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雲雪山行 - 第一章初見

東雲位在大陸西邊，南與原本佔據整個中原土地國號大安，現在已經被津族逼著偏安南方的南安接壤，而佔據整個北方草原的大絡，現則被東北方與東雲接壤的藍國趕到了東雲的西側。

對東雲來說，建國將近兩百年，長期尊儒漢化，他們對於自己還身在東邊，靠近中土，有著無比的滿足感。

皇帝征戰告捷，從西域帶回一名異族女子，原也不是什麼大事。

異族女人莎緋姿色之驚人，足以想見，不然硬要帶回宮裡做甚？

不過女子進宮，還要帶上一名拖油瓶，就令人議論紛紛了。

孩子年方十歲，名喚晨星，星字犯了太子的名諱，整個後宮為了要如何給異族女子一個合乎禮制的名號已經想破頭，還有個孩子，要怎麼辦？

隨意安了個夫人頭銜之日，那孩子也給改了名，回宮那天，大后身邊的大宮女聽說了這犯忌諱的名字，自以為是草草編派著，夫人的「女兒」，喚做小燭。

就是不希望他在天成為星子，在地謹做微小燭火即可。

自古英雄愛美人，那位夫人在宮裡，後來也風光了些年。

當年皇上領軍征戰關外，在全族被滅之時，她以大漠第一美人之姿，成功得了帝王的注目，也換取了她要的一紙合約。

戰敗之際，男子勇士斬首，女眷皆充為奴。

第一美人為族裡大將之女，還未成親，竟然已經生育過。

這西域小族真是野蠻得緊。

那天，她將與族裡馴馬師所生之子，晨星，換上一身白袍，頭上以白繩綁了兩包子狀小髮髻，帶到了王的面前。

「好俊的孩子！」王一拍寶座扶手，問道：「說，你是男娃，還是女娃？」

晨星不回答，他無法將母親交代的答案說個明白。

「說說？你是個女娃嗎？」對方再問。

晨星看著母親急切的眼神，外頭一排排人頭還在斬落，他也知道，這就是生死之際了，勉強點了點頭。

換得的是，王不可抑制的一陣大笑。

「哈哈哈，也好，女娃不佔封賞，對諸王沒有威脅，你就給朕，當個好女瓜娃子吧！」

顯然，他覺得滑稽，玩偶，帶一只還是兩只回去，有什麼區別？他倒要看看，這場戲，要怎麼演下去。

十五歲那年持星宇。第一次見到他，他就知道，這齣戲可荒唐了，當時卻不知道，最荒唐的，會是他自己。

～～

端午家宴，宮中眾人齊聚。

太子星宇在上菜之前才姍姍來遲，午宴節日不若新年正式，一眾王公貴冑都跟著剛剛下學的太子前來。

皇帝持光進剛剛勝戰歸來，心情正好，家族午宴亦非國宴，面對遲到的大皇子，並無太多計較。

何況持星宇上墊之時，還帶了他那一狗票跟班，亦多是皇親國戚家之子……

幾輪祝酒之際，持光進想起剛才邊疆帶回來的美人紗緋，頓時覺得面紅心跳，那紗緋，在龍臥之上，真是香豔刺激，淋漓盡致，十分撩人。

「那就讓美人，跳支舞，助興吧！」皇帝漲紅著臉道。

「父皇，這紗緋美人，聽說還帶回了一個小美人，不如讓兩人都為此佳節獻藝一番。」持宙燁，東雲的二皇子，有著細長的眼，那叫人看不清的眼神背後，寫著算計。

「聖上，晨星自小音律舞藝皆未有培養，恐怕……」那聲音溫柔中透著清冷的，是有力量的。

青綠綢衫，層層疊疊的紗糾纏垂墜，面容上亦蓋著薄薄一層，但是從那雙眼下一顆淚痣的媚眼以及白皙的肌膚，依然可見驚人的美貌。

大漠第一美人，完全不是空穴來風。

「聖上，您聽聽紗緋美人喚兒子什麼？晨星，這可是犯了太子名諱？」寵妃如意抓了把柄，立即順風說道。

「皇上，這紗緋美人帶回的，不是個女兒嗎？」另一位嬪妃說道。

「皇上，早聽說紗緋美人與馬伕生下的，是個兒子？這到底是公主還是王子啊？」

「邊疆部落生的孽障，如何可以稱之為公主王子？」

「是啊！什麼雜種也配與公主王子相提並論？」

「她哪裡是叫什麼晨星，進宮第一日，娘娘身邊的人不是已經給該了名了？叫啥？燭火？螢燭？小燭？」

持星宇原來獨自品著今日宮中特有的雄黃酒，正覺難喝死了，全然不如日常飲用的馬奶酒，但是這一番從提到他而開始的爭議言論之中，圍繞起一個他不太關心的人。

他抬起來，在殿下黑壓壓的人群中，準確的找到一團白色的，正縮成一團希望不要引起任何注意的抖澀身影。

「是說？紗緋美人帶回了一個孩子？」他問道，「與本宮同名？」

太監苡上前，「啟稟太子，據紗緋美人自己說，是個女娃子。」

持星宇笑了笑，此事約略有耳聞，但是也不是他需要在意的，不過，既然都來了，「父皇，今日家宴，不如帶上來給大家瞧瞧。究竟是男是女？」

光進皇帝一把拉過紗緋，手並不安分的就在美人身子上下游移著，他並不在乎懷中女子不安的顏神，甚至直接就往胸部抓去。

那一團白色的，從頭到腳緊緊裹著簡直像是纏屍布的「物件」，慢慢的，發著抖的挪到殿下，從一團白布之中，發出了微弱且稚嫩的聲響，「民女⋯⋯晨星，參見陛下。」

說詞，顯然是再三叮嚀過的。

光進皇帝道，「把面罩摘下，抬起頭來。」

長睫毛後的眼眸低垂，懸掛著將墜的一滴淚，白嫩的臉蛋還有著最後一點點屬於孩子肉墩墩的樣子，此時因為害怕，正漲得通紅，那紅灩灩的雙唇僅抿，他把自己咬得又紅又腫。

持星宇望著那顫抖的小身子不說話了，他嘆了口氣，竟有點希望，下頭跪著這傢伙，可以把面罩給帶回去，也別抬頭了，都給收回去。

「哇！」宮殿上一陣驚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下子，大家突然知道，皇帝為何要把這美物納回宮裡了。

「既已同朕回宮，朕就賜姓國姓，持姓！至於名，星字既然犯忌諱，那麼大傢伙給想一個吧！」

「陛下，但是這孩子倒底是男是女啊？」

「紗緋，妳說呢？」

「民女不敢欺瞞陛下，可民女的命是陛下給的，陛下說他是男便是男孩，女孩便是女孩。」

宮殿裡只有很少人聽懂這話的意思，那是紗緋公主，最後一次，期待兒子被認為女子這場鬧劇可以藉由光進的皇帝表態而結束。

「妳上回告訴我，這漂亮娃子，是女兒，那她便是女兒。」

特別的恩赦，沒有來。

持星宇望向第一次把眼睛抬起來的晨星，他看見了太多東西，淚汪汪黑閃動著複雜的情緒，莫可奈何，極度憂憤還有羞辱與懼怕。

「哈哈哈。」光進皇帝發出了充滿了詭異取樂的笑聲，「女子很好，就是個女娃子。那麼，這個女娃子叫什麼呢？」

宮簷下大家立即七角八舌，起來，一時間，什麼鶯鶯燕燕，花蕊牡丹的名字都來了。

「晨曦！」持星宇突然說道，「既然晨字不犯忌諱，那就保留一個字吧！持晨曦，挺好的。」

「這曦字的發音與星字也太相近了。」

「本宮既然都不介懷，你又關心個什麼勁兒！」持星宇瞟了聲音來的方向一眼。

家宴上，光進皇帝亦賜封紗緋為妃，算是給了自己一個正大光明之後，眾人個字散去。

午宴後眾人各自散去，持星宇才出大殿，一眼便瞥見小自己一歲的弟弟，二皇子持宙燁正在對那小小的身影說話，他手裡拿著一籮麵餅，正在逗弄弱小。

「你若肯告訴我，不在宮裡的日子，你都躲在獵場何處？我便將這整簍的餅子都給你帶回去。」

晨星，不，持晨曦身上是一縷白袍，上面也罩著層層白紗，他一雙圓黑的眼睛，此時已經恢復正常，炯炯有神看著二皇子。

「多謝二皇子，草民，不愛吃餅。」他直了直身子。

「你還叫自己草民啊？」持宙燁向前，完全沒有顧忌的，伸手就往孩子的下路摸去，持晨曦皺著眉頭往後退，「你到底是男還是女呀？」

～～

紗緋公主帶回來的「小公主」，平常並不住在宮裡的消息常被耳語，但是因為從來沒有人逮捕小娃逃出宮城的消息，而且他不男不女的身份也讓女眷少想要召見，因此，大夥便對「小公主」更常出現在城外獵場的行為故意沈默了。

持宙燁那傢伙為何要去跟那人認識，持星宇訝異著自己提不起的腳步。

他顯然不住在宮裡，他顯然住在獵場，也不在獵場裡的行宮，而自有一方天地。

這，關他什麼事？

太子妃銀鵲在生下小公主霰玨之後已經兩年，他有時間管別人，還不如回宮陪伴太子妃睡個午覺。

持星宇腦子裡這麼想，身子卻沒這麼做，他一腳邁出，擋住了來者之路。

那白色的身影站在面前時，他垂首看著那孩子。

晨曦臉上的白紗已經落下，他整張面容露了出來，正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太子，而後，行禮如儀。

「本宮，等你道謝。」

「謝太子殿下。」除去怪異的白衣，那容顏，堪比芙蓉，嬌俏異常。

持星宇終於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不覺得父皇下得決定弔詭至極。

「知道應該謝我什麼嗎？」

「謝太子殿下賜名。」

「你應該感謝本宮給你保留了音意以及意義。」

晨曦看著面前年輕偉岸的太子殿下，他果然如天下人所形容，英俊非凡，非自己這等草芥該與之相交，「謝太子殿下。」他再次謝道。

「那麼，剛剛宙燁問你的事情，告訴本宮。」

晨曦看著太子殿下，臉上開始有了防範，「啟稟太子，整個獵場皆是皇家財產，草民只是偶而過去走遊幾趟，並無固定棲身之地。」

「你沒說實話。」

「草民說的是實話。」

持星宇看著眼前的孩子，決定放他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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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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