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路客運上,我很難得地任我的思緒飄揚,飄到那十幾二十多年前的時空洞裡。
好久沒有這麼認真地想著媽媽,如今我嘗試想著她曾經跟我說的話、陪伴我的所有時光、跟我吵的架等等。我發現我竟然沒辦法想起幾個事件,媽媽的身形只能這樣模糊地存在我的腦海中。我的胸口還悶悶的,但卻擠不出一滴眼淚。應該說,自從離開家以後,人生就再沒有什麼事情會讓我流淚。
我猜是因為我想不起媽媽,我已經太久沒有見到她,雖然我也的確不再能見她。媽媽完全可以說是我唯一的家人,我自小就沒有父親,看著媽媽一個人賺錢養兩人辛勞的背影,我也知道用不著去詢問這件事情讓媽媽傷心。媽媽話不多,我們大概真的也可以好幾天只說一些個人行程知會的短句,例如我回來了、我去煮飯、去睡了晚安等。話不多,但該教的一樣不會講,打罵也絲毫沒有客氣。我都非常清楚。
我不太能形容媽媽與我的關係,只能用「存在」兩個詞去扣連我們的生活緊密:我們的生活很平淡而規律,什麼時候該煮飯、該完成作業、該幫媽媽的忙、該睡覺等等都很固定,無論我做什麼事情都跟她有關,她就是當時的我每一天裡面唯一一個不變的人。但現在「存在」這個詞好難管用,在我發現即便多重要的人還是會被我遺忘之後。如果世界上有一種機器,可以在每天晚上接上腦袋,用影像紀錄一個人生活的點點滴滴,那我是不是就不會忘記媽媽的樣貌了呢?
在這般思緒行駛下,到了台南已近凌晨4點。我從司機手中接過行李,緩慢地走向公車站。現在的天色還是暗的,讓我看不清這個我住了18年的城市,我想也好。公車站旁有著一盞微弱的燈光,在那燈光下,我找到一個人影。有個瞬間我竟不敢往前靠近,算一算我們不見也是有十年之久了,而他還是那樣子地在等我。
「藍叔叔。」我鼓起勇氣走向前,他猛地回頭。「祐寧啊~」我們緩緩靠近,他接過我的行李。「好久沒看到妳了!」其實我不太敢迎向他的眼神,但我還是抬起頭。好久沒有這種感覺,好像被看穿了一般,在那雙略顯疲憊的眼神中還是有很讓人融化的溫暖。以至於我一個安心就突然有個衝動走過去抱他,但我止住了。幾乎在同一個瞬間他放下我的行李,走近我一點並張開雙手。
頓時我整個熱淚盈眶,衝入他那溫暖的胸膛,好像最後一根理智線趴的一聲就這樣斷掉了。淚水潰堤,藍叔叔也開始啜泣,然後也哭出聲來。我真的不知道我們在那裡哭了多久,哭到一個段落時就開始可以見到一點微弱的晨曦。我們並不尷尬,反而好像彼此這一生中最舒坦的時間就是現在,我們相視而笑。藍叔叔提起我的行李,聽著我說最近工作上的各種事情,我們一起走到他的摩托車那邊,他載我回家,沿路我們的話簡直沒有中斷。
十年真的是一段太長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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