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吹,不見故人歸。”
清新淡雅的花香隨風而來,他輕輕撫過那灰白的海棠花瓣,神情是無盡的溫柔,眼底卻擒住了傷感,深怕苦澀的淚水,黯淡了春色。
「咳咳......」喉嚨深處傳來的搔癢感,使他忍不住咳了起來,幾滴殷紅滲過指縫,落於那淺色瓣片,秋海棠被渲染的嬌滴欲豔。
「公子!」青衣侍女端著湯藥,驚呼出聲,連忙加快腳步向前,焦急的紅了眼眶,卻見男人勾起了淺淺的笑,只是對她擺了擺手,「無礙。」
「今年海棠花開的甚好......」他深情的看著生機盎然的花叢,腦海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個人影,隨他仙逝已過去十年之久,他依舊思念他思念的緊,他隨意擦去了嘴角的血漬,聲音有幾分沙啞,卻依舊溫柔,他緩緩解下隨身繫帶的玉佩,「......你費心了。」
「公子......」青衣侍女看著夜漓遞出的玉珮已然明瞭,他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這是讓她回鄉的意思,即便心中有百般個不願意,她也只能妥協。
自她陪在夜漓身邊,她眼睜睜看著他身體每況愈下,相思之苦無從得解,她曾陪著夜漓走訪大街探尋心上人凌霄,以為柳暗花明又一村,終是老天捉弄有情人,那一面卻成了憾別,自此後夜漓像個活著的木偶,寡言淡漠,四季無感,長年待在玄墨山,不肯出關。
以往作為侍女不好評斷主人,如今要走了,也沒什麼顧忌了,離去前她仍忍不住勸了兩句,「公子,逝者已逝,您這又是何苦呢。」
夜漓笑了笑,不語,“是啊,何苦呢?”
四季於他而言早已如同虛設,栽種海棠不過為寄情一人,卻往往是觸景傷情,鬱結於心,久了便成了心疾,無藥可醫。
「今生以四季為聘,願來世與子偕老。」
如此動聽的一句話,卻成了他的心頭刺,從此他的生命裡只剩下無盡寒冬,他想或許當初他更想告訴凌霄,“如若無你,春夏秋冬盡無顏色。”
春神一脈掌管扶桑神樹,掌控人間四季的變更,神樹的興衰與當屆春神命脈相連,在天界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上任春神一職前,歷代接班人皆須入紅塵歷練,而凌霄便是下凡歷練的神仙之一,他轉生為玄墨派學子,隨師兄們斬妖除魔。
夜漓是同屆中最具資質的學徒,卻也因此招同門嫉妒,總是獨來獨往,雖說性子冷,但內心是渴望與人相處的,而凌霄便是那個主動來招惹他的第一人。
「夜漓!你看什麼呢?」每當他望著風景發呆時,凌霄總會突然出現,笑著呼喚他的名字。
「夜漓!你等等我啊!」每當他獨自一人離開時,凌霄總會追在他身後,呼喊他的名字。
「你不開心啊?」每當他心情低落時,凌霄總是第一個發現,總是用哄小孩的方式都他開心,「吃顆糖消消氣。」
漸漸地他習慣了凌霄的喋喋不休,依戀上了他的關心,他那冰冷的外殼逐漸融化,化作一灘春水,心裡的悸動像夏日的蟬一樣鼓噪著。
「夜漓,你很喜歡看風景呢。」某一天凌霄趴在桌上望著他,順著他的眼神飄向遠方,「為什麼呀?風景有我好看嗎?」
「四季更替,花開花謝,生命緣起緣滅。」夜漓望著遠方,淡淡地訴說著,「同樣的風景,不同的季節,別有韻味,不覺得......很有趣嗎?」
他喜歡春季冒出的綠芽,夏季盛放的凌霄花,秋季緩緩飄落的楓紅,和凌霄同香氣的海棠花,冬季飄雪中溫暖的懷抱,他本來從不覺得季節的更替,與他何干,但自從凌霄闖入他的世界後,春夏秋冬都有了意義。
春天的風撩人不自知,夏天的躁戳破了他隱藏的小心思,秋天的蕭瑟使他開始害怕孤單,冬天的冷推使他本能的像溫暖走近,於是他踏入了那人給予他的四季。
那些記憶至今依舊如此鮮明,歷歷在目。
「凌霄......不要走。」他忘不掉那個秋日,生辰當天燒的一塌糊塗,只依稀記得那天的自己很任性,肆意妄為,害得凌霄隔日也受了風寒。
「夜漓,抱抱我。」他也忘不掉那個冬季最溫暖的懷抱,那個向他撒嬌的凌霄,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
「我心悅你,夜漓。」忘不掉他在繁花盛開的季節,深情款款的表白。
是凌霄為他塗上了四季的顏色,讓他喜歡上了春、夏、秋、冬,因為他四季有了意義。
嵇紹二年,魔族率兵攻打天界,扶桑樹遭魔氣侵染枯死,烏日不再有扶桑樹遮擋,日夜不再更迭,魔族利用魔氣操控季節,歡喜時晴空萬里,陰鬱時狂風暴雨,百姓過得民不聊生。
天魔兩界之戰造成魔物四處逃竄,一整天下來,兩人的精疲力盡,夜漓窩在凌霄懷裡取暖,看著現下的亂象,夜漓疲憊的道,「四季若無法運行,天下只怕会更亂。」
「一切都會好的。」凌霄輕輕撫著夜漓的髮絲,語氣篤定,輕輕的吻落在額間,「睡吧。」
見夜漓呼吸平順,凌霄合掌唸咒,隱藏在體內的神力終歸釋放,一回歸春神模樣,便匆匆趕回戰場。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當夜漓醒來時枕邊人早已消失不見,「凌霄?」
「凌霄!」等了一个時辰也沒見到凌霄回來,夜漓急了,他匆促的收拾好行囊,出門尋人,沿途打聽,「你們有沒有見過這樣高的一個男孩......」
「沒有。」
他已在茫茫人海尋找了三個時辰,多是避難的人民到處流竄,而他始終找不到凌霄的身影。
「凌霄,別玩了。」他幾近崩潰的朝著密密麻麻的人群喊著,「......我找不著你。」
一座城,兩座城,三座城......他沿著兩人之前一塊計畫的路線沿途探尋著,相思成疾,一段時間裡,他總是認錯人,甚至被當成了個瘋子,偶爾他也覺得自己瘋了,怎麼每次見到凌霄下一秒他就消失。
「凌霄!」他抓住那個快速穿梭在人海中的身影,但當那人回過頭來卻不是他熟悉的臉,「抱歉,是我認錯了。」
「公子,夜深了,先回客棧吧。」青衣侍女揉了揉腿,隨著夜漓整天跑來跑去她的腿都要廢了,她不懂夜漓的一往情深,卻心疼他的執著。
尋尋覓覓了一年,終於天界勝了,魔物也紛紛被遣返回魔界,但四季已然失序,扶桑神樹被侵染的太深,春神傷的太重,無力回天。
凌霄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返回人間,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床邊,床上那人緊皺著眉,晶瑩剔透的淚珠沾濕了睫毛,不斷重複著:「凌霄......」
「傻瓜,怎麼就不知道自己病了。」凌霄心疼的撫去他的淚水,指尖輕輕揉開那緊蹙的眉,「我在呢。」
翌日一早,夜漓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度瞬間彈起,他顫抖的伸出手觸摸那個令他朝思暮想的臉,他依舊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凌霄。」
像是感應到了一般,凌霄緩緩睜開了眼,下一秒變被抱了個滿懷,他吃痛的倒抽了一口氣,「嘶--」
「你受傷了?!」夜漓驚慌的放開了手,伸手扒開他的衣服,身體上是深淺不一的傷疤,一看便知道是魔物抓出來的,「你這一年都去哪了?」
看著那些傷夜漓痛在心上,所有的怒氣在那一瞬間全湮沒在心疼裡,他拿出藥輕輕地給他敷上,眼淚一顆顆串成珠子落下,「怎麼傷成這樣。」
「我不疼。」凌霄的心難受極了,「你別哭。」
「小夜漓,笑一個。」凌霄故作玩笑的捏了捏夜漓的臉頰,嘗試逗笑夜漓,可夜漓眼裡閃過一絲驚慌,而後哭的更慘了,此時凌霄也笑不出來了,他的手逐漸透明化,他的時間不多了,「夜漓,別怕。」
神樹在吸取凌霄的神力用以對抗幹內的魔氣,如今的凌霄就如同獻給神樹的祭品,正一點一點的被神樹吸收,唯有如此,才能換得太平盛世,四季如常。
他輕輕地捧著夜漓的臉,認真地說道:「今生以四季為聘,願來世與子偕老,可好?」
他輕輕抹去夜漓臉上的淚,隨著那一撇,淡離了世間,甚至還未得到回覆,夜漓哭得泣不成聲,在那破碎的呢喃裡拼湊出了那句「好......我答應你。」
“可若無你,百般景致盡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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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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