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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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綁著琳瑯與鈴鐺的舞者依次一個個旋身起舞，彷彿海潮一般，繞在手臂上的絲絹隨飄揚、旋轉，銀色的髮釵彼此輕輕撞擊，舞者一個低身，傳來了銀鈴輕響。四周的樂聲似是在杳無人煙的山中舞蝶翩翩，晨曦降臨了，青鳥開始歌唱，喚醒了百合花懶睡的嬌憨，清脆的聲音在山谷中幽幽回盪不絕……一切漸緩，慢慢地、慢慢地遠離了。當樂聲終了之際，觀舞眾人才彷彿從一場如仙境般的夢裡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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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嗎？」九階之上，連宣焰微微側過頭對著身著九鳳袍、不苟言笑的皇后低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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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峒柚輕聲道是，他額心點絳，無須幾多艷麗容貌，也是威儀壓四方，鳳冠只要他稍動，便會發出清脆的響聲，連宣焰聽他的回答便回道：「那讓他們多待些天再走吧。」接著，連宣焰轉過來問珗籬道：「那姑娘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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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下首的珗籬點頭回道：「美到讓人想學。」今日，她受皇帝邀約來此觀舞，連宣焰特意把她安排在前朝算是皇貴妃才能坐的位置，直接就在連宣焰以及龔峒柚下首，珗籬自然不知道這是皇貴妃的位置，雖然感覺自己的位置似乎離皇帝過分近了，不過一方面她確實想看舞，二方面這是聖旨，她不能抗旨，便沒有再繼續困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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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宣焰道：「哦？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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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請問，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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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為姑娘安排此舞的教習。」連宣焰毫無拖沓地直接向侍衛下令，侍衛自是隨即領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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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宣焰見珗籬全無反應，便道：「開心到說不出話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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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沒想過……民女只是想想而已，陛下大可不必當真的。」珗籬朝殿上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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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君無戲言，」他頓了頓，微微笑道：「好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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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之外的收穫讓珗籬慌亂地移動視線，此次算是家宴，也沒讓所有皇子皇女都來，珗籬的目光掃過一圈，其他人都低著頭，只有連宣燠面色一如往常，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緩緩做出「謝恩」的口型，珗籬趕忙回身向連宣焰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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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一結束，宴席也散了，連宣焰與龔峒柚自是早已離席，其他皇子皇女們也三三兩兩地離開了，只有連宣燠和連水昂還留著等珗籬，珗籬便走向他們，一起回宮，在只有幾盞宮燈照亮的昏暗小路上，珗籬對連宣燠輕聲說：「我真的只是想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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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宣燠是皇子女中的少數異類，他身邊通常不帶宮女或宦官，連燈籠也是自己拿著，他們身後的宮人，都是連水昂的，他們三人走在前面，珗籬便也就不用顧忌宮人，彷彿他們不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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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水昂認真對珗籬道：「可是水昂很想看姐姐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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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擔心自己學不好啊。」珗籬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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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不怕！水昂和小芙還有……五皇兄都會幫姐姐加油，所以姐姐不用怕！對嗎？五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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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連宣燠接過話，摸了摸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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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努力的……。」珗籬小心翼翼地看了連宣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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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連水昂則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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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昂，已經很晚了，該睡覺了，皇兄先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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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水昂點點頭，然後說：「對了，姐姐蹲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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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依她的話蹲下後，才發現這樣便與她同高了，珗籬不知怎麼地，有些想笑，連水昂辯說：「姐姐不要動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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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珗籬點點頭，接著連水昂兩手搭在她兩邊肩膀上，雙腳輕輕一蹬……在她額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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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跳舞的姐姐說這個叫做『勇氣之吻』喔，有這個的話，姐姐就會有勇氣了！」她天真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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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吻了額頭的珗籬一時愣住，不知該作何反應，她確實被嚇到了，和誰那麼親近的互動，都是沒有過的，但連水昂只是個孩子，珗籬又不好反應太大，偏偏就在珗籬苦惱時，連水昂邊扯著連宣燠的袖子邊說：「五皇兄你也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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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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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連水昂催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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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緩緩站起身，還沒想好該怎麼辦，此時萬分期待要是連宣灼或者連水婁經過就好了，但他們二人偏偏今天都沒有出席，珗籬還在想該怎麼圓場時，一直沒說話的連宣燠，低下了頭，吻了珗籬的額心一下，珗籬摀著被兩人親過的額頭，杏眼圓睜、滿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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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兄……」連水昂拉了拉連宣燠袖子道：「水昂想睡了……」她揉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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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皇兄送你回去。」連宣燠說著便朝珗籬一點頭，拉著連水昂的手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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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看著他們的背影呼出一口氣，成群的宮人跟在他們身後離去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她抬頭望向星夜，連月亮也發著柔和的光。她想著明天的天氣應該會很好，便孤身回了儲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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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教舞的教習便前來帶著珗籬去了其他地方，開始第一次的教學，珗籬的手腳還僵硬得很，第一天也學不了多少，課程結束後，教習先離開了，她大致整理過環境後，嘆了口氣，走出去、正打算闔上門時，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身後也傳來他人的聲音：「舞學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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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僵硬了好一下，才轉過頭看見意外出現在這裡的連宣焰以及龔峒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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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孤有這麼嚇人嗎？」連宣焰認真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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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不是那個意思。」珗籬為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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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理他。」龔峒柚邊推著連宣焰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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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孤自尊受損了。」連宣焰微微偏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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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別為難姑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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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是你說過你喜歡孤任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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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連宣焰突如其來地反擊，龔峒柚緩緩轉過頭道：「陛下現在對著的對象，並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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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宣焰聞言便拉起龔峒柚的手，輕輕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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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狀況，在現代就是需要墨鏡了呢。珗籬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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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連宣焰忽道：「有人來了。」轉瞬便收起適才撒嬌的樣子，歛起情緒，成為九階之上的帝王，半點也沒有露出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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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弟參見皇兄、皇嫂。」前來的連宣灼對著他們兩人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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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龔峒柚穿的是皇后的鳳袍，所以連宣灼自是要向皇后見禮。珗籬看著龔峒柚對皇后的角色也駕輕就熟的模樣，便更能理解為何連宣焰要禪讓，縱然再熟練，龔峒柚都不是女子，裝的時日一長，真的太累了，尤其這個年代，男女行走的姿勢還差別甚大，龔峒柚怕是也練習了許久，才能這樣淡然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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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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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連宣焰的問題，連宣灼沒回話，只是看了珗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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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宣焰見狀便說：「那孤和皇后就先走了。」眼裡帶笑地看了珗籬一眼，然後就牽著龔峒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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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看著兩人的背影，不知怎麼的有點喜悅和悲傷的情緒一起繞在心頭，便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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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旬後……有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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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宣灼突然的問題打斷了她的思考，珗籬想了想，一旬是十日，連水婁沒有交代的話，她便沒有其他事，於是她回道：「學完舞之後沒有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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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是申時了。」連宣灼思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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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申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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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宣灼給了肯定的答案後，珗籬便想著要去涼亭那裡找連宣燠，卻聽見連宣灼說：「一旬後，你還願意和我一起出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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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眨了眨眼，想了好半晌，久到連宣灼以為她不會答應了，而想要裝作沒這件事情時，珗籬道：「殿下，確定要我作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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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你不願意，我不會勉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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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後，珗籬點了點頭，和連宣灼約好時間分開後，珗籬便走向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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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遠的琴聲漸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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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一樣的涼亭，珗籬坐在連宣燠身邊的位置，看著他剛離開琴弦的手，半晌後才如夢初醒般道：「雖然你曾說你整個申時都會在這裡，但我似乎是第一次在申時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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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聽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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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搖了搖頭道：「我喜歡你彈的每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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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種雅樂，珗籬是不懂評賞的，但在她聽起來，連宣燠彈奏的所有樂曲都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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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琴音又起，珗籬彷彿看見什麼而抬起頭，晚霞渲染了整個蒼穹，紅橙色的光芒和雲彩形成一種不可思議的美麗景緻，看得久了，她依稀看見綠光，便趕忙拉著連宣燠的袖子，想讓他看看，但連宣燠看過去的時候，已經只剩下晚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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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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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看到綠光的人，可以得到幸福──這句話在珗籬喉中卡著，如果連宣燠有看見的話，她一定會說，但既然對方來不及看見，她便只是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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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宣燠有一個很愛的人，但他不能跟那個人在一起。這樣印象明明只是臆測而已，卻在珗籬腦中發芽生根，除卻不去，彷彿這不是猜測，而是事實，所以珗籬沒辦法說，她怕說了又惹連宣燠傷心，每每連宣燠對著她露出難過的表情，珗籬都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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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珗籬不回答，便也只是繼續彈撥著琴音，樂曲卻彷彿轉了個方向，和原本那首再也連接不起來。珗籬想起來，連宣燠說過，他整個申時都會待在這裡，所以，是整整兩個小時，那樣，太久了，她第一次起來想把連宣燠從琴前拉開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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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每日申時都在這裡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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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約定，對方忘記了，我卻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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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的約定，還有必要遵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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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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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聽他這樣說，整顆心便沉了下去，不再開口，連宣燠似乎也沒察覺到什麼，只是繼續彈琴，琴聲依舊，不知彈與誰聽，他守信地彈到酉時，而珗籬也聽到酉時，直到連宣燠離開，珗籬也沒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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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不該再待在連宣燠身邊，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她會把連宣燠從琴前拉開，那樣做的話，自己就沒有待在他身邊的資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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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趴在桌上，看著那把琴，伸出手，卻在琴弦上方停下，手指幾次抓握，總是不能碰到琴弦，她不知道自己在那裡待了很久，直到于曦來找她，她從總算離開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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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曦和她說是連水婁急著要找她，所以她也不敢馬虎，回到儲秀宮後，珗籬被滿屋子華麗的布料圍繞著，便愣住了，連水婁指向哪匹布，嫣兒便報了那匹布的名字，全是聽上去就十分昂貴講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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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迷惘地詢問過連水婁，才知道是連宣灼要她選布去做衣服，她原本還以為是因為什麼祭祀典禮之類的，需要製作禮服，但連水婁說最近並沒有這種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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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連水婁疊了幾匹布在一起，點頭一句：「要是穿這麼美的衣服出去，一定人人都會羨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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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才反應過來，連宣灼要給她做衣服，怕是為了出宮的事情，於是珗籬便請月恩和送布料過來的太監說，讓他全部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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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恩送走宦官回來後不久，連宣灼也跟著過來了，他看上去不只不解，甚至有些生氣，珗籬見他這樣，便不由得畏縮，但她還是得說：「殿下，這些衣料我是用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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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有何不滿？為何你不願用我給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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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願用……」這種說法太奇怪，珗籬想不明白為什麼對方這樣說，只是小心翼翼回道：「不是不願用……只是如果我猜的沒錯，殿下是要我選出宮時穿的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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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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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布料都太過華貴了，穿出去，反而會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會很醒目，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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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後，連宣灼像是接受了，嘆息道：「……即使不是明天穿，收下……也無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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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還沒反應過來，連宣灼已經打消念頭，說之後會再找平民百姓的衣服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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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好一會兒，連宣灼才忽然問：「舞……練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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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很好，但教習說來日方長，我也希望會漸漸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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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算放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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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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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放棄的話，陛下不會勉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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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搖了搖頭道：「我沒有勉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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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聞連宣灼呢喃了一句什麼「果然不是……」珗籬沒聽明白，本來想問，但見到連宣灼的神情就像陷入自己的思緒一般，她便放下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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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沒有理解過連宣灼，這點她很清楚，本來……也就沒有理解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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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旬的時間過得很快，珗籬的舞還沒有多大的進步，倒是因著時間的湊巧，經常在課程結束後，便直接去涼亭那裡，直到要和連宣灼出宮那天，還特意和連宣燠說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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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到宮外，行了好一段路後總算到了個市集，小販的叫賣聲盈滿整個街市，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與車水馬龍，這一切全都散發出屬於民間的生命力，和皇宮裡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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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穿著極為常見的布衣，四顧後，問了下身邊的連宣灼便走了過去，她拿起一枝木簪，簪子的雕刻，比起連水婁的、甚至黎雨的都還要樸素許多，珗籬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喜歡這簪子，不過她此次出宮，身上的錢囊還是連宣焰給的，也不打算隨意花用，便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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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料在她身後的連宣灼忽然被小販叫住，幾番話便說服了連宣灼買下來，還想簪在珗籬髮上，在小販誤以為他們是小情侶害羞時，珗籬微微苦笑著，接過簪子，自己簪了上去。連宣灼再怎麼樣也不會知道該怎麼簪髮的，這點珗籬還是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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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攤位後，珗籬才呼出口氣道：「簪子的錢，我等等還你吧，陛下有給我一些錢。」她剛才會順勢簪上，也只是為了要讓他們從攤販那裡脫身而已，連宣灼自然是沒聽過商販話術的，如果真的跟小販解釋他們不是情侶，只會被拖著更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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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宣灼搖搖頭，輕聲道：「我並不缺這錢，簪子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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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對這年代的貨幣並不了解，也不曉得剛才到底換算成她所知的幣值是多少，但連宣灼說的也沒錯，作為一國皇子，一枝木簪的錢確實算不得什麼，珗籬便想，不如晚點買點東西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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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連經過好幾個攤位，連宣灼都沒有拿起任何一樣東西，他似乎只是看著珗籬逛而已，珗籬不由得氣餒，但原本連宣灼就是皇子，平常不知道見過多少珍稀事物，自然不會把視線移到這些東西上，直到他們進了茶樓休憩，珗籬只好安慰自己，等等這餐她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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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落腳的這間茶樓臨湖而砌，從倚欄望出去，有一望無際的湖面以及兩旁同樣倚湖的酒樓、客棧，湖上有輕舟搖擺，撐船的女子唱著船歌，雖然珗籬這邊聽不太清楚，但還是不失為一道風景，珗籬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被綠波粼粼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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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宣灼看著她，沉默許久後才說：「我有話想和你說，我們上二樓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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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茶樓以後，珗籬見連宣灼沒動作，便自己尋了位置坐下，現在站在桌子前的連宣灼說要換到二樓，她只是點點頭，他們走到二樓後，珗籬發現二樓大多是包廂的形式，所以窗口小了很多，雖然入內有輕紗拂過地面、甚至有充滿異域風情的地毯、皮毛，只是珗籬不是很感興趣，否則她看到這些便會知道，這是這一帶最大的茶樓上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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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等連宣灼坐下後，才在他對面落座，她整理著被風吹亂的髮絲時，連宣灼幾次張口欲言，還是沒能說出口，氣氛相當尷尬，珗籬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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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最後其實不是在申時出發，按連宣灼的意思，改早了，讓珗籬下午還來得及回去習舞，所以現在外面還是白天，珗籬數著時辰，計算著離申時還剩多少時間，連宣灼總算開口了，他說了令珗籬相當意外的話，珗籬的思緒一時間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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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後，珗籬才斂下眼道：「要是我答應殿下的話，殿下也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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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相談事畢，便回了宮，畢竟再待下去沒有意義，連宣灼似乎本來就只是為了說那句話而出宮，至於珗籬，也沒了繼續逛下去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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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中沒有人注意到，有人躲在暗處，跟蹤了他們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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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踩著點回到那處用來學舞的房間，在外面走了一路，接著又是習舞，身體痠乏著，也學不了太多，而且她又在想著旁的事情，以至於這次半點進步也無。她送走教習以後，原本習慣性想去涼亭，只是又卻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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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沒辦法去見連宣燠，她不禁懊悔自己為什麼要對連宣灼那樣說，要是連宣灼答應她了，她現在就不用懷著這種心情，還不能過去涼亭。只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她也無法改變，只得直接回了儲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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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秀宮內，連水婁正喝著茶，向珗籬問了幾句後，說道：「皇兄他自己告訴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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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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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原本想幫他說的。」連水婁嘟起嘴，見珗籬一臉迷惘，便道：「你忘記了嗎？之前有一次本宮遣于曦去找你，可是你也不知道迷去哪條路了，然後一回來就被皇兄拉走了。虧本宮還特地找水昂來想一起說服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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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這才想起來，連水婁說的事情應該是她遇到連宣焰與龔峒柚那天的事情，那日連水婁的反應雖然奇怪，但她經歷了被迷昏以及見到難以理解的連宣焰與身著女裝的歲又，那時她的腦子裡就被脹滿各種事情了，便也忘了連水婁原本是有事情要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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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那天的事情，珗籬只說自己是迷了路，沒有提起別的事情，而且于曦當時是被二皇子叫走的，所以也不是于曦的錯，這樣解釋完，連水婁便沒有再追問。其實，珗籬沒有說實話不全然是因為怕連水婁擔心，主要的理由是，連水婁作為六公主，並沒有把宮女當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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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樣的連水婁，珗籬其實是有些怕的，不知道連水婁心裡到底是怎麼看待自己的，也隱約覺得她過於冷酷，雖然自己這樣想是忘恩負義了，但她腦子裡就是轉著這些，便什麼也沒告訴連水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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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偷覷著連水婁不太服氣的模樣，開口道：「其實殿下用不著特意拜託我的，只要殿下你們希望我去的話，我是不會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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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水婁顰眉良久，珗籬只得問了聲，連水婁擺擺手道：「沒什麼，不用太在意，本宮只是有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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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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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水婁慌忙改口道：「沒、沒什麼啦！呃、那個、婚禮就在後天了欸！不去準備沒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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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我需要……準備什麼嗎？」面對珗籬的疑問，連水婁只是隨便地把她打發走了，珗籬偏著頭，不解地望向已關上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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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天就是黎雨的婚禮了，黎雨嫁的對象是某位王爺的二子，是以宮裡也是有好些人要去的，這位王爺是外姓，但在當年的戰亂裡，幫襯著太上皇打江山，頗受皇室敬重，他的二子和宮裡關係也密切，與多位皇子有交情，也包括四皇子連宣灼，早前連宣灼找她談的就是這件事，他希望珗籬陪他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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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準備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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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想著連水婁的話，仍是不解，平日的衣飾都是宮女打理的，她也不太需要為此準備什麼。當初黎雨入宮為太后侍疾，留下的衣飾也就這麼幾套，讓珗籬穿過一輪後，也許是連宣灼說了什麼，連水婁不再讓她使用黎雨留下來的東西，而是另外賞了一些別的衣服與簡單的頭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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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實在想不到要準備什麼，現在的婚禮也不會有拋捧花這樣的環節，況且這種的，她更不需要準備了，其他的婚禮習俗，連水婁不告訴她，她也不會知道啊。珗籬想著不由得嘆了口氣，她知道連水婁留她下來是很大的恩情了，她也想要報答，只是終歸不得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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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應該已是累極，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沒去涼亭那邊，珗籬躺在床上總是睡不著，最後還是翻身下床，出了儲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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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步一步走在前往涼亭的路上，這已是來到這個時空以來，她最熟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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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為什麼，無論如何、無論何時，想見連宣燠的心情都脹滿了心口，這個答案，珗籬從來沒有去想過，但連宣燠的陪伴對她來說已經是習慣了，他不在的時候，珗籬總是感到害怕，一天沒見到，腦子就平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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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連宣燠不在，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卻覺得很苦。珗籬又看著那把無論何時都在那裡的琴，輕聲說：「你能告訴我，是和誰的約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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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重要的約定，她是知道的，但是，可不可以偶爾也放下這個約定，回頭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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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過分奢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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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知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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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珗籬還是沒忍住前往坤翊宮的步伐，坤翊宮是連水昂所在的宮殿，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幾乎以為自己迷路了時，總算看見了坤翊宮，連宣燠抱著連水昂輕輕搖著，連水昂趴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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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看著這幕許久，直到連宣燠把連水昂交給宮女，走出宮後，還是連宣燠先看到了珗籬，他走了過來，珗籬不知怎麼地，感到一陣羞怯，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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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迷路了嗎？」連宣燠不確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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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搖了搖頭，輕聲說：「我知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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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說不出來，她沒辦法說：我在找你，你不見了，我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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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緊了手。暗自告訴自己，不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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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公主她睡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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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犯了夢魘，睡不著，我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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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這些事情，一般都是宮女做的，在儲秀宮裡，宮女總要做很多事情，六公主也很少因為自己的事情便去請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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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妹已經不是會因為恐懼惡夢便睡不著的年紀了。」連宣燠頓了頓後道：「況且，水昂交給別人，我沒辦法放心，就因為是皇族，所以幾乎沒有人會真心對我們好；絕大多數都是為權勢而來，即使我們付出真心也不會有人真的去在意。皇族是注定得不到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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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才不是這樣！」珗籬用力搖著頭道：「你對我很好、會為我著想，這些我都能感覺到，所以說……所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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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咽下哽咽道：「你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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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宣燠見她這樣也是一愣，接著他小心地擦著珗籬的眼眶，拉起她的袖子，往儲秀宮的方向走去，珗籬總算從濃烈的情緒中醒來後，不由得對自己剛才做的事情感到羞赧難當，良久後，她才像要轉移話題一般道：「我後天要去參加喜宴，六公主說要我準備一下，但我不太懂習俗，你覺得她是要我準備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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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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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認識黎雨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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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雨……嗯，有見過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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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殿下說希望我陪他去，你也會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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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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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珗籬還不知道，連宣燠面上的遲疑究竟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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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老王爺還在，律郢世子與二子並未分家，二子娶黎雨時，仍是在王府裡，整個王府，觸目所及皆是喜氣洋洋的紅，無處不貼著「囍」字。在賓客充滿祝福地恭賀聲中，那對新人已經拜了堂，有酒有菜的地方向來不缺閒言碎語，婚宴尤其如此，從連水婁與連宣灼那邊所得不到的資訊，珗籬光是坐在宴席上便聽了個全，黎雨是太后那邊的親眷，雖然黎家主要的營生是織布裁衣，商人一流其實在這個年代還是上不得檯面的，但太后年輕時曾蒙黎家救助，太后母家無人，便給了黎家皇親的身分，太后染上風疾時，黎家便送了黎雨進來侍疾，四皇子便是那時候見到黎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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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去那些誇張到有損黎雨聲譽的傳聞，大致上的狀況是，黎家早早就與律郢王結了娃娃親，縱然四皇子再喜歡，也不可能去搶。珗籬沒聽到的是，當年四皇子在養心殿前跪了一天一夜，也沒求到恩旨，當時還是太子的連宣焰神情淡漠地看著自己地四弟良久，便讓他去跪宗祠，醒了再起來。四皇子撐不住病倒時，口裡喊的還是黎雨的名字，這無論對黎家還是律郢王那邊，傳出去都不太好聽，所以四皇子便被禁了足，旁的皇子皇女要出宮，只消稟告一聲，大多會允的，但只有四皇子，縱然請旨也不得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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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年紀還輕，但到底過了七歲，七歲便要分席，又怎能讓他輕易毀了黎家小姐的閨譽，是以，珗籬不知道，他們之前出宮那次，對連宣灼而言真的已是絕無僅有，此次若不是珗籬跟著，連宣焰是不會讓連宣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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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珗籬而言，她只是來陪連宣灼參加婚宴的而已，其他的事情她一概不知，四皇子沒說、六公主沒說，底下宮女沒說，她便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先前她也問過連宣燠了，婚宴上並沒有什麼需要費心的習俗，珗籬還是不明白六公主到底要她準備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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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六公主一起出來，自然分在女眷的位置，這處便也只有各家貴人的夫人與嫡女，公主們也並不坐在同一桌。其實按珗籬的想法，她是比較希望去連水昂那裡的，至少她不用那麼緊張，覺得好像所有人都在看她一樣，她低頭吃著飯菜，只當沒她的事，心裡則在想著，連宣燠今天不知道有沒有去彈琴，今天彈的會是什麼曲子。她微微一側頭，連宣燠給她的髮簪底下綴著的銀片便彼此撞擊輕響，手腕上的也還是那手鍊，不曾換過，雖然連水婁對此頗有微詞，但她也沒特別給珗籬華貴的首飾，就是要替換也沒辦法換，何況，只有這兩樣東西，珗籬堅持不能拿下來。她腰間配帶著昨日夜霞帶給她的香囊，香囊裡放著的是連宣炘親手為她調的香料，有清新凝神之效，和這裡大多數姑娘夫人身上的香粉香膏氣味相差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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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一個恍神，珗籬便聽見了「四皇子妃」這樣的詞彙，她茫然地抬起頭，卻見幾家女眷的眼睛都直勾勾盯著她，每個人都竊竊私語著，卻又用著珗籬聽得見的音量，連水婁也沒有阻止的意思，珗籬就這樣聽著女眷們談論當年四皇子、黎家小姐以及王府二公子之間的愛恨情仇，接著，他們也把珗籬扯了進去，談論聲越來越大，珗籬不僅是被視為未來的四皇子妃，還多了狐媚子等等奇怪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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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並不是直接對著她說的，她也沒辦法反駁，只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繼續佯裝沒聽見，隔了一個拱門牆過去、男子宴飲那區，似乎開始敬酒了，哄鬧聲四起，珗籬望向那邊，心裡又想到不知道現在連宣燠那邊怎麼樣了，他正和別人飲酒嗎？他會彈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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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這些事情，彷彿就能不用聽見惡意，珗籬碰了碰手腕上的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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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姑娘必是才高八斗的詠絮之才才能令殿下傾心，不知可否與小女子對答幾句，也當是給二夫人賀喜？」突然有個身著紫衣的女子站了起來，一開始珗籬還沒反應過來，直到連水婁提醒，她才知道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她看過身周每雙彷彿在好戲的目光，忽然感到一陣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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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他可挑著呢！若非如黎姑娘一般色藝兼俱，他哪看得上呢？」不知哪桌又傳來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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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臉色難看地低頭繼續吃飯，只當沒聽見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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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的心上人？我看不是吧，此前聽說這位姑娘可是坐在皇貴妃的位置的，想來是陛下的新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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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流言便被帶往越來越奇怪的方向，珗籬默默站起來時，聲音忽然都停下了。她呼出一口氣，輕聲說道：「抱歉，我先失陪了。」接著向所有人行了個禮，便離席走向門房，朝著後方花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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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夜了，不同於前廳滿溢的紅光與喧囂，後園黯淡而靜謐，僅有月光緩緩飄灑在小池上，漾著微光，自然是比不上月粼宮巧奪天工之貌，但勝在小而精巧，她才剛放鬆一點，便見人影綽綽，她不敢立刻向前，也不知道會遇到誰，只是隔得遠遠的、行了個平輩禮，遠方的人便逐漸靠了過來，連宣灼的面容也從陰影中顯露出來，珗籬定了定心，便也朝他走過去，連宣灼朝她伸出了手，微熱的指尖停在她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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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迷惘而不安，只怯怯問了句：「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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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是嗎？」他的聲音很淡，似乎風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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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想啊……」他帶著哭腔的微啞道，並抱緊了珗籬，緊得她幾乎無法呼吸，珗籬被他嚇到的動作給嚇到了，完全動彈不得，她能感受到連宣灼或許是在哭，雙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動作才好，只能聽著連宣灼繼續說：「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是我？為什麼每當你悲傷就一定是我造成的？為什麼只有他能讓你真心地笑？為什麼惟獨對他……連你流的眼淚都是因為喜悅？為什麼我做了那麼多你都視若無睹？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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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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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愛著你啊……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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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喝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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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連宣灼身上其實並沒有什麼酒氣，珗籬不由得想是不是忘憂草生效了，那時候，連宣灼希望她陪同來喜宴，珗籬的交換條件便是讓連宣灼停止使用忘憂草，然而連宣灼卻沒有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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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怕是把她看成黎雨的幻影了……珗籬不知怎麼地想起了剛才聽到的諸多閒言閒語裡，有一句說：「怕是哪裡來的下作女子吧？陛下還讓她習舞呢，又不是舞伎伶人，一般家世清白的女子哪個會去學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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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聯想到連宣灼問她舞學得怎麼樣時的神情，然後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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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現在，恐怕一直，連宣灼都把她當成黎雨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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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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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她非得遇到這種事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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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想將連宣灼放下，她想回去了，但她實在沒什麼力氣，幾番推搡，她的髮簪也快掉下來了，要是被那群女眷看見，恐怕會是更多難聽的話，這些她總是無法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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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待在原地愣了許久，直到連宣燠找過來時，連宣灼已經睡了過去，她看著連宣燠，一時想哭跟委屈便層層累積，眼眶一痠，淚水就要潰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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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你在那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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珗籬沒有回話，直到連宣燠靠近，他正要說六公主在找她，便見到還靠在她身上的連宣灼，也跟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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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初想把一切都如實告訴連宣燠，告訴他連宣灼在用忘憂草，告訴他連宣灼放不下黎雨，告訴他自己被當成替身了，告訴他剛才在宴席上聽到的那些難聽話，但所有話都梗在心口，良久後，珗籬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四殿下他醉了，你能先送他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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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連宣燠遲疑許久才應道，將連宣灼抱進自己懷裡，放在涼亭的椅子上，接著找人來帶走了連宣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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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們離去，整個後園只剩下她和連宣燠兩個人，她轉身背對連宣燠向前走了幾步，強自用平常的聲調問著：「光宇，我們什麼時候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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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宣燠只是靜默地待在原地，直到珗籬轉過身時，看見逆著水光的他看來有些不真切，像是一場不會醒來的夢，珗籬驀地想起，那也是一個全部都是紅色的地方，喜慶的樂曲吵得她很想跑，但有個人撫摸著她的背，手指顫抖而僵硬，所以，她最後也沒有跑走，直是待在原地，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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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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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珗籬話才剛問，便被連宣燠納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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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面前，你還須要忍嗎？」珗籬聽著他的話，先是一愣，接著哭了起來，在他懷裡放聲大哭，就像要用盡一切力氣一般地哭喊著，像是多麼久以前，她沒能哭的淚水，全數交代在這裡，她緊緊抓著他的衣襟，彷彿多麼久以前，她沒能抓牢，便失去了，從此往後發誓絕不再放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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