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命運如此捉弄,讓我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又讓我與我的母親既相愛又相殺?」
我是一個藝術大學戲劇系畢業的學生,高雄人,現在27歲,今年年底就會是28歲。18歲一畢業,上台北讀書,同時,我高雄的家就這樣被我媽賣掉了,那是我住了18年的房子,我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很多人可能覺得這沒什麼,但那是我的家,我覺得自己好像突然出了意外一樣,一夕之間我成為了一個沒有家的小孩,所以我才這樣,開始喜愛到處流浪、這裡住一陣子、那裡住一陣子,居無定所,原來人是會因環境改變而變的。
我喜歡台北的第一城市氣息,喜歡台北的快步調,那讓我覺得,自己特別合群。這九年的日子,我住過淡水、板橋、善導寺、台北小巨蛋。我自認,總是能發揮自己的個人魅力,吸引到一些物以類聚,因此我愛死我的摯友們。她們有台北人,也有基隆人、台中人,也有高雄人。哪裡的人並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都聚集在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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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我卻身在高雄敲打著鍵盤,紀錄著2022年發生的事。
我回高雄的唯一原因是,我媽媽在2021年因發燒尿道炎被送進聯合醫院,進階診斷乳癌復發且轉移骨髓,成為外界所稱「四期」階段的患者。
然而我一直在思考,回高雄的決定是否正確?
我永遠不會後悔我的任何選擇。只是,每當看到我母親因一直咳嗽、時常喘不過氣、感覺疲累而無精打采、外顯冷漠成為刺蝟時,我都會很恐懼。這些劇情一再上演,就這樣佔據整個生活。
我實在很能理解那些病友的家屬心情,還有當小孩子有先天性疾病而要特別悉心照護的那些父母親,我真的能夠理解,每個人都有人生要學習的課題。我只能說,非常痛苦,非常無能為力。我們,都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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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個禮拜我確診,正在接受隔離。
真的很抱歉和愧疚一直給母親添麻煩。我想我一定有遺傳到她,我們都非常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能自己做就自己來,但現在我卻讓我的母親身為一個癌症四期(我永遠不稱這為末期)病友,讓她死撐活撐這逐漸下降的身體素質,照顧我三餐、幫我跑上跑下拿藥、買一些生活用品、還有提水。
『Mommy,我這幾天把我的除濕機開了,除了一盆水呢。』
『(冷笑)是不是讓你得新冠是要叫你生活作息調整點什麼。』
『是⋯⋯』
我媽那一張嘴就是要教育人,這讓我心裡一直有股說不出的氣。氣得牙癢癢,氣得心悸。就算你說的是對的,我聽起來就是相當的刺耳。她是典型的定型心態,
『妳就是不好,就是都是妳的問題要妳學習,早不就跟妳說了嗎?妳怎麼就那麼沒家教呢?我怎麼教妳的。』從小到大,沒有聽她說過一次好話。
想必她可能是覺得自己的小孩要教好未來才能讓她自我獨立學習吧?刀子嘴豆腐心吧,她卻無法想到,小孩子本身就是成長型心態的人,不用妳嚴厲的教育我我有多糟,我也會一直想進步。妳這刺蝟教育根本就是讓人洩氣。反思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多大的孽,這輩子才會給妳當小孩。
不過最近我也逐漸地學會『接受』。接受她的刺蝟與冷漠教育,我轉化為動力,最近很喜歡這樣一句話。人們不一定會為了追求快樂而費盡全力,但人一定會為了逃離痛苦而奮不顧身。喜歡充滿活力的闡述,我開始想,我以後的婆家一定不會比現在更糟。未來的婆家,請仔細看好了!我媽一點也不溺愛我,我覺得我媽就像後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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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到昨日,因為妳得病,我也不得說妳。我得新冠妳就想教育,我覺得這並不公平。
我媽『(再度冷笑)所以妳是不是要感恩新冠。』
夠了,我當然感恩新冠啊,這需要由妳口中說嗎?高高在上的姿態,在妳好的時候,妳當然可以是女王來告訴臣子什麼是對的,沒有人敢反抗。當然,我是閉嘴的,以前的我是一個非常愛頂嘴、爭到底的小孩,但現在我是大人了,要吵架勞心又傷神,根本不要費力在這種無意義的爭吵上,完全沒有建設性。不爭,果然是今年最好的課題。各自管好自家事,少惹閒事,少去接觸彼此吧。這是我能最極限能做到保護妳免於病毒侵犯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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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
我也很難再像小時候那樣有著童貞與快樂。我知道我的青春歲月已一點一滴以正常的速度在消逝,我很想再一次找到快樂,即使這個快樂有時效性,我都願意交易它,再感受一次。快樂,本是自己給自己的,現在卻成為了我的渴望,我的嚮往。
「停止妳無謂的關心與擔憂,妳要學習的課題就是尊重這女人,她是妳現在的房東,不是妳的媽媽,一直以來妳都是自己一個人,存活在這個世界,即使妳是那麼膽小又害怕孤獨,深夜裡是如此愛哭、且恐懼死亡。妳依然得學習不被她任何刺蝟情緒所影響,停止妳那正被勒索的心,妳需要被療癒,妳深知這點,妳能自己尋找到答案。妳唯一就是要收起眼淚,相信上帝所帶領妳的路,必定會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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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記憶
出生的時候我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但是五歲的時候我有去過楠梓的公園、我那與我媽離婚的父親曾經來幫我慶生、我阿嬤開懷大笑的拍著手為我唱生日歌,這些童年彷彿寶物盒幾個碎片一樣被塵封在書櫃上,當我死後記憶跑馬燈會跳出一次,到時候我就可以重新體會一次童年,真好。
但我想應該還會很久之後才會見到記憶跑馬燈,所以我還是回歸現實的談談我的人生規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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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
從小我就是一個三分鐘熱度的人,還有天馬行空。我恨透我的天馬行空、我骨子底所流露的浪漫,這些都讓我討厭,因為我呈現出來的是一個感性的人,而感性的靈魂只要存在我的身體裡,我就會因此傷痕累累。
我不熱愛讀書,甚至在高中寫下我不知道讀書要幹嘛?但我是小學市長獎畢業、國中議長獎還是第三名畢業。高中也是就讀高雄前五志願,讀書對我來說不算太困難,我家很多菁英級,我的表妹都是北一女到台大畢業,我的表哥表姐也大多是走向醫科專業。也有表妹是就讀語言專業,他們每個人都認真好學有所專長,這讓我覺得身在這個家族的一份子,有著優良的因子,很榮耀。這是真心的。這個人物設定,讓我也好學在興趣且熱愛的事上。
我一直想找個人說話,我從小就是獨生女。現在我更想找一個人訴說,我心中的煎熬、創傷,因為我是我母親情緒的出口,我卻沒有一個出口,但我是非常清楚知道的,我需要一個出口。
而這也是讓我開始有信仰的契機,我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堅信的信仰,從小還是耳濡目染母親的『老子』無為哲學思想,還有我乾爹帶來的『進化』論點。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但我是堅信萬教歸一宗。有一個大自然法則在運行,而我也確信我自己的智慧與見解絕非一般同年齡層能相比。這也是我為什麼在擇偶標準一直鎖定在比我年紀大,比我成熟的菁英份子上。
我在去年受洗基督教,我希望可以遇到一個基督教的Mr.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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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女主角
不想要給別人添麻煩,只想要呈現好的那面給別人看,要別人不用擔心。
這是我媽。
不想面對現實,只覺得自己怎麼那麼累呀,擺起刺蝟的情緒,在我眼裡看來,妳特別委屈,特別可憐。演得就好像悲劇女主角一樣。
這也是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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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重人格
可以正向思考,也可以負面到底的心思,是我的性格寫照。
想想,我是不是不該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為什麼我要去承受這樣的事情、這樣的心情、壓力、重擔、與恐懼。
面對母親快喘不過氣來,我為什麼在旁邊如此無能為力?
為什麼她要給我臉色看,她知道她不舒服的時候,連帶讓我也不舒服嗎?
這是良性循環嗎,我也想要包容病患。那這樣想想,是不是我過度自私了。
『受折磨的這一切,為了逃離痛苦,努力過活還是必須的吧。』
即使你知道自己可能會看不到幸福的日子到來,
你還是得堅持過生活,努力讓母親開心每一天,即使她不開心,妳也不能在她面前哭呀。傻孩子。妳也得堅強啊!就算只有一個人,你也得告訴自己,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呀!妳不再屬於誰,妳要活出妳自己的人生,妳要證明的是妳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幫助人或許會讓我得到一絲成就感吧。
就算媽咪再不舒服,該說的話還是得說,該做的事還是得做,該問候醫師的還是得告訴他,凡事都要盡心盡力嘗試過了,你才能來接受失敗。
這是很痛苦的事情沒有錯,我在旁邊只能看著沒有錯。我不是生病的人,我知道你的不舒服,我無法接受的是我無能為力的事實,只能看著母親痛苦,咳嗽咳到天昏地暗的聲音,我想做成音效,夢靨等級的音效,這些經歷讓我感受生不如死的糟糕。
與此痛苦落淚的時刻,我覺得這麼悲慘的我,
才有可能看見老天要給我的曙光與幸福。
『再痛苦還是得活下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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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有影響力的人
今天下午看著自己隔離所使用的酒精快沒了,拿新的全滿的來補充,突然有一個想法,不知道喝下所有的酒精是有多痛快!這簡直就是另一個死神我浮現,我立即消滅這種想法。每個人都有上天堂的時刻,我們只要活在世上的一天,請讓整個身體力行,我還想看著自己擁有自己的家庭、成為女性創業家,我還想活出人生的意義,成為有影響力的人。我相信我的好運,不會因妳的病情而阻擾。
這些病情,這些痛苦的情緒與心境,都是荊棘、都是障礙。但是,人生再痛,跪都要跪完,爬都要爬滿。這一個禮拜快結束了,實在是太興奮了。我視為新的開始,新的開始就有痛苦做基底養分,轉個念頭就好。不知道我回去上班之後,哪天我可以提離職,開始實踐自己的夢?
這次,我也不退縮了,不安分守己了。我要大膽地趁青春執行我的創業計畫,還有我要進入醫學研究所當研究生了。我一定會在八月底離職。
這是我最後一次待在職場了。也是我此生不後悔進入的這一間,
運動產業裡最典範的工廠。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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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我的媽媽有個美好的夜晚與美夢,至少能睡得平穩。
寫於2022.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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