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擺脫了那些無止盡得盤問,久違的看見了戶外的陽光。但他還是覺得觀感遲鈍、行動遲緩,相比和他依樣受了重傷過後的鳴人還能在他面前蹦蹦跳跳,他蒼白的像個重症病房的癌末患者。
出獄第一天,鳴人就拉著他去了醫院,明明在監獄裡也有周到的醫療照顧,但鳴人還是堅持要他去醫院,給綱手好好看看。
經過一堆繁複的檢查後,綱手終於是點頭表示結束:「好了,沒事了,等會叫鳴人帶你去吃些好吃的吧,有點太瘦了,多曬曬太陽、好好睡覺,很快可以恢復的。」
佐助點點頭,不用想要猜的到鳴人會帶他去哪裡。
果然鳴人見到沒事了,立刻帶著他衝一樂拉麵店,點了一堆小菜和加大份的拉麵,他懶得聽鳴人沒完沒了的廢話,想加點七味粉後直接開動。
他伸出左手要去拿時,才想起自己早久沒了左手,但他卻清晰感覺到指尖抓空的失落感,直鑽入腦海裡,詭異卻真實。
察覺他異狀的鳴人終於停止了演講,看著佐助的藍色眼裡有些歉疚的意味,但他還是認真的解釋道:「啊咧,我剛開始也是這樣的,老是覺得手還在,鋼手奶奶說這叫『幻肢』,是幻覺的一種,大腦會覺得手還在、要對失去的部分下達指令,聽說過段時間習慣就好了。你可能是因為之前都在地牢裡、穿著拘束服,手腳沒有活動,所以現在才有幻肢的現象。」
佐助看著自己空空的左臂,眼角餘光瞄了一眼木葉為鳴人裝上的義肢。他試圖握緊手掌,指尖再次傳來真實的抓握感、指甲刺入掌心的刺痛感——這才是真正的幻術嗎?他有些走神,過了好一會才放下斷肢,老老實實用右手吃起了拉麵。
兩人吃過晚餐,鳴人就被卡卡西喊回去讀忍界歷史去了,他倒是因此樂得輕鬆,不然鳴人肯定要對他碎碎念,但他被煩了這麼久,很想靜下心來好好休息一番。
說到休息,最好是有個安全的地方可以讓他安心的睡上一覺,哪裡都好。
問題是沒有哪裡可以好好休息。佐助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到幾乎射穿他背部的眼光,有十幾雙,全是木葉的暗部。
此地不能久留,過幾天就找個機會離開吧。佐助望著逐漸暗下來的天空,想起自己還有個能夠遮風避雨的住處。
晚上下起了小雨,佐助坐在宇智波大宅的迴廊上,雨水打在屋簷上的聲響是如此熟悉與懷念,思念的畫面總會伴隨著這些細節出現。
他以前總喜歡將手捧成碗狀去接雨水,還會故意舉到哥哥面前,騙他要喝雨水,哥哥就會緊張地制止他,哥哥越緊張他越開心,覺得哥哥特別在意自己,想要看見哥哥關心自己的神情再多一些、再強烈一些,有幾次他真的喝了雨水,哥哥還生氣的把他抓起來打屁股。說是打屁股,其實也只是拿手心拍了兩下,哥哥只是想讓他知道真的不能做這件事,他知道哥哥不可能真的下手,但他還是委屈的紅了眼眶。
——多希望哥哥還能對他生氣啊,就算是打他也好。
他伸出手,想去接雨水,但雨水只從落在了右手心,左手心成了缺縫,無法留住雨水,但左手好冷啊,像是在外面淋了太久雨,冰涼而僵硬,麻木的沒有感覺。
忽然一個溫暖的東西包覆住他的左手,為他遮擋了雨水。
佐助愣了一下,望向自己的左手,這時他才想起自己的左手已經斷了,當然接不起雨水、不會感覺到任何溫度。
可是幻肢傳來的溫度,真實得讓他眷戀,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溫暖著他了。
明明他很清楚左手已經沒了,明明已經不會再用錯誤的手去拿東西,也學會只用一隻手獨自生活,那個溫暖的感覺卻沒有消失,從那日雨後便一直存在,他甚至不會感到不自在。他是不是產生了什麼戰後創傷之類的心理疾病?還是自己對幻覺產生了執著?那個溫暖的感覺沒有消失,反而在他的大腦裡具象化了起來。
那是一隻手。佐助的左手細細地撫摸著那隻手的細節,它有分明的骨節、似乎是個很消瘦的人、指甲上有一層膜。1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IUkLOVIRM
他本來不知道那層膜是什麼,不過幾天後他他參與了一個同期升聚會,聚會本身很無聊,井野和春野櫻在他旁邊蹭來蹭去的,唯獨井野的指甲吸引了他的注意:井野擦了指甲油。
光鮮亮麗的指甲就像貼了一層美麗的保護膜,他一把抓住井野的手細細地摸了起來。結論是觸感一模一樣,那隻手上擦了指甲油,可惜那隻手跟他的左手一樣不存在,否則他會研究那隻手上的指甲顏色,也許可以從中判斷這個人的個性與心情——至少鹿丸是這樣的,而且他讓自己不要老是看女孩子的指甲,會讓女孩子誤會。
不過自己幻想出來的手應該不要緊吧?他都握著那隻手快兩個禮拜了。
消瘦的身材、溫暖的手心、塗了指甲油的指甲。他心中出現了一個人影,但他不敢確認,只是用指甲刮了刮那隻手的掌心,那人像是被搔得有些癢,握著他扭來扭去的,卻沒有放開。
怎麼就那麼膽小呢?佐助有一百種確認身份的方法,但他一個都不敢試。
要是真是他怎麼辦?要真是他,也許他會很開心,可那也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手,是自己喪失左手、或者說失去了『他』所產生的幻覺,就算確認了身份又如何,種就是不存在。如果不是他,佐助現在也沒有那個力氣承受這份失落感,他寧可不要確認,至少還能懷抱一線希冀。
這天又下起了雨,似乎是進入了雨季,天空像是有流不完的眼淚,總是下個不停,雖然生活不太方便,但他並不討厭、這樣也挺好的。
這雨像是他與木葉之間的隔離網,再也不會有好奇的村民來他家門外張望、暗部因為大雨紛紛躲在遠處的森林裡,就連鳴人也因為下雨鮮少來看他了,他可以獨自享受這片雨聲,享受雨聲裡的回憶、還有那唯一溫暖的源頭。
心情不好嗎?左手傳來一陣發癢的感覺,有人在上面一筆一畫的寫字。
佐助一呆,握著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收緊了,他覺得自己心裡像是被一汪水泡著,痠軟得發脹。
手還痛嗎?那人又在手裡寫上一個問句,寫完後用指腹摩挲著佐助的手繭,等待著答案。
興奮、期待、恐懼、悲傷、痛苦,無數的情緒湧進佐助的心田,幾乎將他擊潰,只是顫抖著身體,手上卻握的死緊。
那人也不掙扎,任由他握著,似乎也不介意佐助的不回應,還時不時輕撫著佐助手背——就像小時候那樣。
太像了,就是他。佐助壓抑著混亂的情愫,低頭看到空空的右手時,心又涼了。
幻肢掌心裡的手還在,他眼中的光芒卻熄滅了。
大雨貌似要下到半夜了,他不打算出去找晚餐,只是躺在他剛擦過的長廊上——整個宇智波大宅他只打掃了這個長廊。
過了許久,那人又在他手上寫到:我在,陪你。
佐助臉上一個淺淡的苦笑稍縱即逝,他一個幻術大師的弟弟,明明獲得了哥哥所有的力量,卻連幻覺和現實都分不清楚。
你是誰?佐助終於主動戳破了那張窗戶紙:你是我的幻覺嗎?
那人沈默了許久,輕巧地在他的手上寫道:不是幻覺,我就在你旁邊。
所以你是誰?
你希望,我是誰?
你是鼬嗎?
他忍不住抬起頭看著空無一物的長廊,腦海裡浮現鼬死前的笑容,接著他感覺到額前有一股力量,輕輕推了一下自己,這下他再也沒有疑問了。
這樣幸福的幻覺,總是使人沈溺其中,這才是世上最強大的幻術,順著他的期望與絕望而生,牽動著他內心最柔軟的那一塊。
你要永遠留下來嗎?
好。
這樣沒關係嗎?
鼬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接著寫:我也不確定……
這世上也有連哥哥都不確定的事情嗎?得不到一個準信讓佐助有些不安。
這樣的回答有兩種可能:一個是哥哥真的不知道,也許會希望自己去幫忙找尋答案,但他們從小到大聽的神話故事,都是亡魂要回到三途川,不然會變成孤魂等等……。還另一種可能,可能哥哥根本知道如此留下的後果,但他不願佐助憂慮,乾脆裝傻。
你會不知道?佐助沉著臉寫:你說實話,不要再隱瞞我了。
這之後,又只是再次握緊佐助的手,沒有在佐助手上寫下任何答案。
「還是有幻肢的問題?」
鳴人的表情不知是訝異還是困惑,佐助只看見一個像是餓了一個禮拜的餓鬼在瘋狂的進食拉麵,把臉擠成一團,毫無形象可言,咀嚼的時候不時還有湯汁噴出來,佐助嫌惡地拖著椅子拉開距離,鳴人卻跟著很不要臉的也拖著椅子靠近他。
佐助只好放棄,向老闆要了清酒後,才解釋道:「從我跟你見面那天之後,就一直在。」
「黑?這就怪了。」鳴人解決完眼前的拉麵,又叫了幾份小菜說:「這都已經快三個月了吧?怎麼也該習慣了啊?難道是……」
「有話快說。」
鳴人欲言又止了一會,等他重新組織好語言時,佐助的清酒都快見底了。
「佐助,你是不是很介意你失去的那隻手……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很遺憾、或是很不甘心?」
遺憾?不甘?佐助不太確定鳴人是不是意有所指,但他確實因此握緊了手中的酒杯、還有與幻肢手裡的那隻手。
「我說、佐助啊,不然你也裝個義肢吧?習慣義肢以後可以完全像普通人那樣生活的,可以完全替代原來那隻手的。如果你想要的,我可以幫你去向綱手大人申請,你幫了我們這麼多,她會答應的——」
會答應?佐助差點笑出來,他相信鳴人是誠心說出這樣的話、也相信鳴人不可能沒發現隱藏在暗處的暗部。鳴人還是那樣天真啊。木葉怕他怕成這樣,怎麼可能再給他裝回手呢?
而且沒有事物能夠替代他失去的一切,就算是幻覺也不行、就算那個幻覺溫暖而真實也不行,他失去的何止是一隻手臂?他失去的是整個宇智波族、他所有的家人、還有他最愛的那個人。
尤其是鼬,他是任何事物都無可取代的,在沒有其他人事物能夠填滿鼬離開後造成的內心空虛,那是一個無底洞,大的容得下鼬的一點一滴、一顰一笑,卻又小的連木葉的一片葉子都放不下。
「嗚!」
「佐助!?」
斷肢的部分忽然一陣劇痛,簡直堪比那日決戰,他從夢魘中甦醒,看見自己少了一隻手臂時的疼痛。
他當時又驚又怒,同時絕望萬分,他看著鳴人烏青的臉孔,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做出違背哥哥心願的事情了——他可是抱著同歸於盡的心情展開復仇,最後卻被一個吊車尾給拉了一把,從一個地獄拖進另一個地獄。
斷了手足,真的好痛。
身體的缺陷、心靈的缺陷,那塊失去的情感拼圖,粉碎消散,伴隨著自己的悲鳴,永遠消失。
失去意識前,他聽見鳴人大叫著喚出躲藏的暗部,請求木葉醫院協助,幻肢在斷處扭動著,意圖撕裂他的傷處、鑽入他的骨髓,直到有人用手抹去了他額角的冷汗,痛楚霎時消散而去,他也才陷入黑暗的昏迷之中。
你不該留在這裡。
為什麼?你不想要我留下?
……不,我希望你留下。但如果你真的是鼬、真的是沒有歸去三途川的鬼魂,我希望你能真正安息。
是嗎?
……讓你傷心了嗎?
不,我好像明白,當時你求我留下,我卻頭也不回時,你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痛苦了。
……騙子,你才不懂,你什麼也不懂。
斷肢處的劇痛宛如利刃一般從他的左腦刺穿頭頂,疼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比離水的金魚掙扎的更無力。他側躺在病床上,簾子外是綱手和鳴人的爭執聲,正爭辯著他『幻肢』症狀的真實性,有個暗部委婉的說,要是佐助在騙他們,這義肢裝上去後,宇智波佐助又將毀滅大半個忍界。
我就說吧。冷汗沿著佐助的髮絲滑落,濕透了枕頭。
佐助,離開木葉吧。
佐助愣了一下,明明幻肢處痛得幾乎失去知覺,寫在手掌上的字依然清晰——而且這是他的幻覺,第一次喚了他的名字,鼬低沉的嗓音彷彿就在耳邊,正靠在他身側,對他說著悄悄話。
我離開你後,離開木葉吧。
!!
去哪裡都可以,我……
疼痛的感覺越來越劇烈,但佐助還是咬著牙支撐,鼬書寫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我絕不會離開你的。
一個手掌形狀的無形物體,輕輕貼在了佐助的斷肢處,傳遞過來熟悉的感覺與溫度,彷彿是有人正扶著他的幻肢,要幫他將幻覺與現實撕扯開來!
「不、等等……」佐助只覺得腦子裡「嗡」一聲,劇痛瞬間從斷肢遍及全身,他似乎能看見斷肢處不規則的傷口,在皮肉外面露著短短的一截骨頭——
「哥哥!不要——」
不要離開我——
原諒我、佐助。
等他逐漸從痛楚中清醒過來時,布簾已經被拉了開來,所有人都在外面看著他,手上各自拿著忍具,就連鳴人都進入仙人模式,都警戒的盯著他。
然而他明明什麼也沒做啊。
他除了手上的傷、心靈上的傷、還有不斷掉落血紅眼淚,他早已是一無所有,連對抗忍界、對抗這不平等世界的力氣都沒了,他不明白那些人在害怕什麼,而他只是自顧看著自己的斷肢,臉上不自覺得佈滿了淚水。
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脆弱至此,在這麼多人面前壓抑不住自己的感情,不過他隨即就意外地發現,哭比任何冷冰冰的表情都更有助於發洩情緒、稍稍紓解心頭上的痛楚,雖然也只是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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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是比「原諒我、佐助」這句話管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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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肢是某些失去四肢的人類所產生的一種幻覺,這些人感覺失去的四肢仍舊附著在軀幹上、並和身體的其他部分一起移動。
幻痛,或幻肢痛、肢幻覺痛為病人在幻肢、幻手或幻指上產生之疼痛感。此單詞亦有與所愛之人己天人永隔的悲痛之意。
(以上兩段來自維基百科)
一開始的靈感其實是一篇非常短的鬼故事,是一斷肢患者,感覺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幻肢,本來背脊發涼的故事到我眼裡,反而變成的佐鼬的虐戀故事,我也真是個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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