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們正值16歲。
Bradley很好奇接吻是怎樣的感覺。並不是打招呼、把嘴角輕輕貼在他人面頰旁的感覺;也不是紳士把唇貼在淑女手背上的禮儀。而是瘋狂的、浪漫的、熱情的吻。他抿了抿唇,把上唇和下唇互相擠壓,是這樣嗎?他又用帶著牙套的門牙輕輕咬著下唇,這樣對嗎?不禁用指甲輕輕撕下唇上乾燥的嘴皮,滲了點血,便再用舌尖沾濕嘴唇。Bradley嘗試用指腹輕輕按壓下唇,但沒有感覺到像同班同學所描述的「刺激」或「迷離」之感。再把唇印在手臂上,卻只嚐到人體的鹹味及些許的血鏽味。呆呆的看著剛剛自己吻上的那個位置,卻只見星星的水漬及微不可見的血印。
到底是什麼感覺呢?Bradley有點苦惱,他又沒有對象可以一嚐接吻的滋味。他想像著有人雙手捧著他的腮骨,手指輕輕摩擦著耳背,鼻息就噴在自己的臉頰旁。垂下眼眸,專心致志。隔著彼此的嘴唇感受到牙齒的存在,溫熱的、教人難耐的。這就是「浪漫」了對吧?
然後對方的溫暖的手順著自己的頸窩向後移,托著自己的後腦勺,粗壯的手指穿插在自己的髮絲間,甚至扯著幾條頭髮,頭皮傳來陣陣的刺痛感。對方加深了這個吻。舌尖與舌尖互相糾纏著,彼此交換著唾液。窒息、浪漫、刺激、迷離。這樣總對吧?
Bradley很想知道,接吻的味道。
他想起了他。裝作若無其事撥通了電話,編著「一起打電動吧」這樣的謊話。
對方一下子便答應了。Bradley不禁心跳加速,朦朧地想起小時候背著媽媽伸手到糖罐偷糖吃的感覺。
昏暗的房間只有電視屏幕亮著藍光。屏幕裡映著兩個遊戲人物上下跳動。
「啊,又輸了!」Edward大聲喊著,倒在Bradley身上。「這不公平,你不許再用劍客!」
Bradley心猿意馬,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該怎麼辦。他不知道這種事情能不能和朋友做。沒有計畫,沒有逃亡路線,只有那股懵懂的衝動。「喂。」他模糊的吐出一個音節。
Bradley回頭望向Edward,這才發現好友的雙眸竟是如此專注的盯著自己。Bradley感覺自己整張臉都在發熱,臉頰佈滿細汗。他又想起那時偷糖吃的時候,糖果微微融化在自己的指腹上,黏糊的糖漿散發甜膩的氣味。他隱約感覺到有什麼將會改變他們的日常,他忍不住抿了抿唇。
「怎麼了?」Edward問道。
「你接過吻嗎?」
「接過。」
「和誰?」
「Sheryl。」
「隔壁班的女生?」
「是的。」
「喔。」Bradley有點懊惱。他沒想過好友比自己更先嚐過別人的嘴唇。天啊,就在Bradley還在傻呼呼的咬著嘴巴時,Edward已經摟著女生黏黏糊糊去了。「你沒告訴過我。」他埋怨道。
Edward湊得很近,Bradley甚至能看到對方的鬍渣。對方溫熱的鼻息就輕輕撥在自己的鼻尖上,讓Bradley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就在那一瞬間,Edward湊上去,兩張幼嫩的臉龐幾乎是撞在一起。二人都緊閉著眼,害怕著這只是什麼瘋狂的夢境。Edward的手緊握著Bradley的肩膀,生怕對方會突然反悔逃走似的。Edward嘗試輕輕舔拭Bradley的嘴唇,無果,輕輕拉遠距離,卻看到了暈乎乎的好友。
「... 接吻的時候不要閉氣。」Bradley的大腦還沒能準確分析Edward話裡藏著的情緒,Edward又再次吻了下來。
Bradley自二人嘴唇貼在一起時便緊張得忘記了呼吸。他只覺得鼻樑被撞得有點發痛,對方的手心很熱像是快要灼傷了他。嘴唇沒有想像中柔軟,反而有點麻麻的,大概是因為男孩子都不喜歡塗潤唇膏。Bradley第一次知道人的鼻息會這般溫熱,亦是第一次知道人的心跳可以跳得這麼快。他突然有點害怕自己的心跳聲會被Edward聽見。太遜了。但又忍不住心動。
「還有,」Edward的手沿著肩膊的線條攀上Bradley的後頸:「接吻要張開嘴。」「嗯?」大腦一片混亂,Bradley沒有聽得確切,只能張口應上一個音節,而Edward亦再一次把自己的嘴唇湊上去。
接吻。Bradley糊裡糊塗的想,這就是接吻。迷離的,溫熱的,叫人心動的。
橫衝直撞,牙套把大家的舌頭都磨得發痛,但這沒有停止他們的動作。Edward輕輕按壓著Bradley的後頸,Bradley的手也不自覺地攀上Edward的腰。Edward感受著對方的鼻息輕輕吹在自己的臉頰旁,於是再一次拉開距離,故意用舌尖輕輕劃過對方的上顎。一陣酥麻從口腔深處竄上來,Bradley甚至不知道自己口腔的這種地方也會有感覺。他忍不住用自己的舌頭頂上上顎,卻沒有了那種奇異的快感。Edward看著Bradley這個模樣,輕笑了聲。
「別笑我!」Bradley立刻惱羞喊道,突然後悔為什麼要和好友接吻。要是知道他會嘲笑自己的話,他絕對不會找Edward的。他可以找Thomas,或者是Raymond。也可能找女孩,Sheryl或許會答應。但Bradley有點難以想像自己和女孩接吻。他曾經和女孩擁抱過。女孩的身體很柔軟,和Edward的身體是不一樣的。
Edward又吻了Bradley,輕輕的,嘴唇貼著嘴唇。「沒笑你。」他說話的時候還貼著Bradley的嘴,彼此的鼻息就在一釐米之外。Bradley突然清醒過來,百分之一百肯定現在和自己鼻尖磨著鼻尖說話的人是Edward。這個認知不知怎的讓他更為緊張,有什麼即將破土而出。
還在閃鑠着的電動頁面,窗外快要不見的夕陽,門外家人的輕聲細語。是他,是Edward,是自己的好友。不是Thomas,不是Sheryl,不是自己幻想裡那個有一雙很大的手的男人。是他,他和他。
歷時五分鐘,電動裡自動切換成的待機畫面總算是吸引回二人的注意力。尷尬的笑著,收拾好背包,穿回一進房間便脫掉的襪子,推門、道別、離開。
翌日,誰也再沒有提起那個吻。他們依然是一起打電動、一起上數學班的好兄弟。
那彷彿只是夏日的一場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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