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茲王國,由人類建立的國家,位處西方,與鄂蘭特帝國接壤。因為崇尚自然,得益於與精靈的世代交好,諾茲王國的科技即使沒有太大發展,仍靠著各種精靈珍寶與附靈器具而改善生活,國境安定,代代繁衍。
如今,諾茲王國的國都安曼城起火了。
帝國軍一個月前開始進攻,老弱婦孺早已逃到與精靈鄉接壤的南方邊境避禍,這夜突襲而來的轟炸仍然讓留守的國民措手不及。城裏城外各處起火,他們只知倉皇奔逃卻無處可逃,即使裝備了簡單武器,根本無暇抵抗隨火勢蔓延的鄂蘭特帝國軍。
「快逃!城西有敵軍不多⋯⋯」男子在猛火之間穿過去,大叫著為鄰居指引脫險的路,迎頭卻是帝國軍的子彈。
帝國軍的褐黃軍服在安曼城裏招搖,放眼望去,一列列的步兵從城門急行而入,潮水般向城裏四處湧去。熟練軍人在臨時武裝起來的平民面前,如摧枯拉朽。圍繞城牆而豎立的國旗一整列一整列的倒下,墜入火海。吆喝聲、槍聲、呼救聲,交織起今夜的催魂曲。
一對穿著軟皮甲的年輕男女在暗巷依偎著,儘管止不住顫抖,他們仍然握緊手上的粗製短矛。男子臉上濺滿的血花已經乾透,顫聲安慰著懷裏的情人。外面的火光逐漸映入巷裏,兩個帝國兵的人影隨火光驟現。「砰、砰」,「砰、砰、砰」。短矛終於啷噹跌到地上,帝國兵的人影不見了,火舌吞噬了暗巷。
此間,安曼城已是煉獄。火與子彈之間,生路顯得狹窄而絕望。
火舌肆虐,向王宮深處侵襲,一支帝國軍小隊正向著王宮深處挺進。他們闖進王室內寢時,已人去樓空,卻被寢室的精靈珍寶所吸引。
領隊的小隊長拿起桌上的燭台。這燭台用純銀鑄做,圓形底座上的支柱仿照精靈祭天的模樣,雙膝跪地雙手直舉向天,捧著托杯。托杯鑄得比平常的厚,正中鑲入一枚眼睛般大的寶石,隱隱透出碧綠的幻光。托杯上面穩立著一根蠟燭,燃著的火光也透出碧綠,不似一般火光,沒因燭台被拿起而有一絲晃動。
小隊長輕撫托杯上的寶石嘆道:「不愧是精靈族的近親國,這枚永亮之碧堪比我們的小型發電廠,可惜被藏在宮裏,變成對人世無用的廢物。」
嘆息之際,其他隊員在翻箱倒篋,意外地推翻了牆角書櫃,出現半個人高的洞口。洞口連著窄長的秘道,左右兩壁仍亮著燭光,與小隊長手上燭台一樣,鑲上了永亮之碧。
小隊長搶先閃進洞口,回頭對隊員們說:「別再搜室內了,我們先進去看看,可能在裏面。」
這支十來人的帝國軍小隊人人擎著步槍,碎步急行,視線不時掃向左右兩壁,生怕會發動突如其來的陷阱。沿秘道走了數分鐘,面前出現三個分岔路,小隊長不假思索就把小隊分成三組,以手勢示意,自己領一組居中,另外兩組左右兩邊分頭挺進。
中間的岔路蜿蜒迂回,小隊長領著四名隊員正走得有點暈頭轉向,忽然面前出現兩扇木門,他向隊員打一下眼色便向著門鎖位置連開兩槍,左右兩人衝前用肩撞破門,其餘兩人則閃身而入,守著剛打開的木門兩邊,舉槍掃視門內。五人動作一氣呵成,顯現是訓練有素,不過門內未有傳來一絲聲響。等到五人立定喘息,卻見眼前燭光游離,隱約映出一個男人的面目。
男人右手持劍,左手攔腰抱著一個女人,雖然腰板挺直,但臉色灰白,胸前一灘濃重的血跡似是受傷不輕。小隊長注意到男人胸前血跡底下透出的王家紋章。在諾茲王國,能在衣物繡上王家紋章的只有寥寥十數人,而且這男人的紋章底部繡著一對鳳凰,更是諾茲王國內數一數二的人物。小隊長向眼前兩人掃視一遍,男人雖然饒有英氣,卻是普通人類,反而是女人膚色皙白,幾乎毫無血色,一頭金髮和一雙尖耳朵顯見是精靈族無疑。
「菲烈王、安娜王后?」
男人眼神一縮,復又睜目炯炯回答:「正是,菲烈.諾茲。」
「好!」小隊長左手橫舉,示意隊員按槍勿動,說:「留你一命,脫下紋章、交出王后,跟我們走。」
菲烈王凝目半秒,垂頭望向他抱著的安娜王后,嘆一口氣說:「我是一國之主,安娜也拼死治療傷者,我倆早已不存倖免的希望,兩條必死的性命不值得用來出賣這紋章。」
帝國兵聞言立即舉槍,瞄準菲烈王。菲烈王披風忽然一震,小隊長發現他身後原來藏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約莫八歲十歲,金髮碧眼,臉形尖削,膚色皙白,完全是精靈族的長相,只欠一雙尖耳朵。他本來探出頭來偷看,見到幾個帝國兵舉槍,不禁心神一顫,便抓緊了菲烈王的披風。
小隊長指著小男孩,瞪著菲烈王:「你倆夫妻的命不值得用來出賣這紋章,王子的命,總該值了吧?」
菲烈王心知不妙,菲烈王急忙用披風遮掩著身後,暗中向小男孩說:「皮斯科別動。」說著反手握劍,猛向地面插下去。帝國兵不待有變,連開數槍,菲烈王身前卻自劍身散放出無形的護罩,把子彈擋下去。小隊長知道是精靈族的附靈武器,立即棄槍拔出腰間配刀,猛地衝向菲烈王。精靈族的附靈武器只對物件有效,無力阻擋任何血肉之軀,他這一衝,兩三步已奔到菲烈王面前,舉刀砍下去,劈開了菲烈王身前的無形護罩,也砍落了菲烈王的人頭。
菲烈王的人頭從頸上掉落,鮮血如岩漿噴發,抱緊安娜的左手再無力堅持了。兩人依偎著雙雙跪下,一個早已力盡氣絕,一個則成了無頭屍體。小隊長身後的帝國兵急步趨前,一刀把安娜的人頭也砍下來。皮斯科再也無法止住顫抖,盯著地上一大灘新鮮的血跡,強自擠出了幾聲母親。
小隊長走近皮斯科,沾上濃稠鮮血的軍靴一步一步試探地走著,不覺意踢到地上安娜的人頭。安娜的眼眉纖幼、雙唇柔弱委婉,五官精緻如畫,被小隊長這一踢便轉向皮斯科面前,雙眼好像睜開了,眼神依舊溫柔,溫柔地與皮斯科四目交投。皮斯科退後了一步,終於忍不住大叫起來。他的叫聲如暴風,向四周爆發,在秘室裏迴盪,制壓住帝國兵小隊,不能動彈。眾人感到眼前一黑,四周如墜落雲霧,縱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不免為當下的異狀變得失措,手上的步槍也就握得更緊。
「步槍護身,併肩站好!」小隊長久歷沙場,知道臨危應變,勉強鎮定自己心神,立即大喝指令部下。帝國兵得到隊長的指令,頓時冷靜起來,騰出左手摸索著肩併肩攏成半圓陣勢。
皮斯科的叫聲早已消停,轉成低泣,但眾人的異狀仍未恢復。聽著皮斯科如空谷水滴的泣聲,一滴一滴鑿進心頭,不知是誰先顫抖,反正像漣漪散播,全被拉進孤戚的恐懼中。除了泣聲再無其他,眾人只覺自己是被月夜的妖狐逼進了狹道窄洞,手上的步槍像孩童時玩耍的枯枝,毫無用處,找不到瞄準的目標,也驅不散這索命般的空洞。
時間在漆黑與泣聲中逐漸消逝,五人自知當下是肉在俎上,所幸是周遭除了皮斯科就別無他人,慢慢靠著默數鎮靜下來。一、二、三、四⋯⋯默數節奏雖然不一樣,大約數到五百上下,泣聲終於停了,光線驟然大放,等到他們適應重獲的光明,只見一個同樣穿帝國軍服的男人正擁著皮斯科。
說是同樣的帝國軍服,卻在飾邊稍有不同,配上兩行金線,領口與肩章也各鑲上了一道金龍。小隊長在軍隊待得最久,當看到這男人的軍帽兩側的尖耳朵,想起與他曾經見面,立即手舉額前敬禮:「安格爾司令!在下洛卡.夏恩,帝國軍別動小隊第一隊隊長。」
安格爾往嘴前豎起食指,示意安靜。這時門外腳步紛沓,是往左右岔路的隊員趕到,洛卡與在場的隊員連忙示意他們不要作聲。
皮斯科在安格爾懷裏,似是睡著了,一呼一吸溫和有致,只是兩頰仍然掛著幾串淚珠。安格爾用本來輕撫皮斯科頭髮的手為他拭去眼淚,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腳步異常緩慢,生怕驚醒懷中小孩似的,走到了洛卡近前。
「他是我的至親,其餘的任你們處置。」
洛卡和一眾隊員身負搜捕菲烈王夫婦的重任,皮斯科不在他們的目標之列,儘管不明所以,卻不敢違背最高司令的指示,於是紛紛讓道於兩旁。
安格爾壯碩的背影庇蔭著懷裏的皮斯科,步出了秘室,安穩而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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