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草原上翠色漸褪,正是遍地枯黃時候,察合台又夢見愛子木禿堅。
自木禿堅四年前戰死范延堡,便不時闖入夢裡,卻每回都不願久留。察合台使盡了力將他抱緊,卻教他悄然掙脫。他追出帳外,奔到雪中,那少年卻騎上了馬,回首翩然一笑,旋即隱於天地間。察合台再追再喚,已尋不著愛子身影。他到底那裡去了?若他已魂歸長生天,怎還在夢中流連?若還在人世,怎還不回他身旁?察合台在夢中一路狂奔,直至天地皆白,茫茫不見盡頭;陣陣狂風暴雪,隨之將他淹沒,除了幾行淚痕,甚麼也留不住。
如此思憶千日,雖然他表面不動聲色,哀傷卻有增無減。他只盼將夢中少年留在身旁,卻苦苦不得其法,連見著同愛子年紀相若的少年人,心中亦不禁隱痛。
不知怎地,今日這夢格外真實。木禿堅似乎真回了魂,這回也不急著離去,流連在他懷裡,雙手抱著他背,久久不願鬆開。察合台來回摩挲他背,輕喚他名,不禁哽咽。木禿堅卻忽地失笑,雙唇輕點他面頰。他父子臨別前夜,少年心中萬般不捨,卻說不出口,亦化作這般一吻。
察合台心頭一震,幾又落淚,忽然心生妄念:若這少年同他融為一體,可否不再分離?他白日掌管禮札律法,夜裡卻暗起邪念。綺夢荒唐,教他不禁遲疑,輕嘆一聲,放開了木禿堅。倒是木禿堅站直了身子,隨即除了暖帽,解開衣袍,兩眼直勾勾盯著察合台,笑道:「阿爸,我亦已為人父。阿爸所想所求,兒還不明白麼?」
察合台錯愕間,正要擁那少年入懷,突然聽得一陣吵鬧,雙臂抱了個空。他無名火起,隨手抹淨淚痕,起身披了皮裘,怒喝道:「是誰在外頭喧鬧?」帳外是他三弟窩闊台的使者,畢恭畢敬道:「二殿下息怒,小人奉三殿下命,送長子貴由來二殿下處。」
他一聽是貴由,當即面色一沈。那使者隨即領了個藍袍少年進帳,兩人對察合台行了禮,貴由便喚道:「二伯父。」察合台問:「方才是你在亂叫?」貴由辯道:「二伯父,方才有人挑釁侄兒,侄兒才訓了他兩句。」察合台見他毫無悔意,當即拍案而起,喝問:「你當這是你家?你阿爸遣你來做甚?」貴由才知理虧,頓了頓道:「阿爸遣我來陪二伯父,以慰二伯父喪子之痛。」
察合台一聽這話,更是怒不可遏,一手掐住貴由脖頸,吼道:「你也配來陪我?你也配替我的木禿堅?」使者驚道:「殿下息怒⋯⋯」察合台打斷他話:「滾!」那使者見狀,雙腿發軟,瞄了貴由一眼,倉皇退了出去。
貴由也想逃走,故作喘不過氣,邊掰開他手邊道:「二伯父息怒⋯⋯」察合台見他掙扎,五指鎖得更緊,教他喚不出聲,又道:「怎麼息怒?木禿堅好不容易來我夢中,卻教你驚得消散了,你要如何抵罪?」貴由被遣到此處,本就不情不願,莫名遭了劈頭蓋腦一頓罵,更是不忿,竟盯著察合台雙眼,吃力擠出一句:「阿爸不想見到我,才將我送來此處。反正我無家可歸,若二伯父嫌棄,掐死我便是。」
察合台一聽這「死」字,竟漸漸鬆了手。貴由雖驕橫無禮,好歹是個鮮活的少年人,又是他愛子從弟,怎忍心親手處死?面前少年著了一領蒼藍辨線袍,正是夢中愛子衣著,教他不禁妄念再起,慾火重燃。
貴由今年正好二十,正與木禿堅陣亡時相若,可他未經征戰,稚氣未脫,似十四五歲模樣。他不知察合台意欲何為,看那眼神時而兇狠,時而慈愛,越來越怕,只想掙脫。察合台一把抓住他雙肩,湊到他面前狠狠道:「既然你來替木禿堅,便將我方才的夢續上。」話間一手揪住貴由衣襟,另一手摸到他腰間,將他革帶解了,丟到地上。
貴由不及驚呼,只覺身前一涼,已教他掀開了衣袍。察合台雙臂探進他衣裡,攬住他背輕撫。貴由不知所措,雙手不知往何處放,不禁問:「二伯父!這是怎⋯⋯」察合台埋首在他肩頭,打斷他道:「叫阿爸。」貴由咬了咬唇,似乎明白察合台所思所夢,低聲道:「阿爸。」
他這一喚,似乎真化作了那天之驕子。他的從兄木禿堅長他六歲,俊逸非凡,騎射皆精,人人說他是長生天贈禮;而貴由自幼多病,不時頭痛昏厥,個個嫌他是累贅,不願同他親近。偏偏木禿堅常將他帶在身旁,教他射獵,與他一同策馬。貴由累了,木禿堅便陪他歇息。若貴由受了旁人欺侮,只去木禿堅處哭。每回木禿堅同他一齊坐在矮坡上,輕撫他背,聽他哭訴,從無怨言。
貴由十二歲時,木禿堅隨成吉思汗遠征,臨行送他一副羊拐。貴由也想回贈隨身短刀,木禿堅卻婉言謝絕,只著他好好保重,豈料竟是訣別。那副羊拐一直在他枕畔,他從不準旁人碰,為此遭了幾個弟弟不少嘲弄。木禿堅走後,他再不曾同人交心。如今被察合台當成愛子攬在懷中,禁不住又想起故人。
察合台雙手微顫,在他胸背遊走,臉埋在他頸側,似在低泣。貴由心裡明白,失了如此少年英傑,心痛當是自然;若他有日戰死,他阿爸可會這般傷痛?那木禿堅是金,他貴由不過是塊鏽鐵。他有何德何能,敢有此等奢望?不如自欺欺人一回,裝作二伯父的愛子,由他好生愛惜。
耳畔察合台喘聲漸重,貴由雙手搭上他肩頭,又喚了聲「阿爸」,往他臉頰親了親。察合台心火更盛,掐住貴由下顎,雙唇堵住他口。貴由只覺一陣暈眩,瞬間天旋地轉,似教他吸走了魂。察合台生怕夢醒,抱緊了貴由,把他按到榻上,同他合為一體,卻聽貴由慘呼一聲,將他美夢撕了個粉碎。察合台這才頓悟,狗尾豈能強續貂?於是不再憐惜,抓住他腰猛送。貴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呼「阿爸」求饒;察合台卻掐住貴由咽喉,不準他再出聲。
貴由先是吃痛,再是麻木,最後任其擺佈。他也哭不出聲,任由察合台將他蹂躪糟蹋,呆望穹頂垂淚,似躺在范延堡廢墟中,肉身被野狼撕扯,漸漸噬了個乾淨。
過了許久,察合台才肯放開貴由。他隨手抄起貴由的夾襖,抹去身上白濁。貴由痛得合不攏腿,卻不想教察合台發覺,忍痛坐起身穿衣。察合台起身理好衣衫,邊往外走邊道:「貴由,拾掇妥了,便去照料我孫兒不里。」貴由呆望他背影,不知該喚「阿爸」還是「二伯父」,茫茫然應了一聲「是」。
察合台繫妥腰帶,取了弓箭,回頭望了望貴由,冷冷拋下一句:「誰也替代不了木禿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