家徒四壁的呀光，不過是在她家破人亡之後。

雙親因為得罪了朝庭高官被判死刑，之後家族開展了內鬥，險惡的叔夫掌握了實權，還說要娶她做小妾。

不知所措的她有天來到河邊啜泣，邂逅了在那兒洗澡的林大光。

「他那完美的肌肉我至今無法忘懷，沖刷過他身體的河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洗淨了我的心靈。那一刻，我知道我一見鍾情了。」

我的天，這個老婦又嘴角含春了。

「之後，我們便私奔，遠走高飛。」

「好，那請問重點是什麼呢？」我問。

「如今他軀體無法消散，一定是因為有心願未了，他的靈魂會徘徊在陽間，而你是從人間來的，我想呀光應該會找你報夢。」

「我明白了，有消息我會再告訴你的。」

「等等，你不想聽我的愛情故事了嗎？」她不捨地問道。

「遲點再說吧，我還有其他病人。」

在送走林太以後，恩兒拉一拉我的衣角，悄聲說道：「其實我昨晩應該夢見了他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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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我大聲喊道。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jDqYp5kS
「嗯。」恩兒點點頭。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60dmfpVsV
「那為什麼你剛剛不說話？」

恩兒盯著地板，緩緩抬起頭說：「我不知道那該不該讓林太知道。」

「難道這個林生出軌了？」

「不是，正好相反。」她嘆一口氣。

「那他告訴了你什麽？」我急著問。

「他說救救我，重覆說了好多遍。」

今天我怎麼一直被賣關子？

「那跟出軌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他是在河邊呀，而且還在些柳樹旁。」她說得頭頭是道。

「所以？」

「水性楊花嘛！」她逐個逐個字說出。

「救命，你的想像力也太好了。」

我發誓，女人是想像力最豐富的動物，尤其是與男女關係有關的時候。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的。」恩兒指一指自己的太陽穴。

「沒有實際就算了，看看你這晩會否夢到他吧，我想那個噁心的婦人明天會再來的。」

「啊……你這毒舌。」

「別裝了，你的表情出賣了你。」

我倆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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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恩兒又來到我的房間親把我弄醒。

有人說男人的夢想是在朝氣勃勃的時候聽一曲玉簫，若吹奏者是個美女更是人間極樂，可惜我無福消受。

因為我與恩兒是不會有結果的。

「王偉明！」

「怎麽了？」我不願睜大眼睛。

「我睡不著。」

「所以呢？」

「直到我夢不到那個大叔前我都要過來睡了。」她直接鑽進我的被窩。

「為什麽？」我唯有靠近牆邊。

「我怕。」她低聲說道。

「有什麼好怕的？」我側身背對著她繼續睡覺。

「那個男人剛剛拿著一把長刀，血淋淋的，好像要殺了我。」

「就發夢而己，又不是真的。」

我懶得理會她，你要纏著我的手臂就纏吧。

多睡三個小時以後，我們便到醫務所，不出我所料，林太已經推著輪椅在等我們了。

「醫生早安。」

「早安。我們已經見到你丈夫了。」

「真的嗎？」她激動地問道。

「嗯，不過夢到他的人不是我，是這位小姐。」

林太把恩兒上下打量一番，說道：「唉，這個色老頭，死性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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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他試過對你不忠嗎？」我問。

「這倒又沒有。只不過他一直都很愛與我那個……我的意思是這樣。」林太拿出雙手比劃，左手圍成圈狀，右手食指來回移動。

「明白。哪你有試過不忠嗎？」

「當然沒有，我們十分恩愛的。」她反應很大。

甚麼水性楊花，果然只是恩兒的猜想。

「好吧，那容我把事情整理一下，你丈夫在一星期前猝死，但屍體過了三天都沒有消散，無法前往下一世，所以你認為他有心願未了，然後靈魂會找我們報夢。只要幫他完成心願，他自然會安心離去，對不對？」我一口氣地說道。

「嗯！那究竟他跟你說了什麽？」她望著恩兒問。

「他只是重覆在說，救救我，救救我。在河邊只有他一人，還有些楊柳樹，然後他拿著一把長刀，超恐怖的。」

「那一定是我們相遇的地方了。」她老態龍鍾，眼神卻像個青春少艾。

「那我們該怎樣做？」恩兒問。

「那我們……」突然的開門聲打斷了我的發言，進來的人續道：「那我們先從滿足他的基本慾望開始吧。」

原來是小次郎。

他難得地不是袖手旁觀，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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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小次郎是全黑的，黑色的繃帶，黑色的禮服。

至於他的心是不是黑色的，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不是。

我賭上我的專業發誓，小次郎是個沒有心跳的人，他甚至沒有心臟，但我不知道原因。

「甚麼風吹你來的？」我問。

小次郎沒有即時答我，而是走到坐在輪椅的林生前，身子半彎地觀察他的臉孔，再說：「來幫忙，因為這也算是我的責任。」

你知道就好，我可不是閒得每天都有時間應付這老婦的。

「仲介人，你說的基本慾望指的是不是食色性這三樣？」恩兒還是愛用這麽見外的稱呼小次郎。

「你想說的是食、色吧？食色，性也。告子所指的是食慾與色慾，性是指人的性不是性慾。人的生活離不開飲食與男女之情。」小次郎糾正自作聰明的恩兒。

真令人佩服，這東洋人不知哪來深厚的中國文化。

「好吧，林太，宮本先生的意思是想你煮一頓你丈夫最愛的飯，說不定這就是他未完的心願。」我說。

「哪麼我們要『那個』嗎？」她故作害羞地問道。

「煮飯失敗了再算吧。」我快受不了這想姦屍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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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行三人與一個木乃伊及一件屍體來到廚房。

負責的廚師沒有一絲驚訝，他大概以為林生還是活生生的。

「你們隨便用廚房吧，我在出面休息一下，有甚麼事請叫我。」廚師見我是閻羅王的貴賓，也沒有過問什麽。

「林太，請為我們表演你的廚藝吧。」我說著說著又有點肚餓。

「等我想一想他最喜愛的菜式是什麽……這裡有海豬肉嗎？」她問。

「甚麼是海豬肉？」恩兒問出我心裡的疑問。

「就住在海裡的豬呀，我幫你問問廚師。」小次郎代林太答道。

地獄的生物真是千奇百怪。

「你打算用海豬做甚麼菜？」我問。

「他最愛的是醬燒海豬肋骨，不過我不太會弄，其實我根本不會做飯。」她略為尷尬地說道。

「這就對了，正因為他沒有吃過你親手做的飯，所以才死不瞑目吧？」我胡謅道。

「無錯，只要你煮得好吃，他一定會心滿意足的！」恩兒說。

「他是有吃過的，但馬上就吐出來了，自此我們便常出餐館吃飯，就算留在家中也是他來煮。我可以試試看的，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幫我試味嗎？」

「好！」恩兒搶著答。

但我相信她很快便後悔了，因為林太真的不會做飯，調味料亂下一輪，菜刀也不懂握，不止味道超級難吃，還差點弄出火災，她才是真正的地獄廚神。

在經歷幾輪嘔吐、肚痛、辱罵、鼓勵之後，林太的廚藝終於進步到有正常人的水平，她親自把豬肋骨放進呀光口中，卻沒有出現任何變化。

「難道是不夠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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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們再弄了幾次海豬肋骨，以及其他呀光可能喜歡的菜式，不過他的身體還是健在，看來「食」並不是他未了的心願。

「難道是『色』？」恩兒摸著下巴問道。

我心中泛起不祥的預感，怎料林太已經開始寬衣解帶，我馬上喝道：「等等！」

「我們會給你足夠時間魚水之歡，你不用這般著急。」

「對不起，我想我實在太期待了。」她說起來完全沒有歉意。

最後我們找了個房間讓林生林太大戰三百回合，不要問我究竟她如何能讓死去的人勃起，我沒有興趣知道兩個皺皮屎忽交合的詳情。

「不成功。」林太口裡說不，身體卻很誠實，藏不住的笑臉顯露出她其實滿足多於失望。

「會不會是他有其他未完成的心願？」恩兒問。

「既然不是與食色有關，那可能是與工作有關了。」小次郎補充道。「他以前是從事什麽工作的？」

「在地獄，我與他都是公務員，在水務處工作。在人間，他是做劊子手的，而我是家庭主婦。」

「什麽？！」恩兒驚呼一聲。

「怎麽了，你可不要歧視劊子手！那可是正當工作來的。」林太不忘悍衛丈夫的職業。

「我沒有……我只是對你是家庭主婦感到驚訝。」

我忍俊不禁，林太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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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煮飯的家庭主婦確實少見，以劊子手為職業的人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死刑在很多地方都廢掉了，要遇到劊子手確實需要些運氣，抑或應該說，是不幸？

不過想深一層，如果地獄是真實存在的話，死刑好像又沒有那麽可怕了。

「會不會是他有一些秘密或心事無法排遣？例如錯殺好人之類的。」我說。

「他一直都是身不由己的。呀光只負責執行，他不會去判定刀下的人該死不該死，他也不想去思考太多。因為只要想久了，無論是怎樣壞的人都可以有留活命的理由。」林太嘆道。

「哪為什麼他要做劊子手？」恩兒問。

「最初是為了生計，之後是為了救贖。」

「救贖？」

「他說最初經常會發惡夢，夢見有身首異處的無頭人來找他報仇，但之後習慣了殺人，變麻木了就沒再有夢魘了。然後，他就跟我說……」林太稍作停頓，含情脈脈地望著已經沒有靈魂的丈夫的軀殼。

「他說，殺人的罪孽由我一個人背負就夠了，既然我都雙手染血了，沒有必要讓多一個人感受到我的痛苦。你說他是不是很有男子氣概？」

「我只是覺得他很偉大。」我答道。

「會不會是他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恩兒問。

「那他現在應該感到解脫才對？」林太反問。

「錯了，如果他在人世的心願未了，來到地獄還是未能解決遺願的話，他才會無法安心走到下一世吧。林太你快想想，這些年來他有沒有試過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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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一首歌。

「你有聽過麥浚龍嗎？」我明知故問。

「甚麼龍？滅盡龍？」林太一臉疑惑。

「磨利了刀頭為免死囚顫抖」我展開五音不全的歌喉。「磨鈍了心頭為我好受，聽慣肉身崩裂爆響的血溝，見慣……」

「夠了夠了！」恩兒捂著耳喊道。

「我知道我唱得難聽，我只是想嘗試體會一下劊子手的心情。」我苦笑，因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你又不是他，怎麽可能知道。」她說。

對呀，就是沒有可能。

「我想起來了，有一件事他一直都沒有跟我道歉。」

「甚麼事？」我們一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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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在我生日的時候帶了別的女生回家，還被我撞破了。」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因為那是他的母親，哈哈。」林太笑道。

「我說笑的。」

「你認真一點好不好？」恩兒對她的嬉皮笑臉吼道。

「好吧好吧。有一件事他說到就會迴避，那就是我的雙親。你記得我說過我父母都被判死刑嗎？我覺得行刑者其實就是呀光。」林太收起笑容。

「你有跟他確認過嗎？」我問。

「沒有，我問不出口。但我沒有怪責過那個劊子手，那不是他的責任。」

「會不會因為沒跟你說清楚，所以他一直耿耿於懷？」恩兒問。

我不敢答話，因為我怕「難道沒練習太耐感覺都追不回來」衝口唱出。

「也有這個可能，不如你當著他說你沒有痛恨殺掉你父母的人？」小次郎說指著屍體說道。

林太依著指示照做，但林生好像聽而不聞似的，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不出我所料，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我們都試試撞撞得有點沮喪，決定就似解散，明日再會，看看林生這晩會否報夢給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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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與林生在皇宮內借宿一宵，恩兒這晩與我不止同床共寢，也是同床異夢。

早上醒來時她說再也夢不到在河邊踱步的林生，難不成他已經達成心願？

我們趕到林太的房間，發現輪椅空空如也，她一人站在窗前，手中拿著染血的彎刀。

「發生什麼事了？」我站在遠遠的問道。

「嘻嘻嘻…嘻嘻嘻…」她露出詭異的笑容逐漸走近。

「你冷靜一點，不要再靠近了。」我喝道。

難道她瘋了？還是被劊子手的遊魂上身了？

糟糕，武器都留在房間內了。

「哈哈，我只是太高興了，見到你們進來打算開個玩笑。不用怕，我清醒得很。」林太坐到輪椅之上，把刀擲到地上。

原來昨晩她丈夫親自找她報夢，說希望可以身首異處，他說這是劊子手應有的死法，是他幾百年來的心願。他本來想在生前拜托林太做這件事，一星期前卻突然的猝死，在沒交代清楚的情況下便死了。

林太說她醒來後找了把彎刀，親自為老伴的腦袋搬家，說來神奇，在林生的頭顱敲響地板之先，他的身體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頭部在擲地之後亦碎成粉末。

可惜的是，我未能親眼見証這奇景，不過在做換腎手術的時候，其實我也看過類似的畫面。

「應該說，恭喜你嗎？」恩兒走過去與林太相擁。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眼淚來表達此刻復雜的心情。

早餐過後，我想把這消息告訴小次郎，卻發現他已經提早離去。

然後，千年大戰終於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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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 009 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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