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機A2034的乘客請注意…」
一個多小時前顧凌川剛結束一場跨國視訊會議,身上的西裝都來不及換,便匆匆地往機場趕,到現在都還有帶著各種口音的英語在腦子嗡嗡響。
他連續失眠了兩個晚上,一閉上眼睛各種記憶紛至沓來,有家人、有解語醉、有朋友,也有謝落苒。
那些回憶有喜有悲,擾得他沉浸在各種情緒裡,無法安然入眠。
到了白天,身為集團副總裁的他壓根沒有任性翹班的權力,一天到晚需要處理的繁瑣事務如雪花般一件件送進辦公室,午休時間能挪出半個小時吃午餐已經不錯。
在這種狀態下,今天這場會議能畫下一個規整的句點,顧凌川著實是卸下心中一大重擔。
疲倦地低下頭揉揉眉心,顧凌川站在一個自以為隱蔽的地方靜靜地等待顧人歸。
機場明亮的燈光下,一身合身的銀灰色西裝完美地呈現出男人的寬肩窄腰,剪裁合宜的西裝褲包裹著一雙筆直修長的腿,懷中的向日葵明豔張揚,精細的包裝無聲地透露出對那人的重視。
他站在機場大片落地窗前,慵懶地倚在一根柱子上,湛藍的天空以及蓬鬆的雲朵充當了唯美的背景板,柔和了男人身上冷硬的氣息。
這樣一道景色,引得許多男男女女投來欣賞的目光,紛紛停下腳步想看看是何等佳人能贏得他的青睞。
顧凌川對這一切探究一無所知,魂魄早就飛到不知那個星系去了,直到一聲筆直朝自己而來的腳步聲從吵雜中脫穎而出,一雙黑色的高跟鞋出現在低垂的視野裡,才回到地球這塊土地上。
黑色的綁帶纏繞在骨骼勻稱纖細的腳腕上,再往上是一雙裹在牛仔褲裡的纖纖細腿。
顧凌川一愣,一個認知劃破腦海,把平時的精明聰慧劈得半點渣都不剩,猛地抬起頭,一張無比熟悉卻又沾染了些許陌生的臉龐映入眼簾。
「酒酒。」
解語醉臉上的笑意比顧凌川懷中的向日葵還要燦爛,襯托著她本就精緻的五官越發明媚動人。
「我回來了。」
這四個字就好比一道咒語,將顧凌川從渾沌的思緒拖出來。
大腦剛開機完畢,都還沒下達新的指令,身體卻先有了動作。
一個擁抱將顧凌川的所有思念傳遞給了解語醉。
突然被擁入懷中的解語醉有些訝然,但反應過來後也抬手回應了這個擁抱。
若有似無的木質香調中夾雜著一絲冷冽的雪松氣息,熟悉的味道勾得解語醉沒忍住收緊了手臂,把自己埋得更深。
她太想念這個懷抱,如此乍然得到了,竟有些鼻酸。
「歡迎回來。」顧凌川低著頭,下巴就輕輕地抵在解語醉的頭頂,低語般地說道「可想死我了。」
在暴風雨來臨的海面上浮浮沉沉的小船終於尋到了一處避風港,顧凌川亂了兩天的心在此刻安定了下來。
解語醉悄悄地把溢出眼角的一滴淚水蹭在顧凌川的昂貴西裝面料上,沒有退開,只是佯裝無事地稍微後仰了下身體,笑道「我也很想你。」
「你這是興奮到一整晚沒睡嗎?」解語醉用指尖輕撫過顧凌川眼睛下方的眼袋「這黑眼圈,住進動物園都不會有人感覺奇怪。」
「這是嫌棄我長得不夠帥了嗎?」顧凌川低聲輕笑,後退了一步,將手中的向日葵送進解語醉懷裡代替自己「走吧,飛機餐妳向來吃不慣,我在妳喜歡的終翠閣訂了位,先吃點東西墊墊。羅姨知道妳要回來,今天一大早就跟老陳出去買菜,揚言說要準備做一桌大菜給妳洗塵。」
顧凌川嘴上唸叨著,自然地接手了解語醉那二十九吋行李箱,一手虛摟著她的腰,帶著人往機場大門口走。
解語醉抱著向日葵,下巴昂著,目不轉睛地看著顧凌川的側臉。
有些瘦了,人也有些憔悴。
「對了。」顧凌川抿了下唇,不知為何有些緊張「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這句話砸在解語醉心頭上,壓得她兩眼發痠,瀰漫在眼眸上的水霧越發濃烈,不想讓顧凌川看見,便掩蓋性地捧起花束湊近聞了一口花香,一滴晶瑩砸在嬌嫩的花瓣上,碎裂成好幾滴小水珠,悶悶地道「嗯,不走了。」
「那就好。」專心注意周遭路況,沒查覺解語醉的異樣,顧凌川放下心來,滿意地點點頭,出了機場大門。
走到停車場,顧凌川打開後車廂,下盤扎穩呼吸一沉,單手便把那沉甸甸的箱子拎起來,平穩地送進後車箱中。
這輛低調的黑色名車是顧凌川的私車,沒有配司機,解語醉見狀沒有急著上車,而是抱著花,站在副駕駛座和後座車門之間等他。
坐後座感覺生分了,但坐副駕,又擔心會給顧凌川惹麻煩。
想到謝落苒,解語醉不自覺地瞇起眼睛。
「不上車在想什麼?」顧凌川關上後車廂,見解語醉站在車邊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麼,便走過去為她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揉揉她柔軟的黑色長髮「怎麼,車門也要我幫妳開,依依是在撒嬌嗎?」
解語醉斜睨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道「我坐前座好嗎?」
這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顧凌川一點困難都沒有地聽懂了「以後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啊?」此話怎講?
解語醉臉上的神情生動地體現了她的心裡活動,顧凌川繞過車頭,走到駕駛座,好像就在討論今天天氣那樣,低語道「我們分手了。」
「你說什麼?」解語醉愕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幻想想得太用力,連幻聽都出現了。
「我和謝落苒分手了。」面於解語醉,顧凌川的脾氣幾乎是沒有底線的好,耐心地又重複了遍,才坐進車內。
這消息轟得解語醉坐進終翠閣的包間裡都沒能回過神來。
顧凌川不在意解語醉的恍惚,和他熟悉的人都知道這六年來他有多喜歡謝落苒,聽到這消息就又多震驚。
回想那天跟杜矣楠說起這件事,然後對方在辦公室裡嚎了半個小時的場景,顧凌川覺得解語醉這反應已經是非常平淡了。
將時間和空間留給解語醉,顧凌川泰然自若地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快速俐落地畫了幾樣港式茶點、兩碗杏仁豆腐,又要了一壺香片,才按鈴讓等候在外邊的服務生進來拿。
茶水率先送了上來,顧凌川等了有五分鐘才執起茶壺斟了兩杯茶水,並將其中一杯放在解語醉手邊。
藉著空氣傳導的熱氣軟軟地貼到手背上,解語醉捧起茶杯抿了一口,終止了恍然。
「回國的感覺如何?」顧凌川看解語醉消化完畢,隨意撿了個話題開口。
他們倆的關係沒必要聊個天還要打草稿,說句話還要在腦子裡過兩遍,想到啥說啥也不擔心會出事。
「很不錯啊。」解語醉將溫熱的杯子捧在手裡,抿了口杯中清甜的茶水,大腦神經終於把那個堪稱核彈的消息拆解完畢放進資料庫「吃快餐吃到都快要煩死了,現在喝個茶都覺得是天降甘霖。」
顧凌川轉動著半滿的茶杯,細細地打量過解語醉的面貌「難怪嬰兒肥都瘦沒了,這讓羅姨見了,包準衣袖一撩,拿出十八般武藝要把妳餵胖。」
解語醉戳了戳自己的臉頰,沒覺得哪裡瘦了「還說我,你不也半斤八兩。」
顧凌川低頭看看自己平坦精實的小腹,嘆了口氣「公司太忙了,沒時間去健身房,肌肉量都掉了下來。」
解語醉去國外六年,但不代表兩人就失聯六年,現今網路發達,即使隔著十二小時的時差,兩人照樣緊密地參與在對方的生活裡。
解語醉到外國學畫,顧凌川則是申請了和謝落苒一樣的學校,讀的是金融相關的科系。
不過他的大學生活可沒有想一般大學生那樣多采多姿,大學第一年,他便進了顧氏,當實習生從基礎工作開始熟悉。第二年開始他便將課程全部集中在其中三天,把重心逐漸轉移到公司事務上,甚至在升上四年級之前就憑貨真價實的成績做到了經理一職。畢業之後也沒有利用顧父的關係一步登天,如今能做到副總裁的位置,也都是實實在在的功勳。
解語醉拍拍身邊人的寬厚的肩膀,一手端著杯子,頭頸腰背呈一直線,即便嘴角眼尾的掛著撩人的慵懶,但依舊是一派端莊優雅的姿態「別人家的富二代都是整趁著年輕享受生活,就你跟別人與眾不同,年紀輕輕就把自己安排進公司勞心勞力。」
「我也沒有其他特別想要做的事。」顧凌川聳了個肩,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仰著下巴硬是擠出五十歲的滄桑「更何況兩年前那情況,我遲早都要接手的。」
說到這裡,解語醉眼中也浮現一絲傷感和悲痛,連帶著安靜下來。
這早不早,晚不晚,包間的門就在這時被敲響,顧凌川說了聲請進,服務生推著一台餐車進來,將他們的餐點全部送上桌。
「別想了,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顧凌川不喜歡這種氛圍,動了筷子夾了一個吹彈可破的小籠包到解語醉碟子裡,打散悲傷「學成歸國後,有什麼打算。」
「開間畫室吧。」解語醉小心地把小籠包夾到勺子裡,咬到最上頭的收口部分,夾了幾根沾了醋和醬油的薑絲塞到包子裡頭,吹去熱氣後一口吃下,鹹香的肉汁混和著解膩的醋汁薑絲,美味得解語醉都瞇起了雙眼。
「和爸爸媽媽還有幾個學校裡很有權威的老師討論過了,我這幾年也參加了不少比賽,還算是有點名氣,作品也算是能入了這個世代人的眼光,應該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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